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隐洲霜雪寒（5）

隐洲霜雪寒（5）

次日一早，陳釀起身，洗漱後準備去敲封似月的門。

然而剛出門，他就瞧見封似月已經走到樓梯口的背影，封似月沒察覺到有人看他，徑自下樓。

陳釀收回了想招呼他的手。

如果鏡眠沒有來找他，是否代表……鏡眠是想一個人獨處？

他不該去打擾。

封似月走到聚海樓大廳，謝絕店小二要為他安排的包間，坐在了靠窗的位置，目光靜靜落在琉璃窗外風霜逼人的大街。

這麽早就在外面走動的，要麽是奔波的凡人，要麽是勤苦的修士。封似月沒抱希望能聽到什麽消息，但還是本能地留意每一條自耳邊掠過的對話。

無非是家長裏短，東邊日出西邊雨之類的，封似月就當打發時間，漫不經心地聽過就算。周圍的腳步聲也嘈雜，封似月喝了口茶，開始出神。

等到找出隐洲黑市與魔修的關系，他下一步應該作什麽呢？

別的修仙小說裏，這時候主角都要開始越級打怪了，打怪……

對，陳釀需要一把趁手的兵器。

封似月想起陳釀禦劍所用的長刀，那還是他給陳釀的一堆凡鐵中的一個，陳釀平日裏打鬥也用那把刀，禦劍也踩那把刀，作為一個男頻大男主，這實在很不應該。

但封似月對煉器研究不多，好在他儲物戒裏還放着一些——當初在尋仙藏書樓尋找九抟仙丹時，無意中收集起來的有關煉器、陣法等的有用文獻，他将它們抄錄成玉簡随手存下來了，只是還沒時間看。

正思考着從哪裏入手，封似月突然被風雪拂面，他擡頭，就見聚海樓大堂的門簾被人掀起，四名黑衣皮甲的帶刀侍衛走進來，側身，亮出他們身後一名錦衣玉帶的小公子。

小公子身後還跟着四名粉衣侍女、六名黑衣侍衛，算上掀門簾的，這小公子前呼後擁，共帶了十六名侍從。若不是酒樓的小二見了他們跟見到親人一樣熟絡，封似月還以為他們是來砸場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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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這小公子是聚海樓常客，封似月便只是淺淺擡眼皮看了一眼，就垂眸繼續喝茶了，耳朵則繼續監測樓內樓外的響動。

“你們聚海樓的瓊花糕，本公子是天天想着。快些端上來，今天要三碟！”

“是是是，小王！快給四公子端瓊花糕來！”

“……哎唷，四公子，真是、真是不好意思，今天瓊花糕只剩下一碟了……”

“什麽？”

那邊聲音大起來，眼看就要發展成為一場鬧劇，封似月便皺眉，起身準備離開。

“就，就，城主府要了一份，昨天都訂好的。還有一碟，被那邊的修士老爺要走了，四公子，您看……”

封似月腳步一頓，發現那店小二的手指，和小公子并十六名侍從的目光，都直直朝他指了過來。

封似月：“？”

那名錦衣小公子氣勢洶洶走過來：“就是你搶了我的瓊花糕？”

封似月道：“我未動，你想要可以給你。”

小公子憤怒道：“本公子不吃別人施舍的食物！”

“随你。”封似月漠然道，并輕身躲過幾名侍衛的包圍，徑自上樓。

“你給我站住！”小公子不管不顧撲上來，伸手想揪住封似月的衣領，但他比封似月足足矮了兩頭，封似月伸手輕輕一拂，那小公子就轉了兩圈向後倒去，要不是有侍從們接着，他簡直要摔個大馬趴。

小公子簡直出離憤怒了：“來人！給我把他拿下！”

封似月腳步不停，直接上了二樓，他身後，十二名黑衣侍衛已經抽出刀追了上來，封似月見不能善了，臉色也難看起來，不到萬不得已，他現在的狀況其實不宜動手。

就在這時，樓上跳下一人，抽出長刀，擋在了封似月身前。

“誰敢動他！”陳釀冷冷道。

刀是凡刀，可元嬰九品巅峰的修為乍一放出，那些帶刀侍衛就驚疑不定地止了步，他們互相看了看，又朝底下的小公子看去，不止一人咽了咽口水。

小公子還在催促：“怎麽不上！在等什麽！”

陳釀冷哼一聲，将靈力灌注入長刀，已經準備好要出手。

封似月瞧着樓下的凡人食客，和臉上寫滿害怕的賬房和小二，終于嘆了口氣，他輕輕拍了拍陳釀的肩膀：“算了。”

陳釀一聲不吭，直接收刀。

封似月臉上無一絲情緒，他從欄杆探出頭，對那小公子道：“你人多，你贏了。有什麽要求盡可以提出，莫要驚擾這裏的凡人。”

