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告別
告別
“看見了吧,這群無知的愚民,為了平複無能所帶來的恐懼,能做到什麽地步。哪怕後來他們自食惡果,發現自己那低賤脆弱的肉身,根本償還不起神的恩賜,天真地以為切斷神像的頭顱就能逃避償還。”
臾毘神高高在上地望着從幻境中抽離出來的趙岚苼,她捂着胸口跪在地上,咳的劇烈,好像真的吸入了不少幻境中的濃煙似的,一臉不敢置信的痛苦。
臾毘神卻放肆地大笑起來,他很滿意趙岚苼這種自視正道之人,被醜惡現實沖擊到的樣子。
所有修道之人都覺得自己懲惡揚善,不願看見為惡者也曾是受害弱勢一方的現實。
而有的時候,三人成虎,良民們的愚昧集結到一處,也能織成一張無知無覺的惡網。
臾毘神根本懶得管趙岚苼死活,他正享受着自己親手創造的天道好輪回。
他眯了眯眼望向那黑壓壓的信徒們,自顧自地道:
“為了将自己的惡行冠以正當的理由,污蔑一個跛子偷盜。為了掩蓋自己醜陋的內心,替悲苦之人抉擇死亡,美其名曰更好的結局。”
他幽幽地擡起一只手,指尖微微顫抖着。
“這和我現在所行之事,又有什麽分別呢?我只是...做了和你們一樣的事啊!”
所有的村民都随着臾毘神的動作,如同先前自戕的倆個人一樣,交叉雙臂抱住了自己的頭。
“你們不是覺得斷掉我的頭顱就能結束一切嗎?現在,我原原本本地,還給你們,如何?”
臾毘神的聲音似乎真的被村民們聽到了,他們原本空洞而絕望的雙目,此時劇烈地顫動着,死死地望着他們的神明,用眼神祈求着,企圖能延緩死亡的降臨。
萬裏荒蕪死一般的寂靜裏,“啪咔”一聲脆響是如此的清晰可辨,臾毘神的左手還未落下。
他僵硬地回過頭,雙目圓睜,不可置信地望着身後發生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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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黑的屍體,一條腿還是空的,面容都已經燒的看不出人形,此時卻像活人一般跪在地上,雙臂高高舉起交叉,空握着本該長着頭顱的位置。
而那顆焦黑碳化的頭顱,已孤零零地落在了一旁。
臾毘神不敢置信地看向趙岚苼的位置,發現她已經完全沒了意識倒在地上,頓時明白過來。
她竟與自己燒焦了的本體置換了靈魂!!
“...你這個...瘋子!!”
這女人真的瘋了,自斷頭顱之痛,怎麽可能有肉體凡胎承受的了!
如此短的時間之內畫符結咒,進入屍體之後立刻實行,這是何等的魄力果敢,又是何等的瘋狂!
她猜的一點錯沒有,遺骸即為陣眼,所有的力量來源都在于此,毀掉它,就是毀掉了一切。
下一秒,趙岚苼強忍着斷頸的劇痛回到了自己的肉身,剛好聽到他的最後一句話。
痛覺如瀚海狂潮沖刷着每一寸經脈,她卻依舊能強撐着扯出一個笑容。
“怎麽會是我瘋呢,說起來,還是你給我一擊致命的靈感。”
萬鬼焚城是幻境之主一手造就的世界,一切規則也都是出自臾毘神之手,既然他認為自斷頭顱即為毀滅,那麽銷毀陣眼的方法也亦是如此。
而陣眼是死物,臾毘神必不可能親手毀掉它,那麽趙岚苼就成為它,自己毀掉自己。
殺伐果斷從來不是她的專長,但附身換魂,這個她熟,哪怕換的是死人。
臾毘神終于消散了,所有屍化的村民也緩緩放下了雙臂倒了下去,血色的天幕也破開了清明。
沿肆的身體脫力,從半空中墜了下來,被趙岚苼一把接住。
少年清瘦的脊骨硌地她生疼,心中卻升騰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慶幸。
再睜開眼的沿肆,看到的就是趙岚苼一張髒撲撲的臉,和一雙濕漉漉的杏眼。
他艱難地起身望向四周,鳥叫蟲鳴等等自然之音已回到了現實,村民們的肉身沉寂在土地之上,像是陷入了沉眠。
“他們...”
