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惡魔的氣味

惡魔的氣味

“……！”約舍爾猛地睜開眼睛，視野中卻只有灰白色的沙發靠墊。

他頭腦還有些昏沉，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只是做了個噩夢。

果然不能熬夜啊……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說好了過一個小時就和伊恩換班的……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艾裏諾斯和維森特也在辦公室，前者正在窗邊發呆，後者趴在辦公桌上，似乎也睡着了。

大概是發現他醒了，血族走到他身邊，低聲問：“睡得怎麽樣？”

“做了噩夢，”約舍爾晃晃腦袋，同樣小聲回答，“亂糟糟的已經記不起來了。對了，現在幾點了？”

艾裏諾斯看了眼牆上的挂鐘：“八點半。”

“還有二十分鐘。”約舍爾松了口氣。

艾裏諾斯沒接話，只是随意坐在了他旁邊。于是辦公室突然就靜了下來。

和艾裏諾斯相處的大多數時候，如果不是約舍爾先提起話題，血族便不會說什麽，因此兩人之間的氣氛往往是沉默的。最開始的時候約舍爾并不習慣，也總覺得尴尬，但相處時間久了、兩人熟絡起來，倒也就無所謂了，艾裏諾斯就是這種性格嘛。

有時候約舍爾也會覺得，這種沉默正是他們兩個關系很好的體現。假如只是交情不深的朋友，就得想辦法打破沉默，不然兩個人面面相觑無話可說，多尴尬啊。只有關系足夠好，才可以各做各的事情，互不打擾，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對。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他和奧蘭先生相處時，就絕對不會有“得找個話題緩解尴尬”這種想法，完全沒有必要嘛！

正這樣漫無邊際地想着，他的肚子突然“咕咕”叫起來。

“餓了？”身旁的血族也沒看他，“蘿拉女士下樓去買早飯了，等會兒就回來。”

“喔……”約舍爾摸了摸肚子，“艾裏諾斯，你不餓嗎？”

艾裏諾斯搖頭，頓了頓，一挑眉：“怎麽，如果我說餓，你要把自己貢獻出來嗎？”

所謂“把自己貢獻出來”，當然指的是将約舍爾的血液作為食物。約舍爾清楚艾裏諾斯只是開玩笑，不過也有點驚訝，畢竟眼前血族一向冷淡寡言，開玩笑的情況也幾乎沒有。于是他便一臉認真地回答道：“當然可以，你現在就要嗎？”

這下就輪到艾裏諾斯愣住了。血族用一種古怪的目光打量着他，随即搖頭：“算了，我才不要你的血。”

約舍爾語塞。這語氣……難道他的血會很難喝嗎？話說你也沒喝過吧？

“喂喂喂，幹嘛呢。”維森特不知何時已經醒了，下巴墊在手臂上看着他倆，“在事務司光明正大地商量違法事宜，信不信我把你倆抓起來啊。”

——吸食智慧生靈的血液是違法行為在大變革之後就被普遍認可，當然這也不是要餓死衆多血族，首先動物血液也可以果腹，其次，如果要追求飲食高質量，也可以自己花錢去正規的供血機構購買，但嚴禁私人之間進行吸血行為，即使被吸血方同意，仍然視為違法，除非被吸血方是該血族的伴侶，這種情況自然就不予追究了。

約舍爾尴尬地抓抓頭發：“開玩笑，開玩笑嘛。”

“抱歉啊，餐廳只剩下面包了……”恰在此時，蘿拉女士拎着幾袋食物回到辦公室，“大家都很忙，傷員們也沒吃飯……”

約舍爾起身從蘿拉女士手中接過面包，分給其他人：“沒關系，有的吃就可以啦。”

“還有這一份，”蘿拉女士把手裏多的面包也遞給約舍爾，“麻煩你一會兒上去的時候捎給伊恩。”

…………

吃完飯就該繼續工作了。

艾裏諾斯輕敲了下桌面，對維森特道：“走吧。”

約舍爾已經回藥劑制作室了，蘿拉女士也去了一樓幫忙——傷員們基本都在一樓大廳。他們也該去找謝克爾和埃德林了。

“等一下，”維森特正在書櫃裏扒拉，“這種調查是要有書面記錄和文件的，我找找範本在哪兒……”

“铛铛”傳來敲門聲，艾裏諾斯轉頭，見謝克爾正站在門口，還牽着埃德林——調查對象居然自己找來了。

他有些訝異，面上卻也沒表露出來：“正準備去找你們。”

