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隐洲霜雪寒(1)
隐洲霜雪寒(1)
春棠塢沒有城門,內外一樣繁華,封似月進了城,依舊是先找人聲繁雜之處,邊歇腳邊篩選進入耳中的消息。
“北邊的冰鋒嶺又有妖獸出沒了,但沒聽說陳家出人去管。”
“陳家早不如當年了,我看還不如梁家,好歹這一輩出了幾個修為不錯的,聽說都拜仙山去了。”
“拜了仙山,回來就該好好整治陳家。那些姓陳的占了仙人的位置,花着給仙人的供奉,不幹仙人該幹的事……”
聽到這裏,封似月猜測那馭靈宗弟子出現在這裏,估計是為了收服所謂妖獸。而陳家在隐洲的聲望,已經不如前些年。
封似月若有所思,起身換下一個地方。
在城內兜兜轉轉一下午,封似月得出了以下幾個結論:隐洲沒有與靈根被挖有關的小道消息,倒是陳家最近名聲很差,不是旁系傳出虐待下人的傳聞,就是某處出了事陳家不管。
封似月整理過消息,就随便找了個客棧投宿,春棠塢的客棧一般都身兼數職,一樓是茶坊飯館,二樓是溫泉澡堂,三樓才是住宿所用,封似月對溫泉沒興趣,直接就上三樓去了,卻在樓梯上,又一次被那長耳朵的狗攔住。
封似月停住腳步,打量一番四周,沒有找到狗的主人。
他對狗冷漠道:“讓開。”
靈犬嗚咽幾聲,垂着耳朵讓了路。
封似月上樓,進房,關門。
片刻後,他聽見門外有腳步聲。
封似月開始回想,自己在什麽地方招惹過馭靈宗的人,但除了楚純柔,他跟任何馭靈宗人都不熟。
那人卻站在他門口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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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似月躺在床上嘆氣,最終還是起身,去開門,并面無表情道:“你究竟……”
話說一半,他驚訝地睜大眼睛,“阿酒,怎麽是你!”
門外站的居然是一臉尴尬的陳釀!
封似月的臉上不由得出現一絲高興,又馬上把情緒壓下去,正色道:“你怎麽來了?你先進來吧。”
陳釀抱着刀鞘,滿臉都是“我是誰我為什麽要在這裏”,但見到封似月的喜悅壓倒了他所有其他情緒,他低低“嗯”了一聲,跟着封似月進了房間。
封似月給他倒了杯茶,問道:“你怎會在這裏?”
陳釀喝了口茶定了定神,才道:“那天鏡眠走後,門主問我是否要入他斬霧峰,我……我拒絕了,我說吳長老才是我師尊,然後安峰主就不太樂意,他說,如果我答應入斬霧峰,他會立刻把安師姐放出來,還要把她嫁、嫁、嫁給我……我就連夜跑了。”
封似月:“……”
陳釀的頭都要低到桌子底下去了:“我臨走之前,還,還,還劈了後山,把安師姐也放出來了,然後,我就來找你了。”
封似月扶額,半晌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陳釀沒頭沒腦道:“我也不知道,我就覺得你在這裏,而且越往這邊來,越肯定你就在這裏。”
“……”封似月一頭霧水,這是什麽鬼的心靈感應?這不應該是跟女主角嗎?為什麽會跟他?而且封似月自己完全沒有這種感應,這還是單方向的?
……但話又說回來,既然陳釀能感知到他,他若不讓跟着,只怕陳釀會偷偷跟。
封似月只得道:“我是來這裏查一些……跟靡洲那位傾海元尊前輩相關的事。你若想跟着,就跟着吧。這間房是我包的,你想自己住,就自去大堂重開一間。”
陳釀只得道:“哦。”
他慢慢起身,見封似月完全沒有留他的意思,更加失落,就往門口走去。
誰知剛到門口,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封似月茫然,第一反應是,安初瑤不會也追過來了吧?
陳釀回頭看他,他便示意陳釀去開門,他則坐下倒了茶——若是安初瑤,自然也是風塵仆仆,需喝茶潤口。
那邊陳釀開了門,與門外人大眼對小眼,半晌道:“你是?”
封似月一聽不是熟人,馬上放下茶杯去看,就看到那名身穿黑衣的馭靈宗男子在門外,用一種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陳釀。
封似月心中警鈴大作,那眼神他見得太多,忙上前,一把将陳釀推到身後,盯着那馭靈宗的男子打量一圈,皺眉道:“閣下是何人?”
男子眼中光芒逐漸消退,看向封似月,就多了幾分審視,但嘴上還是很和氣道:“我住你隔壁,剛才白睫鬧騰了一番,非要來這邊,我還想是誰,原來是你。”
封似月蹙眉:“我認識你?”
