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隐洲霜雪寒（12）

隐洲霜雪寒（12）

随着城門緩緩關閉，陳雲醉命人牽來華麗的馬車，親自掀開門簾，讓衆人上車。

馬車車廂由厚厚的毛氈包裹，裏頭寬敞又暖和，簡靈嫣已經先蹦了上去，洛墨軒遲疑了一下，陳雲醉就主動道：“讓靈獸也上去吧，我說過，就當自己家一樣。”

白睫瞬間聽懂，歡快地跳上馬車，跟洛墨軒前後腳鑽了進去。

陳釀磨磨蹭蹭，終于還是踩上車轅，就聽見身後陳雲醉小聲對封似月道：“封公子且慢，我有話要說。今日得見封公子，清歌十分榮幸。我自小體弱多病，從未離開過隐洲，但我少年時就聽說過封公子的事跡——十七歲上尋仙藏書樓，十八歲結元嬰，你是大陸的傳說！”

陳釀低頭，鑽進了馬車裏，不願再聽。

封似月在馬車外耐着性子聽完陳雲醉的長篇大論，拱手道：“過獎。”然後就上車鑽了進去。

陳雲醉怔怔看着封似月的背影，微微嘆了口氣。

旁邊的侍從小聲說：“大公子，那我們不回定寒城了？可您的藥已經快吃完了……”

陳雲醉道：“能碰到封似月，這是多麽千載難逢的機會？你叫暗衛回去取藥，我暫時不會回定寒城了。”

封似月進馬車車廂後，發現其他三人都在看着他。

“看我作甚？”封似月道。

陳釀瞬間低頭，去看自己的鞋尖。洛墨軒則繼續上下打量封似月，而簡靈嫣最憋不住話，直接道：“我真不明白了，你身上是有什麽陳家人誘捕機關嗎？為什麽你見到的每個陳家人都會為你癡為你狂為你咣咣撞大牆……”

“……”封似月板着臉道，“哪來那麽多廢話，能免了尋找的過程，直接從他手裏拿到我要的材料，你不偷着樂就算了，還在這裏嚼舌根。”

簡靈嫣吐吐舌頭，閉嘴了。

一旁的洛墨軒看了會兒封似月，又扭頭去看陳釀，想了想，用手肘去撞陳釀的胳膊：“阿酒，你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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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釀悶聲道：“沒有。”

封似月看着陳釀欲言又止。

洛墨軒笑道：“你也不必如此，雖然鏡眠兄桃花朵朵，但他對誰也不開。是吧，鏡眠兄。”

封似月：“……”

洛墨軒揉了揉白睫頭上的毛，慢條斯理道：“只是，鏡眠兄啊，人家陳雲醉那麽崇拜你，你也不好太過冷酷，對吧？說起來，我還從來沒見你對誰那麽溫柔有耐心過。”

封似月眉頭一皺：“你想找茬嗎？”

洛墨軒趕緊躲在狗後面：“哎唷唷，我可不敢。你可是十七歲升上尋仙藏書樓的封似月啊，你天之驕子，愛慕你的人滿大陸都是，用得着我找茬？”

“……”封似月拳頭握緊了。他心想，這姓洛的再多一句嘴，他就把他從車廂裏扔出去！

但洛墨軒見好就收，笑嘻嘻閉上了嘴。

馬車在靜谧的深夜裏緩緩前行，天空不知何時又開始飄雪。

在整個隐洲，隐黎海的寒冷程度僅次于冰鋒嶺，所以雪花降而不化，很快在地面堆起厚厚一層。車輪碾壓浮雪，發出非常細微的咯吱聲。

就在這樣靜得幾乎能聽見落雪聲音的夜裏，封似月聽見陳釀很輕地說了一句：“是啊，愛慕鏡眠的人，整個尋仙大陸，到處都有。”

知道這句話太沖動，陳釀說完就緊抿住了嘴。

封似月坐在他對面，聽了這話，愣了一瞬，随即沉默。他眸中逐漸溢滿濃得化不開的情緒，瞧着陳釀落寞低垂的睫毛，緊緊交握着的不知道該往哪裏放的雙手，封似月突然有一種沖動，想開口告訴他，自己眼中沒有任何別的人，就只有他一個。

洛墨軒被二人之間突然建立起來的氣場弄得很慌，他正想開口攪亂一池水，就被簡靈嫣狠狠踩了腳趾頭。

“？？？”洛墨軒疼得眼歪鼻斜，用控訴的眼神看着簡靈嫣。

簡靈嫣眼中已經射出濃烈殺氣，仿佛在說：你敢開口，你就死了！我今天必殺你！

“……”洛墨軒正要争辯，突然門簾掀開，幾枚雪片落進車廂，陳雲醉的臉探了進來：“各位，城主府到了，請下車吧。”