“所以我們來了。”金發的精靈笑了笑，他仍舊是一身樸素黑袍的打扮。艾裏諾斯昨晚已經看過了他的部分資料，是阿蒂雅從女神聖所大祭司那裏要來的。身為精靈，謝克爾當然是女神信徒，兩年前來到聖所任職，是位虔誠的苦修士。

經歷過昨晚的并肩作戰，艾裏諾斯等人對他也有一定的了解，再加上手中的資料，至少可以确認，将埃德林交給謝克爾領養應該沒什麽問題。

那只被稱作小鴉的亡夜渡鴉此時也正站在埃德林的肩頭，本該昨晚就将它帶回事務司的，但考慮到埃德林的情緒，衆人并沒有這樣做。

“正好，就坐在這邊吧，”維森特捏着幾張文件也走過來，指了指辦公桌，“要詢問的內容其實也不多。”

“好。”精靈點點頭，俯身将埃德林抱起來放在椅子上。艾裏諾斯注意到這孩子情緒仍舊很低落，自始至終也一言不發。當然，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四人坐定，維森特翻了下文件：“嗯，前面的都是個人信息……不如你們自己填吧，剩下的問題再由我來問，喏，筆在這裏。”

謝克爾接過紙筆，掃了一眼：“姓名，種族，信仰……埃德林，會寫嗎？”

埃德林點點頭。

艾裏諾斯有些無語地看了惡魔一眼。這家夥倒是省事。

趁着這點空閑時間，他開始思考一會兒要問的問題。

調查的目的其實很簡單，就是要查出一手制造出夜幕事件的幕後黑手——不管對方是一個生靈還是一個組織，造成如此惡劣的傷亡，必須為此付出代價，而事務司正主管這方面。

他們手中掌握的線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按照時間順序來說，維森特被亡靈襲擊，數天後埃德林家附近出現制造骷髅的小型陣法，此後第二天，也就是昨天晚上，夜幕籠罩整個格裏區，身為夜神信徒的卡洛獻祭自己召喚出亡夜渡鴉，不知名的人魚在附近伺機試圖帶走渡鴉未果……

人魚沒抓住，因此他們只能将突破口寄托在卡洛這一線索上，而要了解卡洛的情況，自然要從埃德林和認識卡洛的謝克爾身上入手了。不過阿蒂雅已經帶着戰鬥部的部分成員去搜索格裏區了，也許他們能在其中發現更多線索也說不定。

卡洛此前都表現出過哪些異常、是否有受操控的痕跡、和哪些生靈有來往……艾裏諾斯正思考時，謝克爾和埃德林已經寫完了文件要求的內容。

“來，給我吧。”維森特伸手去取，埃德林肩上的小鴉卻突然尖利地叫了一聲，衆人愣了愣，黑色的鳥兒撲騰着翅膀飛到桌子上，鳥喙點着埃德林的手指。

男孩伸出手指，衆人才發現上面有一道淺淺的血痕，是維森特抽走文件時，紙張劃下的。

“……”艾裏諾斯不動聲色地拍了維森特一下，“看你幹的好事。”

惡魔被他一巴掌拍得差點吐血：“輕點輕點……對不起啊埃德林，哥哥錯了，一會兒買糖賠給你好不好？”

埃德林搖頭，小聲道：“沒關系的。”

艾裏諾斯站起身：“我去找約舍爾。”

“不用，”謝克爾搖頭，“我也會一點治愈術。”說着，他撫過埃德林手指上的血痕，那道傷口随即愈合了。

“……我沒說是要讓約舍爾來用治愈術。”艾裏諾斯道，“我記得他那裏有些給孩子吃的零食，我去取一些過來。”

“行，你先去吧。”維森特沒在意，“我先開始提問。”

離開辦公室的瞬間，艾裏諾斯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血族對血液的感知是不會錯的，埃德林的血液中有惡魔的氣味。

但是這怎麽可能？他明明是個人類，父母也都……非要說有相似之處的話，大概是卡洛和埃德林都是夜神信徒，難不成信仰黑暗神就會變成惡魔？開什麽玩笑！

他并沒有直接點明這件事，一是考慮到埃德林還在，二則是因為這實在有些離奇，他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去找約舍爾吧。

——話又說回來，艾裏諾斯似乎并沒有意識到，他已經相當信任約舍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