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往事

往事

夾道兩旁的巫祝紛紛閉了嘴,安安靜靜地杵在原地微微俯首,雙手交叉按在胸口處,口中開始吟唱苗語的頌歌。低沉悠長的聲音中伴随越來越響的銀鈴之聲,自谷底順着兩側高高的崖壁傳向夜空,猶如空靈的幽冥樂。

只見谷口的法力陣緩緩消散,一輛構架龐大的木制馬車緩緩地駛進谷內。然而這輛車卻根本沒有馬在前拉車,不知是以什麽力量驅動。馬車之上挂了百餘盞燃有火焰的燈,遠遠看去就如同整輛車都燃燒了起來。

這輛龐然大物之上,立了一位面容豔麗,目光炯燃的女子,她與所有的巫祝都不同,身披一件火焰般明豔的巫師袍,襯得她面容更是光彩奪目。

這便是巫祝族的大巫,巫木谷之谷主——巫雅氏了。

馬車緩緩地停了下來,巫雅氏上前一步立于車頭處,好讓所有人都能看見她,只見她朱唇輕啓,朗聲道:

“各位,我此番歸提早歸谷,是因為我已經找到了能永久解決我們巫祝一族天罰詛咒的方法,也是一位能助我們度過此番劫難的貴人。”

她勝券在握地笑了笑,所有的巫祝都激動起來,尖叫與贊頌之聲不絕于耳,巫雅氏擡了擡手,等大家重新安靜下來,繼續道,

“一直以來,我們固步自封,只困于這一片小小的峽谷之中,信奉着給予我們不老祝福的祖先。殊不知正是這一祝福,才導致了違逆天道自然,降下滅亡的詛咒。”

人群之中開始議論紛紛,似乎有人并不能理解大巫突如其來的這種颠覆性說法。

“不過沒有關系,我此行去請的這位高人啓迪了我,如今他就有一法,能一勞永逸地将這個詛咒化解,只是需要一個‘引’。”

趙岚苼在下面也聽的雲裏霧裏,這大巫所說的什麽世外高人,聽來聽去怎麽都像是個江湖騙子呢?

巫雅氏倒是十分有信心的樣子,她笑道:“好消息是,這個引子,也已在谷中。”

趙岚苼:“...”

又來了,這種不好的預感。

她怎麽覺得這個所謂的引子,就和他們幾個脫不了關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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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着膽子擡頭看了看車廂中紅紗綢帳子後面那道飄渺模糊的人影,暗暗道此人絕對來者不善。

眼下嬰蠱之禍明明已經塵埃落定已成定局,剩下的就是巫醫榭與巫雅氏這兩個積怨多年的老友掰扯出個誰對誰錯的局面。但無論這個辯論輸贏,也無論是大梁皇帝與苗疆大巫有什麽牽扯,總之嬰蠱已經在他們這邊,關鍵的嬰王一但被毀,所有的陰謀詭計也就不複存在。

但偏偏這個時候,蹦出來個什麽拯救巫祝族命運的貴人?又偏偏在他們逃不出這巫木谷之際,巫雅氏封了谷門,明目張膽地聲稱拯救巫祝族之法的“引子”,已在這巫木谷之中?

這一切的變故都像是針對他們入谷而來,如果只是單純的偶然,未免也太過巧合了。

而趙岚苼根據以往經驗,這世上絕對沒有單純的巧合。

“喂!發什麽愣!快,現在正亂着,谷門也開了,就是現在!”

巫醫榭推了趙岚苼一把,她才趕緊回過神來,只見周圍所有的巫祝都因為巫雅氏的一番言論而激烈地争論起來,谷門的法力陣消失殆盡,谷口直通黝黑的谷外世界,此時确實是逃出巫木谷的最佳時機。

巫醫榭帶着沿肆與仲雲,又扯着趙岚苼往谷口走去,穿梭在黑壓壓的人群之中,離谷口越來越近。

但趙岚苼始終都不能完全地放下心來,懸着的一顆心髒在看到車廂裏那抹剪影後無論如何都不能放下,她邊被扯着走邊望向那輛火光重重的華麗馬車,巫雅氏在做最後的發言。

“那麽,就請這位貴人來為大家說點什麽吧!”

那抹剪影緩緩地站起了身。

趙岚苼的腳下頓時像墜了千斤重邁不開步子,因為她發現,那個身影,自己是有些眼熟的。

清瘦修長的身形,身披一襲光滑垂墜的袈裟,頸上一串檀木佛珠。

——竟是金重寺不告而別後許久未再見的一燭。

怎麽會是一燭!?

