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隐洲霜雪寒(6)
隐洲霜雪寒(6)
陳釀忙道:“沒什麽,就是,喝了酒不都會這樣嗎?我扶你回去休息。”
封似月努力支撐着自己,他有點害怕與陳釀觸碰到,一旦肌膚相貼,以他現在靈力紊亂的狀态,未必能控制得住自己。先前避開陳釀的手,也是因為這個。
陳釀架着封似月一步一步上樓,他能聽到鏡眠的心跳在酒的作用下變得很快,不知為何,他的心也跟着跳得很快,封似月的體溫隔着薄薄的衣料傳遞到他的肩背,明明是熨帖的溫度,陳釀卻總覺得被燙到似的,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好不容易到了頂樓,陳釀扶着封似月走到天字一號房門口,問封似月道:“鑰匙呢?”
封似月在身上摸了一會兒,把鑰匙遞給陳釀,陳釀接鑰匙的時候,手指不慎勾到了封似月的掌心。
封似月一愣,迅速抽回手,他還有些站不穩,但已經本能将手緊緊合着,把被陳釀觸碰過的掌心按在了胸口上。
心跳愈發劇烈了,封似月能感覺到沉寂已久的鳳幽春毒正在複蘇,很快就充斥了他的四肢百骸!
糟糕,封似月心想,現在自己半醉狀态,不知會做出什麽。他趕緊趁着陳釀打開房門,一頭撞進屋裏,并趕在陳釀進來前迅速關上了房門。
“鏡眠!”陳釀有些焦急,更多的是被封似月關在房門外的挫敗和失落。
封似月努力用平穩的聲音道:“我沒事,睡一覺便好了,修士不會被酒影響太長時間,你應該清楚。”
“……”陳釀怔住,他的心仿佛被這冷漠的語調切成了一片一片。
鏡眠不需要他。鏡眠……不想讓他陪在身邊。
正低着頭轉身要走,陳釀被一人攔住了,他擡頭,看見微笑着的洛墨軒。
“小釀,你怎麽了?”洛墨軒關切道。
陳釀淡淡道:“叫我陳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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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陳釀。”洛墨軒嘆了口氣,“你也不必太拒人于千裏之外,我只是想跟你做個朋友。”
“不必了,你讓開。”陳釀不耐煩道。
“別這樣,”洛墨軒放低了聲音。
“啪——”兩人身側的房門突然打開,雙頰有些潮紅的封似月面無表情地一把把陳釀薅進房裏,随着門板再次咣當一聲,門在洛墨軒鼻子尖兒前合上了。
洛墨軒:“……”
封似月将陳釀拽進來簡直是憑借本能,陳釀被他扯得踉跄了幾步,而封似月已經松了手,幾步回到床邊,面朝裏趴了下去。
陳釀扶着桌子站穩了,他還有點懵,不明白為什麽剛才還拒人千裏之外的封似月為何突然又把他拉進房門——他猜測與洛墨軒有關,但又有點不敢置信,封似月為他而吃味什麽的……他心裏是不敢想的。
但鏡眠還是把他拉進來了。
陳釀覺得心底有點甜,他努力壓制了面上的笑容,走到床邊,蹲了下來:“鏡眠,你感覺怎麽樣?”
封似月的呼吸有點急促,但尚在正常範圍內,陳釀猜測是酒的作用。他想了想,去外間擰了個布巾,準備給封似月擦擦臉。
封似月卻已經忍得整個人都要燒着了,沒有靈力的壓制,鳳幽春毒簡直嚣張得喧賓奪主起來,在他身上四處點火。封似月嘗試了一下,他已經連手指都不敢動一下,只覺得渾身上下每一根血管都在朝陳釀的方向使勁。
陳釀卻偏偏就在他旁邊不到幾丈的距離,封似月一邊罵自己不應該把他拉進房裏,一邊又想,他為何這麽不能接受洛墨軒對陳釀的親近?他是不是又對陳釀産生了獨占欲?
他不應該這樣,他不能這樣。
這樣想着,封似月又有些冷靜下來了。他知道自己對陳釀的獨占欲是卑劣的,也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被身體本能支配,那麽他将不配為人。
陳釀已經朝他走來,他聽見了陳釀的腳步聲。
陳釀剛想用濕布擦拭封似月的側臉,封似月卻已經緩緩撐着自己坐了起來。
他的頭發有些淩亂了,眉心那顆痣紅得想要滴血一般,臉色卻很白,連剛才酒醉的那一絲潮紅都褪去了。
“你怎麽起來了?”陳釀驚訝道,“不再躺一會兒了嗎?”
封似月淡淡道:“口渴了。”
陳釀便丢下布巾去倒茶,回來将茶水遞上來,又怕封似月醉中拿不穩,執意湊到封似月嘴邊。
封似月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長長嘆了口氣。
陳釀将茶杯放在床邊的小幾上,欲言又止。
封似月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卻因為體熱和頭痛而有些發抖:“拉你進來……是因為洛墨軒那厮不懷好意。就算我不在,你也要……”
“我知道,”陳釀道,“我不會離開你身邊的。”
“我并非這個意思。”封似月揉了揉眉心。
陳釀卻忽然道:“鏡眠,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封似月勉強勾起唇角:“從何說起?”
