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亡夜渡鴉

亡夜渡鴉

就在籠罩整個格裏區的夜幕正中心，一道半透明的身影登上祭壇。

如果約舍爾在這裏，一定會覺得這道身影很眼熟，因為這就是他在青色頭骨中見到的那個生靈，也就是埃德林的父親，名為卡洛的惡魔。

“終于到了這時候。”在進入祭壇正中心之前，卡洛回身看向身後的漆黑，眼中流露出眷戀，“只是沒能見你一面……雖然也沒什麽意義了。”

“我一直都知道，我是個失敗的爸爸……”

…………

“約舍爾！這邊！右前方！”

手中護符只留下一張，約舍爾也幾乎筋疲力盡。就在這時，他聽見了維森特的喊聲，随後身前又傳來破空聲，埃德林喊道：“等一下，約舍爾哥哥！艾裏諾斯哥哥在你前面！”

約舍爾停下腳步，憑感覺半仰起頭，雖然看不見對方，但莫名有些安心：“艾裏諾斯？”

“嗯。”血族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有沒有受傷？”

“沒有，多虧有奧蘭先生給的護符。你們呢？”

“我們也沒有。”說話的是謝克爾，随即傳來“咚”的一聲。

一旁的維森特笑得很幸災樂禍：“我還沒來得及提醒你呢，你前面有一輛馬車。”

衆人總算彙合在一起，氣氛也輕松了不少。約舍爾也放松了繃緊的神經，颠了下懷裏的埃德林，将他抱穩。不等他說話，肩膀上突然搭上一只手——

“哇啊！”他想也沒想就往前竄了一步，一頭撞在艾裏諾斯身上——根據額頭的痛感來看，撞的應該是艾裏諾斯的下巴……

這一下撞得實在不輕，艾裏諾斯“嘶”了一聲，約舍爾也擡手揉了揉額頭，給自己施了個緩解疼痛的神術，又憑感覺給艾裏諾斯也來了一個。

“不好意思，”他身後傳來謝克爾的聲音，“我只是想确認一下前面有沒有人。”

一旁看得清清楚楚的維森特已經笑得直不起腰了：“哈哈哈哈哈……約舍爾你神術用錯地方了，你對着艾裏諾斯的鼻子用治愈術幹嗎哈哈哈哈哈……”

也不知道幕後黑手要是看到這群人在夜幕中還能如此歡脫，該作何種想法。

“現在要做什麽？”最後還是艾裏諾斯回到正題，“該怎麽破開這片黑色？”

懷裏的埃德林正在小口小口吃着可能已經冷掉了的食物，約舍爾覺得自己好像也有點餓了：“根據昨晚的情況來看，應該會有一個像青色頭骨那樣的核心？只要我們找到它……”

突然，原本在艾裏諾斯等人威懾和清理下離得遠遠的一團團幽藍鬼火齊齊落在地上消失不見，漆黑夜色也隐隐消退幾分，約舍爾已經可以隐約看清艾裏諾斯的身影。

“陣法被破除了？”維森特驚訝道。

“不對，應該是正式啓動了才對……”謝克爾看着某個方向，“消退的黑色都朝那邊聚集過去了……去那邊！”

約舍爾也邁開步子，卻被艾裏諾斯攔住：“很危險。你和埃德林待在安全的地方。”

“可是我昨晚就幫上忙了……”約舍爾底氣不足地反駁。

好吧，他得承認，自己大概率會成為拖後腿的那個……而且有一點艾裏諾斯說得沒錯，他的确不能帶着埃德林去犯險……

他低頭看向懷裏的男孩：“埃德林，我帶你去你家裏好不好？”

埃德林只是茫然地看着他，沒有回答。

衆人同時感覺到不對。謝克爾率先出手，指尖點在男孩眉心處，約舍爾只覺得懷裏一輕，埃德林居然消失不見了！

“是幻術。”艾裏諾斯聲音有些冷，“真正的埃德林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帶走了。”

“當着我們幾個的面？”維森特皺眉，“對方得多強才能做到這一點？”

“也不一定很強。”謝克爾搖頭，“黑暗削弱了我們的感知，剛才死靈消失又牽扯了我們的注意力……我能感覺到，只要破開這片夜色，就能找到埃德林。”