“報!有人擅自離谷!”

人群中有人發現了趙岚苼一行人在往谷外跑去的身影,大聲喊道。巫雅氏嘴角一勾,像是早有預料一般,緩緩回過身來,看着奮力往谷口跑着的一行人,緩緩地擡了擡手。

法力陣在頃刻之間在谷口重新聚集起來。

——谷門再一次徹底關死了。

所有人都看着被關在谷內的巫醫榭幾人,巫雅氏在車上似乎吩咐了手下的巫使一句,便出現一群巫使上前來準備抓獲幾人。

巫醫榭還拉着趙岚苼,捏了捏她的手小聲道:“你不是會隐身嗎?找個地方藏起來!經此一事我那不會再安全了,不要再回醫樓。”

她朝趙岚苼眨了眨眼睛,“你很聰明,相信你總會有辦法的。”

是的,趙岚苼和沿肆可以現在捏一個隐身符,但巫醫榭和仲雲是無論如何也逃不走了。

仲雲似乎也聽懂了如今已到取舍之際,他懂事地點點頭,“主人,你不用管我,快和小妖女走吧!”

沒辦法了,只有兩個人能走,也比全被抓住強。

趙岚苼拍拍仲雲,“好孩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保重自己,我們一定會去救你的!”

說完,兩人便在衆目睽睽之下,沒了身影。

巫醫榭松了一口氣,她倒是不怕巫雅氏會對自己怎麽樣,但無論如何這一次她算是做了件徹徹底底背叛巫祝族的事,巫雅氏哪怕再重感情,也不會再如以往那般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身邊卻傳來一陣嗚咽的聲音,她一回頭,發現身邊這個“小巫使”正哭的梨花帶雨。

“剛剛不是還大義凜然的嗎?!怎麽這就又哭上了?”

也不知是女裝穿太久了,還是太入戲了,仲雲哽咽着抽泣道:“我以為主人起碼會安慰我一句的...”

巫醫榭:“...”

經此一遭,仲雲作為擅自入谷又盜竊嬰蠱的中原外敵被抓,關進了大巫“樹冠”中的某處,巫醫榭也被反鎖進她的醫樓,關了禁閉,不得大巫之命不能擅自外出。

而趙岚苼和沿肆隐去了身形,躲過了無數四處追捕他們兩人的巫使,發現“樹根”與“樹幹”處的搜查最為嚴密,唯有大巫所在的“樹冠”處,幾乎沒有巡邏的巫使。

于是兩人順理成章地溜進了“樹冠”,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既然眼下已經到處都算是危險之地,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藏進大巫的眼皮子底下。

隐身符的使用時間并不能維持太久,兩人手上的符紙也在一次次躲避追捕的過程中快要用盡。加上白日裏在嬰王腹中經歷了那一遭,身上也都精疲力竭。

趙岚苼望向了一間亮着微弱燈火的樓,這間樓地處“樹冠”之中某一條四下無人的小型峽谷之中,樓下一條小河流速緩慢地穿過,十分幽靜清雅。看上去并不像是個人來人往熱鬧的所在。

“就這了,咱們手上就剩下這最後一張符,便用它做一次鸠占鵲巢的惡人,如何?”

趙岚苼露出了一個陰險狡詐的笑容,沿肆現在還維持着女身,面容是個十分清麗柔弱的小女子,更顯得趙岚苼此刻的嘴臉十分猥瑣。

待到深夜,屋內的燭火一熄滅,趙岚苼便蹑手蹑腳地爬上樓閣,支起窗戶身手矯健地翻身進入,摸着黑踱到那張垂着床幔的塌前,舉起了早就寫好足以讓人暈個昏天黑地的符紙。

床帳之內靜悄悄地,傳出熟睡的均勻呼吸聲,趙岚苼瞅準時機,一掀一拍,正中床榻之上那人的面門處。

明明中了,趙岚苼卻忽覺手感不對,那腦門軟趴趴的,像是沒有腦袋殼一樣。

不像是人的頭顱,倒像是個枕頭被褥捏的假人。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被一雙蒼勁有力的手抓住了。

屋內的燭火霎時間一同亮了起來,晃了趙岚苼一下,她下意識地閉了眼,卻聞到了一股極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檀香之氣。

