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重回蒼雪嶺(1)
重回蒼雪嶺(1)
封似月卻道:“不,沒有我,你也能活下來。沒有我,你或許能活得更自由,可以上天入地,可以弑佛入魔。”
陳釀搖頭:“我不會再入魔。”
封似月想起絕雲淵底下的場面,開玩笑道:“那我在紫雲秘境找到你的時候,你是怎麽回事?”
陳釀默了片刻,道:“那天,我滿心本來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我要活着。那個聲音——它自稱為魔主,引誘我無數次,都失敗了,唯有一次,它說入魔的确幫不了我,但魔修可以選擇忘記。那是它唯一讓我心動的一番話,就是通過這一點,他侵入了我的內心。”
封似月一想,還真是很誘人,如果魔修可以自由選擇忘記,他說不定都會被引誘。
陳釀接着道:“可你的丹藥進入我體內後,我就明白,我從小到大經歷的一切,才是構成我的核心。我的确無法像聖人一樣無愛無恨,但有愛有恨,并不是弱點——似月你還記得崇元寺的靡洲佛修嗎?”
封似月點頭。
陳釀道:“他們不修法力,以肉身渡世人,你說他們死之前,會不會害怕?”
封似月緩緩道:“別人我不敢說,那方丈恐怕是——不懼身死入地獄,只怕魔鬼在人間。”
陳釀道:“是啊,誰不會怕呢?怕死,怕分離,怕被人欺辱,怕世間人都沉入苦難地獄,誰都會怕。魔也會怕,所以魔選擇忘記,但若我不忘,無論愛恨,都是我的力量,我心中有恨,我刀便所向披靡,我心中有愛,我刀便天下無敵。”
封似月由衷道:“你能有這番感悟,是真正入了修仙之門。”
陳釀道:“修煉多年,我從未有過這樣的感悟,這一切,是那顆丹藥帶給我的。所以我之前問過你,你到底在那藥裏放了什麽?”
封似月沉默片刻,終于還是和盤托出:“那顆丹藥裏,有我的神魂。”
“神魂!”陳釀驚住了,“你怎麽會!”
封似月笑了笑,摟住陳釀的胳膊緊了緊,将他嚴絲合縫擁入懷中:“煉丹那天,我遭遇了天道問心。天道問我,陳釀究竟是我什麽人?我為什麽要為了陳釀做到那種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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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何回答?”陳釀有些忐忑。
封似月道:“就是那一瞬間,我突然發現你對于我來說,非常重要。這世上無論愛恨,均是弱點,可我願意你成為我的弱點,你會成為我的軟肋,但我願意為你披上盔甲,為你變得所向無敵。或許就是這份體悟,被我煉入了那顆丹藥,随着藥力一起化進了你的身體。”
陳釀怔怔道:“那你的神魂豈不是缺了一塊?”
封似月道:“沒有那麽誇張,只是虛弱了些,神魂并非不能鍛煉,等我的修為夠高了,自然就恢複了。”
陳釀不太信,但聽着封似月信誓旦旦的語氣,不由得也放下心來。
此時他們早已飛離隐洲,越過了落仙河,也越過了溯回洲大片土地,封家所在的蒼雪嶺綿延千裏,雪白的峰頂就在他們腳下。
陳釀漸漸收慢了速度,兩人踩着闊劍站在封家的頭頂,從上往下看那古樸依舊的院子。
封似月目力極佳,看了一會兒,就指着一對螞蟻般大的黑點驚奇道:“那莫不是天璇和開陽?”
這兩人是他當初入肅寧仙府時沒帶走的侍從。天璇是家生子,父母俱在不遠游,開陽則是年紀太小,封似月就把他們二人留給父母使喚了。
陳釀又落得近了些,兩人已經能看清他們的臉,果然是天璇和開陽,天璇還是老樣子,開陽已經長大了。
封似月感慨歲月悠悠,但緊接着,他就看見父親攙着母親從主屋出來,父親面上已有了老态,倒是母親美貌一如往昔。
封似月對這個世界的父親母親并沒有太多感情,在家中那五年,他一心都是任務,也從未把這世界當成真實的世界。
然而今天看見父親母親,卻莫名有了感慨——無論他的身份是真是假,他長大了,而他的父母老了。
再看一會兒,封似月疑惑地發現,西院家中便沒有別人了,連仆人都沒有了。
封似月依稀記得自己還有個弟弟,前幾年在肅寧仙府的時候,他還收到家書,說弟弟資質一般,恐只能上瓊山派,叫他沒事多與封原河走動,因為封原河就快繼任瓊山派掌門了。
封似月想起自己從封原河那裏順走的靈液酒,啧了一聲。早知道就客氣點了……
封似月再一轉視線,又看見了外院的柴房。
“你看,”封似月指着柴房,“那是你以前住的地方。”
陳釀笑道:“如今都變了樣,我記得以前柴房沒有糊窗紙的,”
封似月嘆了口氣道:“原本連窗框都是沒有的。你走之前,我叫工匠安窗戶好幾次,他們遲遲不來,後來你跑了,他們來安上了,氣得我到主院跟大管家狠狠吵了一架。”
陳釀道:“沒有窗紙也很好,我很喜歡透過那窗戶看月亮。”
封似月想了想,道:“确實,你有事沒事總朝外看。”
陳釀奇怪道:“你怎麽知道?”
