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七章

1.

時祈樂此不疲地往不眠城跑。

地球上線終成眷屬的人不算少,全球那麽多人總會有那麽幾對幸運兒。

但到頭來,頂尖玩家裏可能就成了那麽兩對。

時祈本來還沒想過,直到他偶然注意到了傅聞奪和唐陌,又敏銳地察覺兩人的相處氣場似乎有些不同尋常。

他沉默片刻,罕見地将求證的目光投向雲川:“他們這是……”

雲川淡定地喝了口茶:“同。”

睡美人用波瀾無驚的一個字讓預言家陷入了短暫的呆滞。

時祈眼神複雜地盯着鐵鞋匠手中的鎖鏈,默默移開了視線:“那……”

雲川揶揄地看他一眼:“你呢?”

少年條件反射地擰眉:“哈?”

像一只被踩了尾巴而跳腳的貓兒,滿身戾氣能唬得人望而卻步。

睡美人自然不怕,甚至優哉游哉地補完了自己的問題,仿若默認他方才的反應是沒聽清:“你是同,還是雙?”

問話間壓根沒給人留選擇的餘地。

時祈退了一步,再擡眼時已然眉眼含笑,溫和地道:“我沒有跟異性成為情敵的癖好。”

聲音輕柔,話卻紮人,語調裏全是針鋒相對的譏刺。

雲川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聲:“你當然沒有。”

——你連情敵都沒有。

2.

怪奇馬戲團的驚奇之夜是黑塔所設的集結副本,當狂歡即将開幕,黑塔BOSS紛紛入場時,游戲已然步入尾聲。

饒是格雷亞,也猜不到自己雇傭的三位偵探正藏在後臺,屏息凝氣地等着驚奇之夜的到來。

金發紳士一步又一步優雅地走上舞臺,聲音激昂地講起了開場白,情緒飽滿。

臺下響起了一片歡呼。

時祈坐在位子上懶懶散散地撐着頭,烏黑的眸不經意地掠過後臺,揚起了一抹興味盎然的笑。

微涼的指尖拂過後頸,冰得少年一激靈,拔刀徑直劈去。

刀尖被權杖的柄輕松擋下。

時祈對上了夜遲那雙銀白的如星眼瞳,似銀河璀璨。

看似驚豔,實則蘊藏殺機。

“您這是幹什麽?”

時祈冷冷地道,臉上再沒了笑。

夜遲手上用力以權杖抵着時祈不曾退讓收起的銀色短刀,沒有回話,目光在那把刀上逡巡不定。

他低低地道:“看着有點眼熟。”

沒有疑問,這是個陳述句。

【當然眼熟。】

時祈在心中嗤笑。

【這把刀,就是您送給我的。】

那是在攻塔二層的時候,時祈堪堪撐過了夜遲盛怒下發布的懸賞令,終于是闖出了兇名,有了喘息的餘地。

時隔兩個月,他再次踏上了海關。

這一次,尚且十七歲的少年,再不用如當初那般如履薄冰,也不必再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玩家的身份。

他堂堂正正地來,大搖大擺地走。

手上流過的血多如江河,時祈輕松過了黑塔二層,卻遲遲不願走。

他蹲在橋上,掏出了一盒精致的火柴,點燃了其中一根。

豔麗的火焰纏着金芒,歡呼雀躍地跳動着。

時祈一松手,火柴跌入了幻想之河。

絢爛的金紅自眼前開始鋪漫,浮在水面随波擴散,鋪疊開層層流丹。

整個海關着了火,報警的喊聲此起彼伏地炸開。

黑發烏眸的少年獨自站在火海中央,百無聊賴地一下又一下,來回撥動着左手上佩戴的銀色镯子。

其上飾紋繁複,銀芒缭繞着深深淺淺的血色,宛如精美的收藏品。

似有所感,時祈擡起頭,與幻想之河上踏水而來的夜遲遙遙相望。

他慢慢地揚起了笑容。

“您終于來了,國王陛下。”

時祈如此笑道。

後續的事不是秘密。

時祈在怒火中燒的地底人國王手下逃離,海關被毀,花了許久才重建完畢。

但基本沒人知道,時祈帶走了一個并非通關獎勵的道具,這把武器甚至不屬于他。

【地底人國王的短刀】。

時祈依舊冷着臉,全然不顧大蚯蚓脫困後驚奇之夜的喧嚣,僅是盯着夜遲。

對于國王的陳述,他冷淡地道:“您的錯覺吧,國王陛下。”

夜遲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

幾乎是同時收手。

預言家匿藏了短刀,國王放下了權杖。

夜遲随後擡眸:“你好像很愛笑?”

話語像是在閑聊,語氣很是散漫。

八個多月的玩家生活體驗下來,時祈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對和顏悅色好好溝通的黑塔BOSS敬謝不敏。

前有雲川,後有夜遲。

一個個都受什麽刺激了?

時祈試着勾了勾唇,最後還是放棄了,往後仰躺,不鹹不淡地回答:“人類不是有句話?‘笑一笑,十年少’。”

夜遲笑了:“十年?”

時祈從他語焉不詳的話裏嗅出了不同尋常的意味:“怎麽?”

“人類或許連一年都撐不下去。”

夜遲看向已經亂成一團的舞臺,話裏帶着某種尖酸刻薄:“才兩個多月,人類死了多少人?還活着多少人?”

“……哼,您還真是學不到教訓呢。”

時祈低低諷刺一聲。

夜遲挑眉看他,難得竟然沒有動怒。

“兩個月出頭,已經有玩家通關了黑塔二層。”

“兩個月出頭,已經有玩家能夠獨自擊殺黑塔一層的怪物。”

“兩個月出頭,已經有玩家足以進入黑塔BOSS的眼。”

時祈漆黑一片的眸裏揚起了嘲諷。

“您覺得,黑塔七層,人類需要幾個月?”

夜遲盯着他驀然生動了一瞬的眸,一直到其中的光芒熄滅、歸于沉寂,才開口道:“你有時候像個玩家。”

時祈皮笑肉不笑:“您有時候像個人類。”

一個像賭徒,一個像小人。

彼此彼此。

終是夜遲率先結束了此番針鋒相對的談話,溫潤的笑頭一次添了些許調侃:“眼睛很美。”

國王轉身就走。

時祈卻晃了下神,沉了沉眸中凜冽的寒意。

這也是地底人國王曾對他說過的話。

在海關的熊熊烈火中,夜遲将刀深深捅進時祈腹部。

銀色的刀被鮮血浸染不複先前的清冷,少年漂亮的眉眼流露出疼痛,澄澈的眸印着血與光,像是一幅癫狂精致的畫。

夜遲垂眸,輕聲在時祈耳畔呢喃——

【“眼睛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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