“竟然是你。”

溫沉好聽的嗓音響起,趙岚苼睜開雙眼,發現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許久不見的一燭。

他松開了趙岚苼的手腕,看着上面被自己攥出的紅印子,心疼的揉了揉,“怎麽這麽調皮?害自己誤傷到了。”

一燭又仔仔細細地将趙岚苼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溫和地笑道:“長大了許多,也漂亮了許多。”

見一燭還是從前在金重寺裏對待自己的樣子,趙岚苼放下了心中戒備,也回了他一個甜甜的笑。

一時間,許多感慨湧上心頭,明明沒有過去許多時日,再見卻已恍如隔世。自她從金重寺離開,這中間發生了許多驚心動魄之事,好幾次她都險些又一次命喪黃泉,白白浪費了老天爺又賞給自己重活一世的機會。這麽想起來,确實還是剛重生時,自己在金重寺被一燭當小孩子照顧的那段時日最為惬意。

而一燭也是她在自己身死百年後,重生歸來舉目無親,最茫然之際,第一個肯對自己好的人。

想到這裏,趙岚苼自然是十分親切,但心中的疑惑卻還是催促着她問出了眼下最想知道的事。

“師兄怎麽會出現在苗疆?還成為了大巫特別邀請來的貴客?難道你真的要幫巫祝一族嗎?師兄知不知道,那個大巫,她是個拿新生嬰兒制作巫蠱,只為了延續他們族群命運的極狠毒之人?”

趙岚苼連忙去拽一燭的袈裟,“師兄難道不是出家人,最良善,見不得殺生的嗎?”

一燭面色一沉,露出了為難的神色,“嗯,我都知道,甚至大巫的所作所為與如今的天子都有關系,我也知道。”

趙岚苼一愣,剛才她便是礙于這層關系,并未和盤托出,畢竟金重寺與朝廷的關系千絲萬縷,她心中雖覺得一燭是好人,但也還是留了個心眼。

沒想到就這麽直接被一燭坦誠地說了出來。

一燭繼續道:“我此行來苗疆,就是為了救你啊,師妹,你根本不知道你卷入了一場多麽恐怖的禍事之中。”

“什麽...我怎麽不懂...”趙岚苼更亂了,現在一燭聽上去都在當朝皇帝與大巫之前起着什麽作用,那麽沿肆呢?他又知道多少?他看上去也對此十分了解,卻自始至終都沒有和她解釋過一句。

一燭一眼看穿趙岚苼心中所想,“那個國師将你牽扯進來,難道就沒有和你說過這一切嗎?”

趙岚苼心頭一震,果然,沿肆什麽都知道,卻什麽都沒說。一燭的話幾乎恰到好處地點在了她中心最敏感的位置。

他搖搖頭,從懷中掏出了一面銅鏡,遞給她:“是時候,将一切告知于你了,不然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涉足一場怎樣的險境,根本不知道如何保護自己。”

趙岚苼看着手中的銅鏡,明明對着自己的面容,裏面卻映不出一點畫面,唯有一片空白的虛無。

一燭解釋道:“這是灌入了我記憶的一面銅鏡,記憶都是我親眼所見所經歷,無法造假。我知道你并未完全信我,所以你可以自己去看,相信自己的判斷。”

趙岚苼明白了,她點點頭,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潛入了銅鏡之中。

是金重寺。

一個粉雕玉琢,小小一只雪團兒似的男童,從金重寺這頭滾到那頭。大梁最大的寺廟,竟是不夠他瘋跑上兩趟的,終日裏不是摸魚逗鳥,就是搗蛋調皮;寺前濁願池裏一池的錦鯉被這妖童撈的斷子絕孫,寺裏的和尚們,打坐時禿瓢上偷偷挨上一彈,起身尋人又發現僧履被偷的沒了影,都是常事。上到現任住持大師下到掃地門僧,就沒有這妖童不敢整蠱的。

“我的小祖宗喲,你就給我們幾個省省心吧,抓什麽鳥不好,偏偏擄那信鴿...哎呦哎呦!那鴿子頭可掰不得!那可是從宮裏飛出來的禦鴿!少根毛都不夠受的!”

