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松香沉屍墓(11)
松香沉屍墓(11)
陳釀臉上突然出現一種非常晦暗不明的神色,他用那種涼涼的眼神盯住封似月的臉,道:“為什麽?”
封似月道:“什麽為什麽?”
陳釀道:“你為我療傷,為什麽要用那樣的方式?”
封似月低頭,濃長睫毛掩蓋了眼瞳裏所有的神色,他用非常平靜的聲音說:“我的體質特殊,想為旁人療傷,必須如此。”
陳釀道:“我只是旁人嗎?”
封似月道:“是。”
陳釀道:“如果你遇到的不是我,而是其他的任務對象,你也會對他如此?”
封似月愣住,他無法回答,但馬上就察覺到不對。
陳釀怎會知道任務對象的事?
他不動聲色掏出了雙匕,又觀察了面色悲涼的陳釀一會兒,冷冷道:“你不是阿酒,這是幻境?”
“……”那個假陳釀沒有出聲,數息過後,他如風沙一般飄散無跡了。
封似月有些頭疼,随處找了個地方坐下了。他心想,真是倒黴人喝涼水,這種問心魔的幻境對現在的他來說簡直是一打一個準。這許多年來封似月自己還從來沒有過特別怕的東西,主打的就是一個問心無愧,可自從遇上陳釀,就什麽都變了。
那其他三個人……
唉,他還得趕快找到辦法從這個幻境裏脫身出去。
另一頭,陳釀也是在踏出洞口的那一瞬間,就進入了蜃氣織造的幻境,幻境中,安初瑤和楚純柔跑出洞口就消失了,只有封似月還走在他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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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兩個真是的,這麽一會兒就跑不見了。”封似月無奈道,“阿酒過來,我們可不許走散了。”
陳釀應了一聲,走過去,站在封似月身邊。
封似月卻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陳釀一下子紅了耳朵,他看着封似月仔仔細細将手指與他十指相扣,然後對他很溫和地笑了一下。
陳釀的耳朵紅透了,他別開頭,不敢去看封似月的臉,眼前卻開始閃現方才拔箭時封似月低頭親吻他的一幕。
難道,難道,陳釀不敢再想,卻忍不住去想,難道鏡眠也對自己……
封似月卻開口道:“你怎麽了?”
陳釀努力平穩聲線,道:“我沒事,鏡眠……不去找找她們嗎?”
“先不找。”封似月仍舊是那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淡淡道,“正好趁着她們不在,我要與你說一件事。”
陳釀道:“什麽事?”
封似月道:“你看着我。”
陳釀不得不擡頭,看向他。
封似月如玉的面龐上,仍是和平常一樣的神情,溫和,淡然,噙着笑将他所有的窘迫都收入眼中。
陳釀愈發臉熱了,卻不知哪來的勇氣,沒有躲避與封似月對視。
封似月輕聲道:“阿酒,你,不會是喜歡我吧?”
陳釀的耳邊轟的一聲。
他甚至沒能聽見自己有沒有出聲回答。
封似月道:“我總覺得,你看我的眼神不夠清白,小阿酒,你看着我的時候,在想什麽?”
陳釀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卻先顫抖着道:“鏡眠,我不明白,男人也會喜歡男人嗎?”
封似月深邃的桃花眼盯着陳釀看了半晌,人卻笑了,那眉心朱砂紅豔欲滴,使得明月般高潔如霜清雅如水的容顏,竟添上了幾分蠱惑人心的妖異。
可陳釀漸漸發覺,封似月的笑容,逐漸收斂成了悲憫。
“我記得我說過,我的志向是飛上青雲,一覽衆山。”封似月用沒什麽感情的語氣冷冷淡淡道,“即使我喜歡的是男人,也不該是你吧?”
這句話封似月說得很是輕描淡寫,陳釀的心卻突然像破了一個大洞,呼呼的冷風從洞中呼嘯而過,他恍若聽見血一滴一滴落在他腳邊的聲音。
他眼前的封似月道:“剛才擋箭,你是多此一舉,還要我耗費靈力為你療傷。你的修為太弱了,你該不會覺得,以你這般修為,也能與我并肩吧?”
