20 夜幕

夜幕

暗色愈發深沉，原本還能隐約看到的日光也被遮蔽，令人喘不過氣的漆黑籠罩了一切。約舍爾的視野一片黑暗，連懷裏埃德林的樣子都看不清。

周遭接連響起人群的驚呼和尖叫聲。約舍爾感覺到埃德林摟緊了他的脖子。他看不見埃德林的表情，只能安撫道：“別怕，我現在就帶你去找謝克爾先生他們。”

——沒辦法，他一個武力值為零的藥劑師，萬一地下又冒出死靈來，那不就完蛋了。

他默念幾聲咒語，一團顫巍巍的亮光便浮現在身前，照亮了前方的一小片區域。只是不等他松口氣，那團光芒閃爍幾下，又熄滅了。

也有其他人做了和他一樣的嘗試，周圍的黑暗中先後亮起幾道火光，但也随即消失不見。在這片暗色中，任何光明都不能存在。

“女神在上，究竟是怎麽回事……”

“見鬼，怎麽這麽黑，我今天貨還沒搬完……”

“呀！誰踩了我一腳！”

“別管這個了，快，抓住我的手，我們回家裏去……”

周圍很快就陷入了混亂，人們什麽都看不見，只能胡亂憑感覺行走，約舍爾被撞到了好幾次，手裏提着的袋子也被碰到了地上，伴随着有人滑倒的聲音和罵聲，新鮮出爐的食物們毫無疑問地和約舍爾說了永別。

約舍爾也顧不上心疼，只能一邊道歉一邊護住懷裏的埃德林，又騰出一只手從兜裏摸出兩張護符貼在他們兩個身上。雖然仍然看不見事物，但至少能讓他們不被撞倒受傷。

——而有這種護身措施的終究只是極少數。這一片黑暗中，不知道要發生多少踩踏事故……

“約舍爾哥哥，我好像能看清一點東西了……”埃德林小聲說。

約舍爾睜大眼睛，還是什麽都看不見：“可我還是……啊，我明白了。”

突兀出現、吞噬光明的黑暗……這可能與黑暗神有關。而身為夜神信徒，擁有惡魔血脈的埃德林自然受影響較小。這麽說起來，艾裏諾斯那邊應該也沒問題，至少維森特也不受影響……

不過，如果毫無光線存在，惡魔又是如何視物的呢？他沒接觸過相關知識啊……

各種念頭從腦海中閃過，他晃了晃腦袋道：“那你幫哥哥指路好不好？我們得快點找到謝克爾先生他們。”

“嗯！我會努力的！”

…………

“好濃重的夜色……”維森特罕見地表情嚴肅——雖然也沒人看得見，“這是什麽神術，這麽大動靜？”

他們剛走到埃德林家附近，謝克爾施展術法追尋卡洛的蹤跡，黑暗卻突然籠罩了一切。身為惡魔，維森特很容易便能辨別出來，這片黑暗與夜神緊密相關。

謝克爾指尖燃起一道微光，但很快就被黑暗吞滅：“我也不清楚。眼下看來，似乎只是漆黑，并無其他……”

“不對，”艾裏諾斯突然開口，“有死靈的氣息。”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話語，地面傳來骨骼扭動、關節咔嚓作響的聲音。

什麽也看不見……艾裏諾斯擰起眉毛，這種感覺實在惡心。血族有夜視能力，但那只是借助了夜色中微弱的光線，在并無光明存在的黑暗中，他也成了睜眼瞎。

也不知道約舍爾怎麽樣了，一個只會治愈術的人類，還帶着一個小孩……啧，得趕緊和他們會合。

維森特的想法和他不謀而合：“得快點找到約舍爾和埃德林才行，這麽多死靈，他倆沒法自保。”

“……”謝克爾卻嘆了口氣，“不能自保的，何止他們兩個？”

艾裏諾斯沒接話，這話也沒法接，正如謝克爾所說，在黑暗和死靈的侵襲下，普通的生靈總是無能為力。

無數朵幽藍色的火焰突兀地出現在視野中，漆黑中終于有了光亮，然而那幽幽的光芒卻不能照亮任何事物——那是骷髅們眼眶中跳動的鬼火。

那麽，眼下的境況也是他們追查的幕後黑手搗的鬼了。一切基本都和昨晚如出一轍，只是這次的黑暗籠罩的範圍要大得多，所造成的混亂也要……

——艾裏諾斯心中微動。造成的混亂……四百多年前，似乎……

“我一直覺得這一點很神奇。”維森特道，“按理說死靈們最好的攻擊方式不就是潛藏在黑暗中，随時給人致命一擊麽？為什麽還要發光，這麽自覺地當靶子嗎？”