小公子在樓底下仰着頭得意洋洋，本想開口罵人，卻在對上那樣一張冷淡又俊美的面孔時，突然啞口無言。

封似月見他不說話，又問了一句：“小公子，有話便說。”

小公子眨眨眼，鬼使神差來了一句：“你，你須得陪我喝酒。”

封似月：“？”

陳釀臉色變了，他馬上去拉封似月的手。

封似月本能地閃開他的手，又不動聲色用袖子蓋住手腕，低聲詢問道：“怎麽了？”

“……”陳釀低下頭，“無事。”

封似月又朝那小公子看了一眼，小公子已經把侍衛都召下去了，并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儀容，連腰帶上所佩玉璧的流蘇都捋得整整齊齊，還不時偷瞄他一眼。

封似月有些明白了，頓時好氣又好笑。

旁邊的陳釀看着卻覺得紮眼得很。

樓下的小公子，長了張狡童面孔，膚如白玉，紅唇皓齒，雙眼帶笑。衣着錦袍玉帶，香囊玉佩自不可少，頸佩翡翠項圈，頭頂紅寶石南珠的簪子，一看就是個養尊處優的富貴人家公子哥。

陳釀再看看自己，穿着扶疏派統一發的灰藍色弟子服，穿着耐磨布靴，頭發潦草紮在頭頂，腰上空空如也。

陳釀都快崩潰了！

封似月已經下樓，走到那小公子面前：“你請還是我請？”

“你欠我的，自然你請！”小公子轉轉眼睛，露出個不懷好意的笑來，“但不能單純喝酒，我要問你問題，你答不上來，就喝一杯。”

封似月連眼皮都沒動一下，朝店小二道：“我記得點過你們這裏的海棠醉，喝着不錯，再來兩壇。”

小公子喜滋滋地尋了桌子坐下，輕咳一聲：“你就坐我對邊吧。”

封似月坐下，開了酒壇，倒滿一碗。

小公子已經雙手支着下巴開始了：“你叫什麽？家住哪裏？”

封似月端起酒碗，一飲而盡，複又倒滿。

小公子：“……”

小公子有些不高興了，但看着這張臉又生不起氣來，只得道：“那我先說吧，我叫陳雲酌，是這隐黎海城主陳元坤的第四子，所以他們都叫我四公子。”

“四公子。”封似月面無表情道。

陳雲酌趕緊道：“好，我都自報家門了，你快告訴我你叫什麽呀！”

封似月又端起碗一飲而盡。

陳雲酌：“……”

陳雲酌放棄了，不滿道：“不說就算了。那下個問題，你來這裏做什麽？”

封似月再倒酒，飲下，三大碗下肚，臉色絲毫未變。

陳雲酌的臉色卻變了，他忍着怒氣，再次問道：“既然你這麽敷衍我，那我也就開門見山了，我看上你了，你可願意跟我回陳家？我不管你是哪裏人，只要你跟着我，我陳家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機緣、天材地寶、靈石，都随便你用！但你若不答應，陳家不會放過你！”

封似月這次直接舉起壇子，湊到唇邊，仰頭将裏頭的酒灌入口中。

他并不知道自己舉壇的動作多麽潇灑和利落，嘴角溢出的酒液順着他起伏的喉結流淌而下，滑落進鎖骨的凹陷。片刻後，酒被飲盡，封似月放下壇子起身，将一枚靈石按在桌子上，轉身離去。

陳雲酌在原地看着他發愣，而他已經擡腳上了樓梯，短短數息，就消失在陳雲酌視線中。

二樓的陳釀陰沉着臉，看着封似月結束這酒局。在他上樓之後，陳釀默默跟在他身後一起離開，離開之前，陳釀冷冷看了一眼一樓的陳雲酌，但陳雲酌完全沒注意到他的視線。

陳雲酌坐在一樓，手旁是那壇海棠醉，他一滴都沒有喝。可周圍侍從都看到自家小公子的臉，就像醉了酒一樣紅。

他突然拍了一下桌子，眼睛放光，并對身後的侍女說：“這壇酒好好給我保存起來，誰都不許亂動，聽見了沒！”

“是，公子。”侍女們應聲，并将酒壇收起。陳雲酌則重新吩咐了店小二，送新的海棠醉來，他要不醉不歸！

封似月心裏颠來倒去想着，陳釀原本的名字，該不會是“陳雲釀”吧？走着走着卻忽然一腳踩空，歪在牆邊。旁邊的陳釀趕緊伸手扶住他：“鏡眠！你怎麽了？”

封似月揉揉額頭，擺了擺手道：“沒事，我只是沒想到我也會被凡酒灌醉，剛才喝得太猛。”

陳釀擔憂道：“這海棠醉勁兒大得很，我……”他突然又把話咽了回去，昨晚喝錯了杯子的事鏡眠并不知道，他若說漏了嘴……不行，他還是不要提了。

封似月卻迷迷糊糊道：“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