——一位女神信徒的預感不容忽視。畢竟，星空女神就執掌着命運。

衆人向謝克爾指出的方向前進。艾裏諾斯注意到約舍爾似乎很低落。他放慢腳步，和青年走在一起，但并沒有說什麽。

他大概明白約舍爾在想什麽。埃德林是在他懷裏不見的，以約舍爾的性格，大概已經把罪責全攬到自己頭上了。

問題是他實在不擅長安慰人……于是只能無言地并肩而行。

約舍爾也察覺到了血族無聲的陪伴，他勉強向着艾裏諾斯笑了笑，也不管對方看見沒有，又重新抿起唇。

幕後黑手為什麽要帶走埃德林呢？那孩子只是最普通的生靈之一……他或者她會對埃德林做什麽？如果不是自己沒留意到的話……

“我們到了。”

約舍爾擡頭，看到一個黑色的、幾乎與周圍融為一體的祭壇，規模并不大，只有一人高，在祭壇中央正跪着一道幾近透明的身影，從約舍爾等人的角度正好能看清他的正臉。

“……”約舍爾睜大了眼睛，他見過眼前的生靈，他是……

一旁的謝克爾叫出了對方的名字：“卡洛？！”

然而他們并沒能等到回應。下一瞬，那道透明的身影已然消散，祭壇劇烈地震動起來，原本被祭壇吸納的黑暗再次釋放出來，周圍重新陷入漆黑，這夜色如此深沉，一切光明都無法存在。

與此同時，不知從何處傳來缥缈的歌聲，聞之令人心神恍惚，只想沉沉睡去。

“這聲音……是誰潛伏在周圍？”艾裏諾斯迅速抓住了約舍爾的手腕，“靜心凝神，別被它影響了！”

“找不到吟唱對象，”四人中現在只有維森特還看得見，“等等，祭壇上有動靜！”

下一秒，黑暗急速消退，盡數聚集到了祭壇中央，無數漆黑的羽毛落下，一只通體黑色的鳥兒從中飛起，發出尖銳的鳴叫。

——這座祭壇的目的似乎就是召喚出這只鳥兒，剛才那持續時間極短的黑暗，仿佛是為迎接它的、黎明前最深沉的夜色。

就在鳥兒飛出的同時，原本缥缈的歌聲陡然激昂起來，一道身影躍出，伸手抓向那只黑色的鳥兒！

“阻止她！”維森特同樣一躍而起，狠狠撞上那道身影，對方被撞落地面，歌聲有一瞬停滞。這是一名秀美的人魚女性，似乎正是為了這只亡夜渡鴉而來。

——約舍爾翻閱過奧蘭先生整理的一本生物志，上面詳細地記錄了這種獨屬于暗界的極珍稀鳥類的情況。它們是黑暗神的眷屬，人類将其視為不祥的征兆，惡魔與亡靈卻将它當作神鳥來崇拜。據說鴉羽落下時，來自暗夜的神靈便将顯現。現在這種渡鴉已經十分稀少，大部分都被保護在暗界的夜神聖所中，如今居然被卡洛召喚到了人間。

艾裏諾斯松開約舍爾，身形隐去，随即出現在半空中，伸手想抓住那只似乎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渡鴉。那名人魚女性張開嘴巴，歌聲突然刺耳起來，音符宛如實質攻向艾裏諾斯和渡鴉，受驚的渡鴉随即逃脫了血族的掌握。

“……”謝克爾以精靈語吟唱着什麽，人魚女性似乎被攥住了喉嚨，面露痛苦之色，歌聲也随之終止。約舍爾趁機向那只渡鴉丢出了一粒種子，同時快速向自然之神禱告，只見那粒種子在被丢出的過程中迅速生長，最後成了由墨綠色藤蔓構成的囚籠，将渡鴉關在了其中。

——這是他在大學時培育的一些奇奇怪怪的失敗品種子，奧蘭先生将它們和其他的種子一并寄到了費裏阿，他幹脆就随身帶着一點，作為防身道具。

藤蔓囚籠掉落在地上，維森特将它撿起：“抓到了……抱歉小家夥，為了不讓你被別人抓走，還是先忍忍吧。”

艾裏諾斯則控制住了那名人魚女性：“這麽弱，不像是幕後黑手的樣子……老實交代吧，你的來歷和目的是什麽？”

人魚掙紮了幾下，沒能掙脫。她一言不發，只是盯着四人看，眼神居然十分平靜。

約舍爾油然生出不妙的預感。下一刻，地動山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