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八章
3.
夜遲贈予雲川的,除了八個多月來無所遺漏的【記憶】,還有【情感】。
随夢境中的那位宛如不同時空的地底人國王,喜、怒、哀、樂、懼,一味不差。
因為情感是最虛無缥缈的東西,記憶是最不牢靠的紐帶。
分明是相同的事,相同的人,心底卻幾乎沒可能自行重現當初的悸動。
正如猾黠如地底人國王,也算不準自己的心跳會在何時躍動。
雲川接受了夜遲堪稱胡鬧的交易,收下并封存了那份記憶與情感。
她回到不眠城開始等,且知道自己并不會等太久。
時祈死在了黑塔七層的游戲裏,而地球玩家正争分奪秒地從黑塔BOSS手下搶時間。
雲川盯着白若遙自塔下走出,笑嘻嘻地如常與熟悉的面孔談笑。
她看着他們通關了白雪公主的游戲,看着他們趕到了廣州塔下。
狼外婆在瘋狂地屠殺地球玩家。
白雪公主大聲告知其道具的作用。
格雷亞微笑着旁觀這最後一出好戲的上演。
雲川難得地出了神。
她想,沒有人為時祈難過麽?
或許會有的,但誰也不會表露出來。
更何況,這所謂的【難過】,也僅僅是【遺憾】和【惋惜】罷了。
如果他會為他的死亡而歇斯底裏至于癫狂,會為他的犧牲傾其所有不擇手段……
個中緣由,實在耐人尋味。
如果你不【愛】他,為什麽要拼上一切只為能夠讓他重新活過來呢?
可他還活着時,你卻又不惜一切代價追殺他。
瘋子之間注定沒法互相理解。
雲川回了神,看見唐陌已找到了馬賽克,并翻出了那盒金色火柴。
恍如隔世的感覺。
一切……就要結束了?
嘀——嗒——
嘀、嗒、嘀、嗒——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時間驟然凝固,整齊劃一的鐘表聲愈來愈快、愈來愈響,仿佛在所有人腦海裏不緊不慢地輕輕敲着。
唐陌的動作停滞在劃火柴的剎那。
火苗尚未被點燃。
随後一切倒轉逆流,如同将近十二點的鐘逆時針重撥到了開頭。
雲川只覺得大腦一片鈍痛,視線恍惚幾乎不能視物,滾滾波濤流過身側,獨獨将她一人留在了原點。
異象停止的一瞬間,雲川定眼望向地球。
廢墟重歸高樓,街道複又繁榮,一萬餘座黑塔冰冷地立在地球上空俯瞰着人類世界,分秒必争地運轉着搜集數據和資料。
雲川看到了身着軍裝的傅聞奪、坐在圖書館與神棍聊天的唐陌、在街上到處閑逛無所事事的白若遙。
但她沒有看見那個少年。
……失敗了?
這個略顯遺憾的想法升騰起的頃刻,她感到不眠城湧入了旁人陌生而熟悉的氣息。
眼前泛起的薄霧萦繞着絲絲縷縷的赤色,血香濃烈,沖散了不眠城馥郁瑰麗的玫瑰香。
雲川了然地閉了眼,随念驅散了時祈用來試探的血氣,卻并沒有露面的打算。
看來吶,夜遲成功了。
【輪回】已至。
4.
洛語不知道自己迎來了一段與原先發展一樣的安穩時光。
——多虧了某地底人國王,她才沒有被本該黑塔三層後才認識的某未成年纏上。
時祈近來心情很不好。
在第三次串門怪奇馬戲團與夜遲正面撞見,并被格雷亞明裏暗裏提示之下,他也瞧出來夜遲是徹底盯上了自己。
雖然團長嘆着氣誠懇交心地告知他,自家馬戲團禁不得國王一而再、再而三的巡視察驗,但時祈明顯聽出這僅是表面紳士的貪財家夥是在讓他別再把國王引來了。
要麽他一個人來,要麽他和國王都別來。
時祈笑眯眯地在格雷亞的拐杖上粘了好幾塊從聖誕老人那兒拿的草莓味口香糖,熏得整個馬戲團帳篷都是一股甜膩膩的味道,爽快地一個多月沒再去光顧。
氣得格雷亞牙癢癢,又拿那個小混蛋一點辦法都沒有。
時祈去哪兒就在哪兒撞上夜遲,攪得整個黑塔世界紛紛擾擾,連玩家圈子裏都多了一些關于【預言家】和【地底人國王】恩怨情仇的傳聞。
他聽得惱羞成怒,索性黑着張臉守在血池邊上,哪兒都不去了,也省得清靜。
不料夜遲不依不饒,找上了玻璃山。
獵人、女巫、魔豆,自然一個也攔不住他。
時祈沒趁機偷溜。
他饒有興致地看着夜遲一路闖上了玻璃山,莫名有了一種微妙的快意。
——看別人顧前顧後,而自己高枕無憂冷眼旁觀的快然自得。
可惜那也僅有一刻鐘的光景。
夜遲推開了玻璃仿的岩門,銀白的眸徑直投來定在了少年的身上。
恍然間,眼前人的側影與前番無數次交鋒時凜然微冷斂于暗影的面容重疊,喚來心口的一陣悸顫。
地底人國王眸裏的脆弱柔意也只是一瞬。
疏離陰冷的微笑攀上了唇角,夜遲一步步走向了時祈,慢條斯理地将沾染了灰塵的外袍解下,揚手扔在了地上。
時祈擡頭,注意到了他胸膛的起伏略快,臉頰也泛上了薄紅。
他半是調笑半是諷刺地道:“您的體力不太行吶,國王陛下。”
夜遲頓了頓,眸光轉而幽深地望向他,并不答話,只是蒼白的指節不動聲色地解開了衣領上束頸的兩顆扣子。
時祈盤腿坐在血池邊,在自己的主場沒有半分怕他的跡象,眯眼打量着夜遲。
尖酸刻薄的地底人國王長得很好看。
或許他既是【國王】,也是【王子】。
哪一個童話故事裏的王子不是英俊帥氣得讓公主一見傾心呢?
時祈突然出神想起以前從別的玩家口裏聽來的閑言碎語,說是海關帶來的暴利足以讓地底人國王賺得再吃胖一圈。
夜遲注意到了少年略顯放肆的眼神,眉一挑,似是輕聲細語地問:“在想什麽?”
時祈瞥他一眼:“在想您先前吃胖的樣子。”
“……哈。”
夜遲氣極反笑,僅是一眨眼的瞬間,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時祈一驚,下意識要出刀迎襲,卻被人半途截住翻轉過手腕,輕松一卸,動彈不得。
銀色短刀被夜遲折過抵在時祈頸側,印出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夜遲低低地笑,銀白的眸像是蒙上了一層陰翳:“你不會覺得,我要真想殺你,還能讓你一次又一次從我手下逃脫麽?”
青年惡劣地壓低嗓音湊近了少年的耳側,說出的話猶如蝮蛇吐息令人不寒而栗。
“異能永遠不會是萬能的,親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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