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嬰蠱

嬰蠱

可算擺脫了巫使,幾個人暢通無阻地穿過長長的峽口進入了巫木谷。

白日裏的巫木谷幾乎看不到巫鳥活動,錯綜複雜的街道之上是依山而建的亭臺樓閣,自峽底望上去只留了道與峽谷平齊的一線天,兩側皆是詞鱗次栉比的層樓疊榭。

很難想象這些層層疊疊的樓閣是如何建成的,傳聞中的巫祝族聖地果真不一般。趙岚苼四處張望,看什麽都覺得十分新鮮,她還挽着沿肆的胳膊,已經從一開始的失措不适逐漸習慣了這種親密。

“看那邊!”她一手抓着沿肆的衣袖,一邊指向遠處的一座探出的樓閣,“好神奇啊!竟能在崖壁上建造如此龐大的樓,若是以叉柱造的結構,上下層柱是如何對位交接的呢?想不通哎!”

她安靜地看了一會,很快又被新的事物吸引了注意去,又扯着沿肆指向相反的一邊。

“那邊那邊!好長的連廊啊!貫穿兩片近乎垂直的懸崖構架,這真是人力能完成的嗎?哇哇哇看那兒!我還是頭一次見屋脊獸雕烏鴉的呢,好生奇特!”

趙岚苼每指一處,沿肆頂多也就撇上一眼,自始至終幾乎都目不斜視地專心行路,襯得她像是土丫頭進城似的。

“國師大人不覺得神奇嘛?中原很少有這種建築哎...”趙岚苼小聲找補。

沿肆倒是絲毫不會照顧她的面子,淡然道:“不覺得。”

皇宮雖是窮奢極侈,但也是中規中矩的黃瓦紅牆,紫柱金梁。富麗堂皇,恢宏大氣有餘,總是失了些奇崛不凡的意趣。沿肆的國師殿自然是沒話說,但年年住日日看,總歸該看夠的吧?

“好吧,畢竟國師大人住在皇宮裏。”趙岚苼興趣缺缺地随口接道。

卻沒想到沿肆淡然地否了,“不,更早以前,見過更好的。”

趙岚苼一愣,對啊,長明宿。

沂水祁山鹿雪嶺,雲霞一夢長明宿。

那曾是整個中原引以為傲的仙山美景,這世上無一能比肩的卓絕風光。哪怕被再鬼斧神工的巫祝樓閣、再雕欄玉砌的紫禁皇宮驚豔了雙目,也不及已經逝去的雲霞長明宿萬分之一風華。

Advertisement

懷念糅雜着哀思泛上心頭,大概如今這世間,就只剩自己身側的這個人,還記得鹿雪嶺那漫山的梨花吧。

兩人不約而同地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沿肆的心思就如同一塊生在雪山頂上的磐岩,裂不開一絲的縫,更不會指望能有人攀到頂去敲上一敲,看看石頭裏究竟藏着些什麽。

趙岚苼自從聽他親口說出那句“此生最恨他那師父”,像是被一根刺不深不淺地捅進了心窩子裏,拔也拔不出,想起來就覺得渾身難受。

反正,師父雖不是什麽好師父,但總歸對長明宿他還是有感情的吧?

就這麽胡思亂想着,巫醫榭的醫樓到了。

同巫木谷的大部分閣樓一樣,巫醫榭的醫樓從外面看上去幾乎沒什麽區別,只有門口高挂的“懸壺醫樓”昭示着此地為醫館。

只是這“懸壺”二字,承了懸壺濟世之志不錯,卻是出自漢人撰寫的《後漢書》。竟還能在苗人巫醫的醫館上看到,令趙岚苼頗為意外。

巫醫榭見她停在門前望着那幾個字,解釋道:“我祖父是中原人,這幾個字都是出自他手,我覺得懸壺寓意不錯,也就懶得改沿用下來了。”

“巫木谷之中竟還有漢人血脈的巫醫?”

這比巫醫館起懸壺之名還要令人驚異,畢竟苗人同中原人的關系向來不算太好,尤其本土的巫祝,對中原人和術士都十分排斥和敵對。

巫醫榭一笑,并未立刻急着回答,只是回身引着幾人進了樓。

一進門,便聞到陣陣撲面而來,藥草混雜在一處的藥香味。整整一面牆的百子櫃,恍惚讓趙岚苼以為回到了中原。

“我的醫術多半師承祖父,巫木谷之中的巫醫僅懸壺醫樓一家是以陰陽五行,醫學藥草施術開方行醫的。”

趙岚苼不免十分敬佩地看向巫醫榭,她從前便覺得巫醫一道,其中的“巫”占了大半,醫也就圖個心理慰藉罷了。人都是肉//體凡胎,生了病自然是要抓藥調理的,哪有尋個巫祝來念念咒,驅驅邪就好了的?