簡靈嫣：“……”我殺你！

但封似月已經收回情緒，率先下了車。陳釀也逃避別人視線似的，跟着溜走了。

簡靈嫣氣得要發瘋，她瞪不到陳雲醉，就狠狠瞪了一眼洛墨軒，冷哼一聲走了。、

洛墨軒：“？？？”我又幹什麽了！我什麽都沒幹啊！！！

隐黎海的城主府很是氣派，厚實的高牆包圍着端莊大氣的主屋，屋內的裝飾尊貴又華美。陳雲醉像這裏的主人一般，帶着他們進了主院的大堂，并備了非常周到的酒宴，隐黎海的城主陳元坤和他不争氣的兒子陳雲酌，都在席間坐着。

封似月瞧見陳雲酌，便淡淡道：“陳公子，貴府上累了一天了，且我與席上之人有仇，不便飲宴。”

陳雲醉趕緊攔住他道：“別，封公子，這就是為你準備的賠禮宴，阿酌他知道錯了。還有就是……公子不必那麽見外，我的字是清歌，你可以稱呼我的字。”

封似月看了陳雲酌一眼，那小公子看他的眼神還帶着仇恨，但眼圈卻紅了。

封似月收回目光，拱手道：“心領了，天色已晚，我們還是回去休息吧。”

陳雲醉再請，道：“席上是公子喜愛的海棠醉，我專門差人從聚海樓買來的，公子請飲一杯再走吧！”

封似月搖頭道：“封某不喜睡前飲酒。”

陳雲醉只得道：“好，明天再飲不遲。來人，為各位貴客安排住宿。”

有下人畢恭畢敬前來，引領封似月等人離去。

陳雲醉望着他們離去的背影——主要是封似月的背影，看了很久。

久到陳元坤輕咳了一聲，說：“大公子，那屬下先……先走了。”

陳雲醉随口應了一聲，陳元坤便偷偷溜了。

陳雲酌有些不服氣，但終究不敢造次，磨磨蹭蹭道：“堂……堂哥，我也……”

陳雲醉冷冷道：“站住。”

陳雲酌：“……”

封似月等人跟着引路的侍從往後院走去，一路上卻沒有那麽冷，簡靈嫣擡頭看了一會兒，嘆道：“好大手筆。”

她指着空中月亮，道：“這裏有一個保溫的結界，我們看不到它，但它阻隔了寒風，所以這裏不冷。我要是學會了這個，以後的日子都會很舒坦。”

封似月淡淡道：“恐怕要以靈石來維持運轉。”

簡靈嫣一僵，垂頭喪氣道：“是這樣沒錯。”

但封似月随後道：“我們今日所去的地宮，假設裏面所産出靈石品質為次等，總量與挖出的空間能達到一比二的比例，那麽那些靈石，就足夠五百個這樣的結界維持超過二百年的時間。”

他看了一眼陳釀，陳釀會意道：“這隐黎海的城內至多三百戶。”

兩人對視一眼，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情緒。

洛墨軒一句話也插不進去，他懊惱地心想，這兩個人，剛才在馬車裏還別別扭扭的，現在又好好湊在一起說話……

這時一名侍從引領着洛墨軒與陳釀在岔道口向左拐。

“？”封似月蹙眉，他和簡靈嫣的方向，是向右拐。

他叫住那侍從：“我亦是男子，為何與簡姑娘同行？恐怕不妥。”

侍從恭恭敬敬道：“這是大公子的安排。不過封公子請放心，您是貴客，大公子安排您住暖閣，并不與簡姑娘住在一處。”

“……”封似月揉了揉眉心，“不必，我與陳釀他們擠一擠便可。”

侍從卻露出為難和害怕的神色：“封……封公子，還請您去暖閣吧，這是，這是大公子的……安排……”

封似月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此人臉上的害怕做不得假，封似月若執意不去，他恐怕會受罰。

“算了。”封似月臭着張臉，“帶路吧。”

侍從應了一聲，哆哆嗦嗦地往前走，提燈的手都還在發抖。

果然，簡靈嫣在岔路過後不遠處就給侍女領走了，庭院的石路上只剩封似月一人。

封似月對于這種全隊分散的住法很是不滿，但今夜就算了，他明天必須跟陳釀待在一起，否則不會放心。

他不是傻子，那陳雲醉安的什麽心思他看得出來。只是陳雲醉一路未曾逾矩，且好言相待，他除了冷漠以對，卻不能像對待陳雲酌一樣直接拔劍相向。

說起這兩兄弟，封似月倒想起了陳釀，不知是家族字輩的問題，還是陳釀被逐出家門的緣故，陳雲酌和陳雲醉二人都占得一個“雲”字，而陳釀卻沒有。

封似月心想，不知道阿酒是否也會偶爾想這個問題，也不知道……阿酒還在不在意這些問題。

嘈雜的一天過去，封似月只有在想起陳釀的時候，才會獲得一丁點心安。他知道自己越來越難控制自己了，只要陳釀還在他身邊，他就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

但有時候他也會懷疑，陳釀對他，是否也有不同？

大腦中過濾着白日裏發生的點點滴滴，封似月關上這暖閣的房門，慢慢走到桌邊坐下。暖閣裝飾華麗，溫暖如春，封似月卻完全沒有感受到似的，他出神地望着桌上閃爍的燭火，腦海中想着陳釀，忍不住露出個很淺的微笑。

“咚咚咚——”窗外傳來敲窗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