陳釀鼓起勇氣道:“你的修為,已經下跌到金丹五品了。”
封似月道:“對,上次說起修為,你說你修為停滞,怎麽回事?”
陳釀固執道:“你別岔開話題。”
封似月有些頭疼,想了半天,才敷衍道:“那次強行打開秘境,經脈受損了。”
神魂的事,他不想讓陳釀知道。
陳釀卻突然将雙手貼在了封似月的太陽穴上。
封似月一愣,首先感受到的卻不是鳳幽春毒的肆虐,而是一種格外溫吞熨帖的共鳴,是他與陳釀之間的。
陳釀低聲道:“我的神魂可以感受到你,剛才你在樓下被圍堵,我就是這樣感知到的。鏡眠,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麽?”
這話問得封似月啞口無言,他想說我沒對你做什麽,可話在嘴邊,腦海裏浮現的卻是他吸走鳳幽春毒的場面,和他在遭遇天道問心時,說出的真心之言。
陳釀道:“我從未見過有人可以神魂相交,想來想去,只能是那顆丹藥。鏡眠,你……”
“別再問了。”封似月有些狼狽地打斷了他。
陳釀卻不依不饒道:“我要知道!我要知道你到底為我付出了些什麽,我不想被你蒙在鼓裏了,到底……”
“夠了!”封似月突然一把攥住陳釀的手腕,他幾乎是本能的,将陳釀一扯一推,瞬間兩人地位對調,封似月掐着陳釀的後頸,将陳釀整個人壓在了身|下。
兩人之間呼吸可聞。
陳釀愣愣的,不知為何他一點反抗的力氣也沒有了,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封似月平日清清冷冷的眼眸,染上了他看不懂的深邃和痛苦。
封似月卻幾乎是瞬間就松了手,坐起來,他漠然道:“煉制丹藥時我遭遇了天道問心,僅此而已。”
說完,他就起身,背着手站在了窗前。
陳釀的眼前卻還是剛才封似月的那一眼,除去被封似月壓制的莫名恐懼,他後知後覺發現,封似月掩藏在冷漠面具之下,是濃烈又滾燙的真實情感。
好像就在剛才,那面具被他撬開了一道窄窄的縫隙,随着封似月松手,起身,那道縫隙又嚴絲合縫地關上了。
陳釀尚不明白那意味着什麽。
但封似月的模樣在他心中留下了那麽深的痕跡。
封似月靜了一會兒,複又問道:“說,你的修為,出了什麽問題?”
陳釀心緒紛亂,此刻簡直沒辦法說正事,只得斷斷續續道:“我的丹田……現在我要晉升,需要的靈氣比以前多了太多,且必須是精純的靈氣才能、才能充滿我的丹田。所以,我修煉了許久,靈氣還是不夠沖擊化神期的瓶頸。”
封似月淡淡道:“好,我知道了,你不必擔心,我會搞定。”
陳釀想再問點什麽,可封似月的語氣和模樣,都很顯然是在告訴他:話題結束了,你該走了。
他只能起身,狼狽地離開,或者說逃走。
沒有人能在封似月氣勢全開的壓制裏體面地離開,陳釀回到自己的房間後,心髒還在狂跳,他無法自抑地一遍遍回想起剛才的封似月,封似月不輕不重捏住自己後頸的手,封似月帶着酒香的呼吸,深邃卻薄情的眼睛,眉心嬌豔的紅痣,和身體炙熱的溫度。
陳釀用冷水洗了把臉,一翻身,回到床上開始打坐。
他閉着眼睛,口中念着《清元經》,可有一瞬間他仿佛回到了鏡眠身軀之下,被那難以言喻的氣勢緊緊包裹。
封似月站了很久,久到內腑的疼痛與狂暴都趨于平衡。剛才陳釀以手覆蓋他額頭的動作不知為何安撫了他體內暴虐的靈氣,此刻五髒六腑不痛了,鳳幽春毒也老實了,他的心卻翻滾淩亂起來。
不能繼續在陳釀身邊了,他心想。
可是這個念頭在心口盤桓得越久,他胸口就越疼痛。
這樣吧,這樣吧。封似月只能一點點向自己妥協——給陳釀鍛造一把神兵利器,兵刃開鋒之日,他就回肅寧仙府,上尋仙藏書樓,閉關十年。
他不相信閉關十年還不能壓住他對陳釀的绮念。
封似月輕輕撫摸自己隐隐作痛的心口,回到床邊,将小幾上陳釀方才倒給他的半杯茶一飲而盡。
然後開始翻找玉簡中的鍛造知識。
一天一夜很快過去,封似月收了玉簡,他已經大致捋清了煉器的基本法則,與煉丹其實異曲同工,只是所需工具不同,工藝也不同。
當然,這都不重要,煉器最重要的,是要有合适的材料。稀有金屬、玉石,動物骨骼,甚至淬煉用的靈液、泉水,都有講究。
這些內容沖淡了封似月煎熬的情愫,他重又換上淡漠的面具,推開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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