陳釀的睫毛垂下來,他的臉上依舊是平靜的神色,所有撕裂般的痛苦都被他牢牢壓制在了心底,只從他已徹底白下來的臉色可以窺見一二。
“好的,鏡眠……公子,我知道了,我不該生出妄想。”陳釀有些狼狽地說。
封似月道:“不必這麽說,以後我們還是好朋友,我只是想告訴你,喜歡我的人很多,我不可能個個都去阻止,你若喜歡我,就藏好了,別讓人再察覺到。”
他轉過身去,甩開了陳釀的手,聲音冷冷清清的:“真心也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叫不喜歡你的人,看到了惡心。”
陳釀不斷下沉的心像被尖刀生生剜了好幾下,他本以為,自己會站不住,會動不了,但都沒有。當心痛到極致的時候,其實會變得沒有任何感覺的,那一瞬間所有的心痛都會消失,他看周圍的一切,都像隔了一層膜,唯獨封似月的背影那樣清晰。
他卻那樣努力地想将封似月的背影印在眼裏,刻在心裏,因為他以後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哪怕只是在封似月身後凝望,他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渾渾噩噩地跟着封似月又走了很久,前方的地面上突然開始有點點血跡。
陳釀很快回過神來,他想起剛才就跑丢了的楚純柔與安初瑤,突然生了不祥的預感:“怎麽會有這麽多血?”他大步朝前跑去,“純柔姐!安師姐!你們在哪兒!!!”
封似月獨自在幻境中轉了兩圈,蹉跎了不知多少時間,終于找到一處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景致:一枚鑲嵌在石壁上的拳頭大的石珠,他爬上去以長劍剜之,眼前終于清明,他才發現自己居然就站在離洞口不遠的地方,一直沒有離開過,身後洞中的白蛇依舊沉眠,沒追上來,而他身側,陳釀與安初瑤楚純柔均是閉着眼睛冷汗涔涔。
封似月長嘆一聲,開始觀察四周,這裏又是另一片天地了,周圍是幽深密林,只他們所處的位置有小片空地,地上長着茂密草叢,封似月試着摸了摸,草坪厚實,很适合坐卧。
他便伸手推了推陳釀,陳釀沒有反應,又點了點楚純柔的肩膀,楚純柔也沒有反應。
封似月開始在他們耳邊叫他們的名字,他們依然沒有醒來。
封似月沒辦法,只好取出一把銀針,去刺激他們的人中穴和百會穴,企圖用痛覺來叫醒他們。
這一招對安初瑤非常好使,她幾乎是立刻就尖叫着醒了,醒時眼前還在轉着圈圈,并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但楚純柔是個能忍痛的小姑娘,封似月紮了又紮,她還不醒,封似月只好将楚純柔交給安初瑤去照顧,自己則專心對付陳釀。
陳釀也對銀針沒有反應,但封似月在他耳邊叫阿酒的時候,他的睫毛會開始顫抖,并露出痛苦的神色。
“阿酒!”封似月一遍遍叫着他的小名,無奈地揉捏他的臉,陳釀還不醒,反而身上的肌肉開始繃緊。封似月就強行放倒他,将他的頭安放在自己膝上,去按摩他頭頂的穴位,企圖讓他放松下來。
這招倒是有用,不多時,陳釀就口裏喊着“純柔姐”驚慌失措地醒來了。
封似月聽見他口中喊的是楚純柔,心中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他忽略掉心中緩緩浮現的失落,趕緊去查看陳釀的狀況。
陳釀已出了一頭的汗,整個人如從水裏撈出來一般,看到近在咫尺的封似月的臉,他的肌肉一下又繃緊了,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什麽,身軀又緩緩放松下來。
“沒事了沒事了,”封似月安撫地摸摸他的頭頂,道,“你純柔姐在旁邊,她還沒醒,但你不用擔心,安小姐在照顧她。”
陳釀的瞳孔幾乎是渙散的,他的眼睛裏盛滿了封似月,像是還沒從幻境中清醒過來。
封似月有些不安,便貼近他去看他的眼睛。
陳釀突然用很小的聲音喊他:“鏡眠?”
封似月道:“我在,怎麽了?”
陳釀的眸子亮了一下,很快又沉寂下去,勉強露出個笑容來,道:“沒事。”
哪怕剛才的一切都是假的……
難道公子就真的一點都不介意,他是個修為低下的人嗎?
但幻境中的人說的沒錯,他想要與公子并肩,就要變得很強,要與公子站在同一片青雲上,才不會被抛下。
才不會如幻境裏一般,只能在窗戶紙被捅破後,最後一次看封似月的背影,以此了卻殘生。
封似月沒看懂他眸子裏變換的色彩,只當孩子還沒從幻境中徹底醒來,遂安慰了一句道:“幻境裏出現的似乎是你心中最害怕之事,只是問心,不是真的,別怕。”
陳釀點點頭,掙紮着從封似月膝上起來了,二人便又去看楚純柔。
楚純柔的狀态比他們想象中都要差,她不光流了很多汗,還繃緊了身體,連青筋都爆了出來,封似月趕緊教安初瑤去幫楚純柔按摩頭頂穴位,又從儲物镯裏摸出一根艾條,點燃後去灸烤楚純柔手心和腳心的大穴,以此數息,楚純柔終于放松下來,又在大家的呼喚中緩緩睜開了眼睛。
一睜開眼,她眼角就流了好多眼淚出來,但在看見頭頂關切的三張臉後,她驚訝地擠出一個笑:“這是怎麽了?怎麽都圍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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