趙岚苼搖了搖頭,“我會為他們做一場盛大的法事超度,送亡魂安心離開,來世...他們會安居樂業的。”
突然,一旁傳來幾聲微弱的嗚咽,二人循聲望去,阿雲乖巧地趴在地上,眨了眨濕漉漉黑豆似的眼睛。
趙岚苼嘆了一口氣,上前最後一次摸了摸阿雲的狗腦袋,她早就看出來阿雲也是幻境之中的靈體,和村民一樣,已是死去了的。
但這只狗意外地靈力充沛,甚至生了靈根,比一些修道之人的先天條件都好,倘若不是投在狗胎裏,說不定真能有一番天地作為。
也正因如此,阿雲沒有被萬鬼焚城吞噬,始終保持着清明跟随着他的小主人,哪怕幻境崩塌,也還留下了一點意識,為了同他們告別。
沿肆都清楚,這個幻境裏自始至終都只有他一個活人,無論是村民,阿雲,幻境崩塌之際都是要告別的,雖然他從前根本沒想過幻境能有解除的一天。
他一直是矛盾的,既希望有人能救他于萬丈地獄,又愧于獨活在茫茫人世間。
從這一天起,他身上将背負着無數人的命活下去。
他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一句話,只是用手指慢慢将阿雲的毛理順,靜靜呆在他身邊,看着它像睡着了一般閉上了眼睛。
趙岚苼起身從袖中摸出了一根細細長長的煙火筒,朝天一拉,雲霞長明宿集結的明黃色煙花炸響在萬裏高空,久久回蕩在空寂無人的歲平村。
二人拖着疲憊的身體,簡單地處理了村民們和阿雲的遺體,一把火燒了個幹幹淨淨,連同着血氣沖天的歲平村,一夜之間都成為了灰燼。
超度的法事足足要舉行三天三夜,長明宿來了大批的弟子接管了過去。
趙岚苼帶着始終沉默不語的沿肆,最後一次站在歲平村的村口,看着穿着幹淨體面的長明宿弟子忙裏忙外。
趙岚苼終于忍不住開口,将在肚子裏百轉千回了許久的想法小心翼翼地問了出來。
“沿肆...”哪怕這個名字,都是趙岚苼剛從一聲不吭的少年嘴裏好不容易撬出來的。
“你想不想跟我去雲霞長明宿?”
沉默,還是一聲不吭的沉默,不出趙岚苼所料,她嘆了口氣。
任誰家的孩子經過一遭這般殘忍血腥的劫難,大抵都再難走出來了,她還是要循序漸進才行。
門派裏上上下下都是專行些驅鬼散邪,畫符算命的弟子,每日觸目所見都是這些活計,豈不是更要把孩子刺激瘋了?
還是尋個好人家妥當安置,好好安撫才是正經。
趙岚苼剛要開口說句算了,沿肆卻沒頭沒腦地開口問了一句,“你住在那嗎?”
趙岚苼愣了一下,雖然不想對着小孩子吹噓顯擺,但還是無奈答道,“當然,我就是長明宿的掌門,我不住那住哪?”
沿肆靜靜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并沒有因為得知她是掌門而産生什麽變化,“嗯。”
“嗯??”趙岚苼彎腰看他。“你是願意跟我回去嗎?回長明宿?”
似乎是被趙岚苼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沿肆別捏地扭開頭,“你很厲害,我想學。”
趙岚苼反應了一會才明白過來,孩子這是在誇她,沒忍住笑出了聲。
原本以為他逢此變故,大概是此生都不願再接觸些鬼神之說,想不到竟還願意跟着自己學,心中自是十分高興欣慰。
自那日回到長明宿後,因為被不幹淨的東西附身過,沿肆昏睡不醒,發了許久的燒。
那些日子裏趙岚苼推了門派上下大小事宜,衣不解帶地照顧沿肆直到他痊愈。
醒來後的沿肆依舊沉默寡言,也沒同趙岚苼說些什麽特別的。
只是從那以後,向來術法上精益求精,生活上粗枝大葉的掌門大人,日常起居都莫名覺得便利了不少。甚至每日晨起睡前,床邊的小桌上都多了一杯熱茶。
聽說,只是因為,掌門新收的小弟子,往長明宿的掌門寝宮跑的勤了些。
再憶起這些恍如隔日之事,竟已是百餘年後。
那個會輕手輕腳避開人眼目,溜進長明宿寝宮的清瘦少年,如今竟成了朝堂上舞權弄術,權傾天下的三朝國師。
趙岚苼從白茫茫的鹿雪嶺閉上眼,明明還擁着自己悲痛欲絕的少年,再站在她面前時,就成了冷眼相對的陌生人。
她心裏是不想接受的,不願承認國師就是沿肆,卻隐隐地又怕他不是。
人間百年光景,雖不至于滄海桑田,但早已物是人非。縱使再單槍匹馬慣了,一人面對也會覺得落寞惶恐。
思至此處,趙岚苼鐵了心要一探究竟,人也繞到了淨房後面。沿肆向來最是警覺,如今當了國師恐怕疑心更甚。
趙岚苼又撕了一塊裏襯,和了點泥巴畫了張隐身符。
改日必須得想辦法買點正經符紙去,一天到晚這麽撕早晚要給自己撕個精光。
隐去了身形,趙岚苼這才放心大膽地扒上了淨房後窗,小心翼翼地給窗棂紙扣了個洞。
卻悲哀地發現,這淨房十分寬闊,架了好些用于遮擋的隔扇,還隔着氤氲的水汽,只叫趙岚苼堪堪看了個模糊背影。
這下偷窺是不可能了,除非大搖大擺走進去才能看見他胸前的胎記。
不過話又說回來,既然隐身符也用上了,大搖大擺走進去看上一眼。
好像...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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