“你倒是個明事理,懂醫術的,也難怪在巫木谷不受同族人待見。這懸壺醫樓,平日裏怕也是不好過吧?”趙岚苼不禁感嘆道。

僅僅是帶了幾個病人回來,就被大巫身邊區區一個女使給劈頭蓋臉一頓奚落,在仇視漢人的巫木谷中大擺中原醫館的陣仗,還特意題了個“懸壺”二字作為醫樓的名字,生怕苗人不知這是個中醫館子。

恐怕門口的匾額并非是巫醫榭自己所說的那句輕飄飄的懶得改,而是真的承了她那漢人祖父的志,堅持着在此立足不改吧。

“好不好過的,不也過來了,我只管看病治病就是,其餘的随他們的便吧!”

巫醫榭将同他們一道來的孕婦送去了二樓,交給了手下的女使,女人裹腹太久,又一路奔波,自需要一番調養照料。

樓上似乎還有許多巫醫榭接回的病人,一回樓內就忙得不可開交。懸壺醫樓也确如她所說,人手十分不足,若是孕婦們再不帶着家屬前來,怕是十個巫醫榭也不夠用的。

趙岚苼一行人安頓下,又在樓裏參觀了起來,百無聊賴了許久,巫醫榭才忙完手頭的事匆匆前來。

都說巫祝一族晝伏夜出,白日都在家裏睡大覺,結果巫醫榭倒是夜出了,照樣還是從清晨忙到現在。

“抱歉各位,這幾日接診的孕婦格外多,醫樓照常的女科也是要看的,有些忙不過來。”

巫醫榭脫下外袍和兜帽,露出了一張十分清秀淩厲的面容,看上去竟才不過二十歲有餘。她親自為三人沏了茶,态度也柔和了不少。

“哪裏,本就是我們幾個外人添麻煩了,能想法子領我們入谷已是十分不易。”趙岚苼笑道。

無論什麽年代之下,同為醫者,女性從醫更是困難重重,更何況還是潛心研究女科的醫者。

而婦科不比其他更廣泛的疾病雜症,婦人就醫更多是難以啓齒、羞于示人的疾病,往往因着這些繁文缛節的東西耽誤了醫治的機會。

縱然是活了兩世,隔了百年,女醫女科都不算尋常所見。

哪怕是世代相互敵對仇視的巫祝術士,趙岚苼也已抛開了這些身份,從心底十分敬仰這位年紀輕輕的婦科聖手。

巫醫榭朝趙岚苼溫和一笑,面上竟浮現出了于她性格十分不相符合的拘謹神色,似乎很是難以啓齒。

“老實說,我是利用了各位,如你們所見,入谷實際上并不難,但接下來我要提的條件,也是我的請求,卻是難如登天的不易。”

“願聞其詳。”沿肆似乎早有預料,平靜道。

幾人此時坐在懸壺醫樓的最上層,峽谷間的穿山風自大敞着的窗外灌入,帶來了些前路未明的危機感。

趙岚苼是這樣感受到的,她的直覺向來準确。

無論是苗疆境內一片荒涼蕭條的現狀,還是意義不明關于巫鳥消亡的傳聞,包括再三消失的嬰兒,和入谷之後趙岚苼在大巫身邊的女使手上,親眼所見的死嬰小腳。

這一切組成了一個極為不詳的預感,在趙岚苼心頭盤桓不定——巫木谷之中絕對有什麽關乎着整個苗疆命運的秘密。

而這個秘密,與巫祝一族的異象頻發脫不開關系。

“是的,巫祝一族就要滅亡了。”巫醫榭似乎能讀懂趙岚苼內心所想,她平靜地承認了這個與她自己息息相關的噩耗。

“實際上,巫祝一族早就該滅亡了,當今的大巫——巫雅氏,在極力的阻止這個不詳預言的降臨,但無疑是螳臂當車。巫祝一族的覆滅乃是命數,而違逆天命的下場,便是降下天譴。”

趙岚苼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所謂的天譴,就是從巫木谷流出去的怪疫嗎?”

巫醫榭到底為醫者仁心,一聽到那場疫病,面露難色。

“是,也不是吧,我不想對這些神乎其神的東西妄下定論。但我身為巫醫,也是巫祝一族的一員,我确實無法否認,苗疆現在所經歷的苦難,都是源于巫木谷...或者說,大巫。”

趙岚苼聽得雲裏霧裏,一頭霧水。

“既然這一切都是你們自己內部的問題,又需要我們做什麽呢?如你所見,我們只是兩個毫不相幹的中原人罷了。”

巫醫榭死死地盯着趙岚苼,“不,我從一見到你們二人,就看到了你們靈格的不同。若是我的巫眼沒有看錯,你們一個人是死域之人,一個是永生之相。”

趙岚苼和沿肆都十分默契地一言未發。

巫醫榭又沉聲道:“話又說回來,你們此行苗疆,目的也不是游山玩水的吧?”

“說吧,要我們做什麽?”沿肆似乎已經不願再多費口舌,“我既已在谷口答應過你的條件,便不會食言。”

巫醫榭喝了一口茶,嗓子卻還是十分幹澀,她緩緩道:

“當今的大巫,巫雅氏,在煉一種...嬰兒蠱。”

她看向趙岚苼,“我要你們,将那枚嬰兒蠱,偷出來。”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