兩個今日在寺門前灑掃的小和尚,正追着那雪團兒,一溜煙似的從正殿門前的長階下跑過,一個手裏還攥着把掃帚,一個肩上挂着件短短的赤狐絨披風。

長階之上,不知何時立了位面容和藹慈悲,看上去十分年輕的僧人,身上是件洗得褪色的青灰僧衣,平靜如水地望着階下逮兔子似的兩個小僧,終于是看不過去咳了兩聲。

那兩個小僧人耳朵倒是靈,聞聲立馬止了步,恭恭敬敬地合掌,“一燭住持。”

“雪團兒”聽到小僧們不追了,也興致缺缺地停了下來,揣着瞎撲騰的鴿子原地轉了個圈,隔着段不會被逮到的安全距離,滿臉無辜的望着長階上的一燭。

“小舒,把鴿子放了。”

雪團看了看那長階之上的僧人,又看了看懷裏的鴿子,一人一鴿對視良久,最後搖了搖頭。

“若是聽話,上次宮裏的李公公送來的那盒子松子糖,就給你吃。”一聽松子糖,小舒依依不舍地松了手。

鴿子一松了綁,便“咕”地一聲,直直地沖到了一燭架起的胳膊上,兩只爪兒死死扣着腳下那塊僧衣,隐約還有點哆嗦。

一燭笑了笑,從鴿子腿上解下一截精巧的細竹管,掰了兩頭用來密封的蠟,裏面便掉出了卷字條。

而他原本含笑的臉上,在信條展開的瞬間凝重了好些。兩掌一合,頃刻間薄薄的字條便化為了一撚灰燼。

階下兩個小僧也跟着緊了頭皮。

凡有宮中來信,往往必生變故,寺中定是要上下嚴謹一段時日的。

就是不知道這次是道什麽十萬火急的要務,竟是趕在祭天的前日派下來的。

三年一度的祭天法事,乃是大梁開國以來一大盛事。

這頗為繁複隆重的法事往年都是辦在護國寺,今天不知何故大內的禮部生了場火,燒了不少先前備好的祭天用品,再其次也實在不吉,便臨時委托給了同朝廷多有香火往來的金重寺。

金重寺為着這法事,修葺了兩個月有餘,上上下下具是煥然一新,好歹是順順當當地數着日子挨到了祭天前一日。

畢竟這差事橫豎是塊燙手山芋,辦砸了毀的是朝廷的顏面,重重有罰。辦好了雖是重重有賞,但阖寺裏一群吃齋念佛,了斷紅塵的禿驢,即便是賞金山銀山,成群美妾,也無福消受。

阿彌陀佛!這個節骨眼上,可萬萬別再生出什麽變故了!

兩個小僧不約而同的心裏拜了遍佛祖。

一燭望着指尖那一點點餘燼沉默了一會,兩指搓了搓,那點子零星的紙灰也徹底消散在風裏。正殿前起了一陣無名風,晚秋時節裏蕭瑟的冷意徒然重了三分。

“小舒今天很聽話,過來,給你糖吃。”

“雪團兒”前腳剛邁出去,後腳又下意識的給他扯回來,兩只圓溜溜的淺瞳看了看階下的兩個小僧,又看了看向自己伸出一只手的一燭,很顯然的表現出了不信任,似乎是經常被這招哄騙。一燭見狀,竟也真就從寬大的袖中摸出了一個小巧的木盒,朝着小舒晃了晃,裏面傳出松子糖沙沙的響聲。

這下總算是沒跑了,雪團子歡歡喜喜的跑到一燭跟前,兩只肉乎乎的手剛抱住那木盒子,還沒來得及打開瞧上一眼,便後脖頸一麻,仰面倒了下去。

一燭清瘦單薄的背脊一彎,就将小舒撈住了,半抱半攬在懷中,吩咐下去:

“将他關進後山禪房看好,若不是我親來,任誰也不能放,聽到沒有?”

他語氣淡淡的,似乎只是同階下兩個小僧閑聊一般,但不知是因着秋後憑風而起的冷意還是怎得,兩人神情俱是一凜。垂首上前從懷中接過了小舒,便撤身準備即刻往後山出發。

他二人可不是被一燭驕養着長大的小舒,平日裏敢捉弄玩笑到住持頭上去。哪怕言語之上都不敢有半點逾矩懈怠。

“且慢。”

一燭只一開口,二人又如同被施了定身術一般直愣愣地釘在了原地。

而一燭并未說什麽,緩緩地來到二人面前,将一個小僧肩上那件赤狐絨披風取了下來,蓋在即便是暈厥了還緊緊抱着糖盒子的小舒身上,望了望天才開口道:

