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成悅”

“成悅”

五年後

清晨，伴着佛光寺僧人早課的鐘聲，一個青年提着食盒匆匆的從棵棵老松樹下走過，穿過後院，來到了一個特殊的別院門前。之所以說這個別院特殊，是因為對于一個寺院來說，它實在是被保護的太嚴密了。不僅每個出口都被重兵把守着，周圍更是有衛兵和寺院的武僧十二個時辰不停地巡邏着。

青年對眼前的層層警戒視而不見，提着食盒便想要進入別院之中，卻差點和一個快步走出來的少女撞在一起，好在他的反應還算迅速，一個趔趄便穩住了身體，順便扶了一把有些站不穩的少女。

“晴兒，你這麽急着走做什麽？要出去嗎？”青年低聲問道。他的聲音清朗卻又沉穩，從心底給人一種溫和的感覺。

“哎喲，我的成悅哥，你可算是來了！”晴兒看了一眼這個差點撞到自己的人，再看看他手裏提的食盒，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帶着焦急的神色拉着他就進了別院，一邊走一邊匆匆道：“老佛爺她今兒不知道怎麽了，醒了個大早，剛才正要傳早膳呢，我便叫紅菱去廚房通知，誰知道那丫頭去了這麽久也不回來，老佛爺的吃食我又不放心別人經手，正要去親自看看呢。”

被晴兒叫做“成悅哥”的青年聽了她的話，也沒着急，只是笑着安慰道：“晴兒你也別急了，今兒老佛爺真是起得早了，廚房的膳食大多都還沒準備好呢。可就是趕得巧了，今兒我也起了個早，就碰上了往廚房趕的紅菱，這不，我啊，先給老佛爺送點粥來，那丫頭讓我留在廚房了，等早膳好了馬上給老佛爺端來。”

這麽說着，兩個人就已經到了一間廂房的門前，晴兒還沒進門，就先朗聲笑着說道：“老佛爺，今兒啊您起早了，還真是起的對極了，您看看，成悅哥可是親自給您送早膳來了呢！”

本來坐在屋裏喝茶的太後聽到了晴兒的話，也笑開了，放下手裏茶杯對着剛進門的成悅說道：“成悅今兒來的可是夠早了。”然後又看到他手裏的食盒，略微皺了皺眉頭道：“紅菱呢？這丫頭怎麽辦事的，怎麽能讓你親自送早膳過來。”

“老佛爺吉祥，成悅給老佛爺您請安了。”成悅先是躬身給太後行了個禮，一邊把食盒交給一邊的丫頭，讓她們去布菜，一邊笑着對太後說道：“老佛爺您吶，也就別怪紅菱那丫頭了。您今兒突然起了個大早，可是把廚房的師傅們吓壞了，手忙腳亂的給您準備早膳喲！紅菱還在那等着呢，我呢，正好也要過來，就幫紅菱先拿了點粥過來，老佛爺您先用着，其他的早膳随後就到。”

“好，好，成悅你這孩子，就是太寵那些丫頭。”太後笑着在晴兒的攙扶下站起來，走到不遠處的餐桌旁坐下。成悅帶來的是一小碗粥和幾盤小菜，清淡又開胃。“來來，晴兒和成悅啊，你們也別站着了，坐吧，咱在這五臺山啊不像是在宮裏，沒那麽多虛禮。”

“老佛爺您就別那麽說了，成悅是什麽身份，怎麽好使喚那些丫頭啊。”成悅嘴上這麽說着，卻還是順從的坐在了太後的左手邊。

誰知太後聽了成悅的話後，卻是一瞪眼，道：“誰說的？什麽身份不身份的！哀家說你有身份，你就是有身份！看誰敢在背後嚼舌根。”

“是，是，有身份～”成悅笑着安撫道：“老佛爺，您別光說了，快試試這粥，放了山藥，最是暖胃呢。還有啊，以後您早膳前可千萬別喝那麽多茶了，影響食欲，實在是對身體不好啊。”

“還真是爽口呢，”老佛爺滿意的嘗了一口粥，“成悅真是有心了，不枉哀家疼你一場。”

晴兒笑着插嘴道：“可不是嘛～老佛爺疼成悅哥可是疼得緊，有的時候連晴兒都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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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晴兒吃醋了。”老佛爺被晴兒的語氣逗笑了，道：“哀家啊，兩個都疼，兩個都愛。晴兒你就別吃你成悅哥的醋了。”

三人說說笑笑，一時間，氣氛無比溫馨，坐在那首位的，也仿佛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後，只是一個尋常人家老夫人。這個時候，姍姍來遲的早膳終于到了，晴兒和成悅都起身幫忙布菜，誰知，成悅剛剛起身就是一陣眩暈，不由得一個踉跄，差點栽倒在地。

“成悅！”