封似月笑吟吟:“我就是知道。”
怎麽可能不知道?那些年他總是透過光屏看陳釀在做什麽。後來系統的權限一點點被他關停,最後直接被他丢在煉丹爐裏,他才徹底不使用那項技能了。
陳釀将闊劍懸停在雲端,兩人就那麽往下看着。
看了一會兒,封似月感嘆道:“等隐洲事了,我們又要趕往下一個目标,馬不停蹄。等有機會了,倒是應該帶你回來看看。”
陳釀道:“似月想家了嗎?”
封似月搖搖頭:“沒有很想。”
陳釀卻認真道:“似月在外多年,是不是已經忘記自己的生辰?”
封似月一愣,還真是,他完全忘記還有過生日這一說,畢竟這個世界不是他本來的世界,他甚至從來沒問過父母親自己生辰是什麽時候。
那陳釀是如何知道的?
陳釀沒有回答他,只是突然降落在了封家的大門口。
收了劍,陳釀上前,對守衛道:“西院封六郎之子封似月歸家,煩請通報!”
封似月:“……”
守衛瞧着封似月眉心紅痣看了一會兒,恍然大悟,趕緊進門去通報。
很快,守衛回來行了大禮道:“月公子,屬下不識,還請見諒!請月公子入正堂,老爺在等您!”
封似月與陳釀對視一眼,就進了門,邁入主院後,遠遠便看到封家家主——封原河的老爹,朝門外迎了出來。
“家主。”封似月俯身跪拜,馬上被封原河的老爹扶了起來。
封老爹道:“哎呀!哎呀。小月兒長這麽大了,真是一表人才!快跟大伯進屋去,我前日還聽六郎念叨,說小月兒生辰快到了。你也是,離家這麽久,沒有個信兒,也不回來看看。”
封似月笑道:“忙于課業,忘了,大伯勿要見怪。”
陳釀跟在他身後,封似月介紹說是自己的仙門好友——若說實話恐會遭到追責,畢竟陳釀殺過封家三個人,雖然是那三人該死。
封老爹哪裏記得當年之事,瞧陳釀如看陌生人一般,便也招呼陳釀坐下,讓人以上賓之禮相待。
一番客套後,封似月告別了家主,領着陳釀回了自己父母的院子。
他其實對于這世界裏的父母沒什麽感想,在還活着的時候,封似月的父親是個作家,母親是大學教授,都是非常儒雅随和的人。而這個世界裏,“封似月”的父親是個妻管嚴,母親是個一言不合就撸袖子上的女中豪傑,雖然對他也很好,但封似月心中難免有陌生感和割裂感。
但這一切,在封似月進門後,全都被打破了。
院子裏正在躺椅上發呆的封母先眼尖看到了封似月,她愣了一下,兩道淚水忽然就從眼眶裏滾落了出來,不敢置信地嗫嚅着:“小月兒?”
封似月的腳步頓住,臉上的笑容不知為何再挂不住。
封母起身,封似月才看見,她的肚子居然微微鼓了起來,原來剛才在半空看到的父親扶着她,是因為她又懷了孩子。
此刻,封母顧不上自己圓滾滾的肚子,三步并作兩步跑了過來,直直撲進封似月懷裏:“小月兒,你,你……”
她的手指緊緊揪住封似月胸口的衣裳,眼淚撲簌簌落下來,卻還用力睜着眼睛,仰着臉,透過濡濕的睫毛深深地望着兒子臉龐的每一寸。
封似月的喉嚨不知為何有些哽住,他努力平息,用正常的聲音道:“母親,我回來了。”
封母伸手撫摸着兒子的臉,連連點頭,邊哭邊說:“回來了好,回來了好。你個逆子!還知道回來!”
封似月連忙安撫母親:“快別動怒……小心身子!似月這不是回來了,我這些年……忙于修煉,”他突然有些慚愧,自己先前,其實并沒有把這裏當成真實存在的世界,也完全不曾牽挂過父母。
封母擦擦眼淚,道:“回來得還很及時,再晚幾天,你的生辰就過了。”
他們母子倆已經說了半天話,封父才終于挪了過來,封似月發覺父親走路一拐一拐,忙問道:“父親的腿怎麽了?”
封父道:“沒事沒事,不打緊。別在院子裏站着了,快回屋去。哎?這位是……”
封似月正要介紹,封母已經親熱地拉住了陳釀的手:“這是小阿酒,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封似月茫然,母親何時跟陳釀這般熟?
陳釀卻露出個乖乖的笑容來:“六夫人,阿酒回來看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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