“天要涼了,禪房裏爐子生的旺些吧。”

待到了祭天當日,金重寺前甲衛騎兵開道,萬籁俱寂的山林之中,唯餘金甲鐵蹄碰撞之聲。金旗飄搖,那是宮中禦林軍已至的象征。

莫非天皇貴胄禦林軍不出。

隊伍護送着一頂軟轎,緩緩停在了寺門前,一燭攜寺中衆僧已在此等候多時。細看來這其中不乏有常年在外雲游四海,德高望重的長老,竟也為着這場祭天趕回來。甚至一同守在寺門前恭迎。這群老衲眼高于頂,平日裏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更是将沉溺于名利權錢之中的人視為凡夫俗子,不屑于交往攀附。今日這般恭順,實在是不同尋常。

一燭率先上前,他今日換下了那件洗得發白的僧衣,斜披了一件袈裟,方才有些一寺住持的氣質。只是袈裟看得出很新,身上還有常年壓箱底的折痕,證明着其主人也實在不常穿。

他略微一稽首,單掌行禮于胸前。少頃,馬車帳內傳來一陣悶悶沉沉的咳,而後又緩了好久,車內人才道:

“溯仁,一別數年,寺中諸位可還好?”

還未等一燭回答,車內人又開口了。“失禮,如今該稱一燭主持了。”

一燭面上沒什麽波瀾,“晚秋風寒,路遠勞頓,禪房已經備好,國師身體為重,還是莫要在風口與貧僧說笑了。”

車中人又是一陣急咳,卻是染上了笑意的,似乎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

“死不了,你不是最清楚的嗎?”

話音剛落,馬車厚重的帷幔便被一只蒼白修長,且骨節突出的手拂開了,下來了一位身形颀長勻稱的男子。還只是秋天,他身上就已經是一件大雪隆冬裏才披的大氅。

而一燭始終是微微垂首的,直到那一襲玄色的冬衣到了跟前,才擡眸望向那人。

饒是世間國師容顏永駐,不會衰老的傳聞聽了許多年,一燭望着眼前這張同二十年前一般絲毫未變的臉,還是愣了半響。國師看上去比一燭還年輕上幾歲,介于剛剛擺脫少年郎的青澀,又還未有男人的成熟之間。只是籠着薄薄一層的病容,算是唯一不那麽符合這張臉年紀的東西。

然而,一燭初見國師那年才剛剛八歲。

那時朝廷上下風雲變幻,四境之內民不聊生。國師橫空出世,推行了數條法條律令,大刀闊斧的整治讓朝廷的風氣煥然一新,商業民生都漸漸有了回春之勢。

就在一切走向正軌之後,國師卻身陷修習邪術,出身非人的指控。雖被衆文臣彈劾,但聖上念在其推行改革的功勞,只是送到了金重寺命其修習佛法,永不回朝參政。

一燭就是在這時被前任住持撿回了金重寺,見到了當時被押送圈禁的國師。

他閉了閉眼,似乎難以抑制過往的回憶翻湧,再睜開時,向來波瀾不驚的眸子裏竟有了一絲厭惡的情感。

“國師當真如外界所說,容顏絲毫未變。”

“住持深居簡出,想不到也不是完全的兩耳不聞窗外事。”國師面上笑得溫和,卻總讓人覺得來者不善,似乎三言兩語之間就謀劃好了什麽,言語中更是意有所指一般。

“出家人還是少聽些風言風語,免得擾了心緒,在佛祖面前顯得心不誠。”

說罷,便撫了撫袖上的折痕,擡腿徑自離去,臨了還輕飄飄地掃了一燭一眼,撂下一句,“住持倒是長大不少,想是寺中事多,也不像外界贊譽的那般年輕啊。”然後便被一衆宮人護衛擁着,招搖過市一般入了寺。

一燭在原地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多年過去,這人四兩撥千斤惹人惱火的能耐一如既往。也罷,不管國師用的是什麽手段重新回朝參政,當今天下太平,也算是他功德一件。

至于他與金重寺的過往,只要不牽扯出那孩子...

然而思及此處,身後傳來一陣急促忙亂的腳步聲打亂了一燭的思緒。寺中的僧人多半不會行路如此急切才對,一燭心中隐約覺得不妙,回首果然望見了那兩個本該在後山守着小舒的小僧。

“一燭住持!不好了,小舒他...他跑了!!”

一燭:上茶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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