“成悅哥！”太後和晴兒齊聲驚呼，晴兒急忙放下手中的餐盤，伸手去扶成悅。

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轉，成悅連忙閉上雙眼，伸手按在餐桌的桌沿上穩住身形，搖搖頭，發現那陣眩暈感已經消失了，就如同它來時一樣突然，這才對湊過來的晴兒搖搖頭，道：“我已經沒事了。”

太後也顧不上用膳了，擔憂的問：“成悅你是怎麽回事？從是麽時候開始的？叫太醫看了沒有？”

“老佛爺，您也別擔心了，趙太醫已經看過了，沒多大的事。”成悅連忙向老佛爺解釋道：“幾天前有過同樣的症狀，那個時候就找了趙太醫來看，趙太醫說是我的腦袋中的那些血塊好像要化了，是好事。還有……”

太後聽着聽着，發現成悅突然停了，忙催促道：“還有什麽？快說啊，別讓我着急。”

“老佛爺您別急，趙太醫他說……”成悅的臉色有些異樣，“我可能要恢複記憶了。”

成悅的話一說完，不止是他自己，連太後的臉色都是微微一變。晴兒一看，忙把已經到了嘴邊的祝賀的話吞了回去，來回打量着太後和成悅兩個人，誰知成悅卻突然對着太後直挺挺的跪下了，吓得晴兒趕緊去扶，“成悅哥，你這是做什麽？”

“晴兒你先等等，老佛爺，您先聽我幾句話。”成悅制止了晴兒的行為，對着太後正色道：“我知道我要說的話可以說算得上以下犯上，但是那确實是我心中真實所想。五年前我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您。我失去了記憶，身份不明，還驚擾了您的聖駕，您不但沒有将我關押起來，反而讓太醫為我醫治，讓您和晴兒的丫頭來伺候我這個不明人士。您疼我，寵我，我總有一種錯覺，仿佛您就是我的親奶奶！當然，那是不可能的事……”

“你……”太後想說什麽，卻終是沒有說出口。

成悅接着說道：“我以前跟您說過，我不願意改掉我曾經的名字，因為那是我的家人給我的名字，即使我忘記了，我也不願意失去它。但是‘成悅’也永遠會是‘成悅’，因為這是我看做奶奶的老佛爺您賜給我的名字，我會保留它，他會成為我的字，寫在我的戶籍上，刻在我的墓碑上……”

“別說了！什麽墓碑不墓碑的，怪晦氣的！”聽到成悅說到“墓碑”二字，太後急忙打斷他，然後這才緩和了臉色，對成悅柔聲道：“成悅啊，你也別多想了，恢複記憶是好事。你把哀家當奶奶，哀家又何嘗不是拿你當孫子疼？只是，這皇家……哎……成悅你也別跪着了，回去休息吧，晴兒去送送你成悅哥。讓我再想想，想想……”

見太後沒有了繼續說下去的欲望，成悅才扣了一個頭，站起身向門外走去。晴兒把成悅送出門，小聲的安慰道：“成悅哥你先回去吧，我看啊，恢複記憶只是小事，你恢複記憶了，老佛爺也會一樣疼你的。”

成悅只是對晴兒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了。晴兒只能嘆了一口氣，轉身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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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知道自己在矛盾什麽。

她是在五年前在來五臺山的路上救下的成悅。那時的成悅被另一個比他強壯許多的男人掐着脖子按在地上，半張臉都被鮮血染紅了，根本看不清他的長相。

照理說，那兩個人身份不明，極有可能是有心人派來的刺客，但是她也不知道是為什麽，當那個孩子掙紮着向自己求救，對自己喊出“奶奶”兩個字的時候，心中就那麽沒來由的一熱，就那麽出手救下了她，而且，還一路帶上了五臺山。

等到那孩子被太醫診治完，躺在床上的時候，她才看清那孩子的長相，不由的又是心中一顫——如果那孩子的眉眼再銳利一點，皮膚的顏色再深一點，活脫脫的就是一個少年弘歷！那孩子的額頭上被石頭磕出了一道傷口，而弘歷的額頭上同樣的地方，也有一道少年時留下的疤！

這就是緣啊！那孩子醒來了，卻失憶了，自己光明正大的把他留在身邊，并且因為不用擔憂他的身份而松了一口氣。這幾年，那個小小的少年長成了出色的青年，她也在幾年的相處中真心的喜歡上了這個溫和的孩子。

待人溫柔有禮，不逾矩，做事果斷幹脆，不拖沓。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把那孩子當成親孫子來看了。

“其實，根本就是我親的孫子吧……”太後在心中道。弘歷的風流她這個做母親的清楚得很，再說，這張相擺在那呢，可是愛新覺羅家卻不能多一個私生子阿哥啊。

“罷了罷了，本就是我的親孫子啊，自己疼他是正常的。而且那孩子是個好孩子，卻注定不能認祖歸宗了，得好好補償，大大的補償啊！弘晝他應該不介意多個幹兒子吧……”

想通了這一點，太後終于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