“別廢話。”艾裏諾斯不再多想，伸手一握，伴随着骨骼的碎裂聲，兩團火焰便散落到地上，“快走。”

“哎哎哎，慢點，你前面有個臺階……謝克爾你也是，你前面是下水道啊！”

…………

“再走三步，向右轉，前面有一個小攤，需要避開。”

約舍爾抱着埃德林，聽着他的指令緩慢前行。

長時間待在黑暗中讓他極為不适，明明睜着眼睛，卻和閉眼時所見并無區別，這種混亂的感覺使得他頭腦發脹，內心煩躁。

也正因如此，在看到森森鬼火時，約舍爾的第一個反應居然是松了口氣——總算能看見東西了。

“約舍爾哥哥，周圍有好多死靈。”埃德林提醒他。

“嗯。”約舍爾從兜裏摸出奧蘭先生給的全部護符，“看見這些紙片了嗎？把所有藍色和綠色的都貼在你身上，紅色的留給我。”

埃德林手裏還拎着餡餅和熱可可，因此取得有些艱難。等到埃德林不再動作，約舍爾問：“貼好了嗎？”

“嗯！”

“好，做好準備，繼續幫哥哥指路。”約舍爾深吸口氣，握緊了手中的護符。

這些護符不是他來費裏阿時帶的那些，而是奧蘭先生新寄給他的，大概是為了讓他在防身之外有一定的攻擊手段，奧蘭先生特意制作了攻擊性的護符，也就是他手中的“紅色紙片”。

“前面很平坦，可以一直走。”埃德林一只手抱着約舍爾的脖子，一只手緊緊抓着裝食物的袋子，同時觀察着路況，“右邊有好多骷髅！”

在他喊出後一句的同時，約舍爾已經丢出了一張紙片。平日裏總是笑着的青年此時表情分外嚴肅，埃德林也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那張紙片在被丢出的瞬間便開始燃燒，灰燼落在地上，催生出無數埃德林叫不上名字的植物，它們仿佛是活的一般，用柔韌的枝條抽向正向這邊沖來的骷髅們，将它們盡數打碎，餘下的殘渣似乎成了植物們的養分，促使它們更加高大，枝條也揮舞得更加猛烈。

約舍爾雖然看不見具體情況，但聽到骷髅被打碎的聲音、看到幽藍鬼火落在地面，也知道奧蘭先生給的護符起效了：“好，趁現在我們走，如果還有骷髅出現就告訴我！”

“嗯！”

…………

阿蒂雅浮在半空中，面色凝重，用龍語快速吟唱着咒文，天地間的規則随之而動，遏制眼前這片黑色的蔓延。

整個格裏區都已經在黑暗的籠罩之下了，一道無形的屏障阻攔了黑暗與外界的溝通，以阿蒂雅的力量，要撼動、打破這屏障也不是不行，但很可能會對內部的民衆造成傷害……

這片漆黑産生的影響實在太大，坐鎮事務司的阿蒂雅在感知到神術波動後就立刻趕來，和她一起到達的還有星空女神聖所和海神聖所的兩位大祭司。身為費裏阿乃至整個艾蘭茲都稱得上實力超絕的存在，三人卻都有些束手無策——要破解夜幕很容易，但是要護住內部的無數生靈，就太困難了。

“加利特，麻煩你去找日神的祭司。”身穿繡有星芒圖案的黑色長袍的老人沉聲道，“我們需要他幫忙，只有光明的力量才能以最小的代價消解這片夜色。”

正在塔姆河上空的人魚男子聞言點頭，随即便消失在河水中。

“阿蒂雅，停下吧，它不會再擴張了。”老人又轉向龍族。

“……”阿蒂雅停止吟唱，果然，這片漆黑不僅沒有擴張，甚至隐約有收縮的趨勢，“你認出這東西的來歷了嗎？”

“據說黑暗神若出現在世間，夜色便要同行。”老人低聲道，“你聽過這個傳說嗎？”

“當然。”阿蒂雅皺眉，“但是這不可能，衆神早就不能行走在地上了。”

“我并沒有說這是夜神所帶來的。若真是神祇親臨，怎會只有這點規模？應當是與夜神緊密相關的事物，也許是某件聖物，又或者是其他……也不知這只是個意外，還是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