男子十分自來熟地進了門:“相逢何必曾相識,更何況在渡口茶樓我們見過的。白睫很喜歡你,你不介意陪它玩一會兒吧?”他指了指身後的白毛長耳狗。
那狗就躍躍欲試地要撲封似月,封似月瞧它的模樣,像只見着狗糧罐頭的兔耳朵薩摩耶,封似月不喜歡薩摩耶,遂淡淡道:“介意。”
“哎,別那麽見外。”男子笑得興味盎然,就伸長脖子去看封似月身後的陳釀:“這位道友看着倒有幾分眼緣,不知尊姓大名,師承何處?”
“……”陳釀瞧了封似月一眼,道:“我是扶疏派弟子。”
男子不依不饒道:“名字呢?”
陳釀沒有回答。
封似月道:“這位道兄,你不經允許進我卧房,問別人姓名之前,是否先報上自己的?”
“好說,”男子一拱手,“在下馭靈宗洛墨軒。”
“馭靈宗?”陳釀的眉毛皺了起來,他想起了童年遭遇凄慘的楚純柔,正是出身馭靈宗。
那男子不慌不忙道:“對,我是馭靈宗弟子,我的本命靈獸是這只犼,名字叫白睫。它的睫毛是白色的,你不覺得很可愛嗎?”
陳釀:“……”
封似月牙酸得要命,板着臉道:“這位道兄,已經很晚了,我們要休息了,你有什麽事,明天白天再說不遲。”
他打定主意,明天天不亮他就要帶陳釀離開這個客棧!
洛墨軒笑眯眯道:“那好吧,明天我們再見。白睫,走了,你……給老子出來!”他跌跌撞撞拉着白狗走了。
封似月嘭一聲關上了門。
陳釀忍着笑:“……那我還去重新開一間房嗎?”
封似月道貌岸然道:“浪費靈石,這屋子這麽大,有床有榻,如何睡不開你我?”
說完,他喝光那原本給來客倒的茶水,轉身就坐到坐榻上,把上面的小茶桌一撤,自己和衣躺了下去。
陳釀慢慢走到內室的床邊,道:“鏡眠,這床很大,要不……”
“不必,你自睡去。”封似月在榻上閉着眼睛道。
陳釀便聽話地躺下,這間客棧所用的床幔是非常輕薄的絲質,陳釀隔着窗幔,能看見封似月躺着的窄榻,封似月正用後腦勺對着他,呼吸非常均勻,但陳釀知道他沒有睡。
陳釀忽然想起那年在扶疏的籠霧峰,他與鏡眠同塌而眠,彼此心中都沒有任何的绮念,他們睡得都是那麽香。
如今相隔數丈遠,反而睡不着了,他一閉眼,就是丹爐中鏡眠嘴唇那柔軟的觸感。他知道那是鏡眠在為他治傷,但他把那當做一個吻。
又過了許久,陳釀總算迷迷糊糊閉上眼睛睡着了,封似月卻始終睜着眼睛。
他突然很迷茫,陳釀此次跟來,他心裏是很開心的。但他知道,他們兩個在一起只會産生無窮無盡的麻煩,首先就是那碰不得一點的鳳幽春毒。
但此時讓陳釀走,外頭那厮……封似月頭痛起來。主角一個好好的龍傲天大男主,為什麽會吸引奇怪的男人啊!
但好像也不奇怪……封似月心想自己不就是最奇怪的那個男人,這樣想想,又心平氣和起來。
如果陳釀真的喜歡上別的男人,他又能怎麽辦呢?當然是選擇祝福他了。
帶着這樣的賭氣,封似月總算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封似月睜眼,就暗道不好。昨天不知為何,他睡得竟然很沉,自煉丹以來入睡後的頭痛也沒再出現——于是一覺醒來,就日上三竿了。
陳釀已經醒了,坐在桌邊喝茶,封似月醒來看到的就是他在晨光中的側影。
日光透過薄薄窗紙,落在陳釀長長的睫毛上,屋裏細膩的灰塵給光勾出了形狀,像一筆溫柔的顏料,也像一束輕柔的羽毛。
封似月在半夢半醒中眨了眨眼,很快爬起來,道:“我睡過頭了。”
陳釀放下茶杯,道:“鏡眠睡得很好?”
封似月點頭:“很久沒睡這麽好了。”
他起身,開門尋店小二,要了洗漱的水。二人潔面漱口後,封似月神清氣爽道:“今天我們繼續往隐洲內部走。不過,阿酒,此番是一路朝陳家去,你确定要跟我一起去嗎?”
“我早已與陳家沒有關系。”陳釀淡淡道。
封似月點頭:“好,那我們這就出發。”
再一推開門,封似月沉默了。
洛墨軒牽着狗在門口笑出一口大白牙。
“道兄,早啊。”他朝陳釀打招呼。
陳釀連個視線也沒給他,封似月道:“這位道兄,借過,我們要先走了。”
洛墨軒笑道:“不是說好了,這位道兄要陪我家白睫玩一會兒嗎?沒關系,你慢慢陪他玩,我跟那位道兄可以先去吃早飯。”
封似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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