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家人
家人
按照趙岚苼以往的酒量,她是該醉了。
但這次哪怕她故意下了狠心灌自己,醉得連路都走不動,她發現自己的腦子還是清醒得吓人。
她早知道沿肆這小子會跟來,只是沒想到單憑他自己也能如此輕而易舉進了宮門,甚至悄無聲息混入內廷。
當真是長大了不少。
趙岚苼望着沿肆不知不覺間已經棱角分明的眉骨與下颌,身架子也成了男人一般的寬闊修長。眉宇間從前還帶些青澀懵懂,現在早已消失不見,反而多了一份淡淡的沉郁。
她心知沿肆對自己的心意,但兩人自那次事故後都十分默契地避而不談,以尋常的師徒之禮相處着,從未有半分逾矩。
因為他們都清楚,這世上不是所有心意都要有結果,也必須有一個結果。愛慕之心是日複一日悄無聲息滋生的疾患,本人與被愛的人都不能自行了斷。
但身份與規矩可以,人抑制不了愛意的萌發,卻有控制愛意表露的理智。
她相信沿肆懂得分寸,也相信時間。在經歷過這世間萬般疾苦,千帆過盡後回頭再看年少時的喜歡,就會發現,情愛不過是最輕飄飄的感情。這世上,比風花雪月更重的東西有太多太多。
抛開這些,趙岚苼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小徒弟。
感受到趙岚苼打量的目光,沿肆不自然地別開了頭,被她扯住的手有些僵硬地彎曲起來,最終別別扭扭道:“師父沒醉就自己收拾,我去屋外守着,再見。”
“回來。”
趙岚苼一句話,沿肆又低着頭乖乖回來站在床前,只是還低着頭,一句話不再說。趙岚苼扶額,心道自己又不吃人,這孩子用得着吓成這樣嗎?
她勉強支撐着坐起來,頭還是昏昏沉沉的,但心中卻無比清明。
“現在開始我說的話,你一五一十記住。我座下弟子之中,月陳性情內斂不喜見人,清雨年紀尚小,子旭只一心鑽研建造,只有你還算是能堪大任,術法上的天賦也最似為師。雖然現在就同你說這些為時尚早,但如若這次祭天結束,一年之後我還沒有回到長明宿,你就是下一任長明宿掌門。不要害怕,其他六門的大宗師都會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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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岚苼一口氣說完,見沿肆沒什麽反應,以為他吓傻了,笑了笑繼續道:
“沒關系,你先拿着我的手牌,明日一早便回長明宿去,将我的話和手牌一道交給瓊造門大宗師彥甄。他同我素日交好,一定明白我的意思。一年後若我沒能回來,他會告訴你怎麽做的,不用擔心。”
沿肆始終低着頭,少年的劉海有些長了,遮住了眼睫,等擡起頭來才發現,那雙眼睛裏此時盡是壓抑過的怒火。
“說完了嗎。”
趙岚苼愣了愣,明明她一個做師父的,竟真被沿肆的眼神震住了兩秒,下意識點了點頭。
“掌門之位,我不稀罕,師父愛找誰做找誰做吧。”他以為自己隐藏的很好,已經盡力表現的很平靜,但實際上聲音都隐隐有些發顫了。
趙岚苼一聽這話也怒了,“誰問你系不稀罕了?整個長明宿,千百年的基業,滿門上下多少弟子,豈是你一句不稀罕就扔了的?我說了這麽多,你難道聽不出這是何等危急存亡之際,才迫不得已對你委以重任的?你已不是個小孩子了,怎麽能說出這般任性的話?”
沿肆沉着一張臉抿嘴不發一言,趙岚苼知道他這副樣子就是壓根沒聽進去。雖然平日裏沿肆對自己畢恭畢敬,讓他幹活跑腿從不多說一句。但一遇上他自己堅持的事,不用九頭牛,就是九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我既然要把長明宿交到你手上,眼下你就不得出一點的閃失。如今宮中紛亂,情況不明,我心中隐隐有預感祭天大典要出問題,恐怕結束後皇帝也會下令讓我去做別的事。”
她笑了笑,緩和了語氣,“只是暫時沒法回長明宿,又不是要死了!你放心吧,方才那麽說,是怕有什麽意料之外的事,明年我自會回去的。”
趙岚苼一副安慰孩子的口氣,小心翼翼穩定着沿肆的情緒。哪怕現在沿肆外表看上去一言不發一動不動,但她太清楚這孩子的心性,恐怕心裏早就如同火山似的爆發過了。
果然,沿肆開口道:“我說了,你的長明宿是死是活,我不在乎。師父既說是交到我手上,總要問一句受的人想不想要吧?”
聽了他這句不鹹不淡的話,趙岚苼剛按下去的火又蹿上來了,“什麽叫是死是活不在乎?那裏是你的家,有和你一起長大的兄弟姐妹!”
沿肆始終倔強道,“那不是我的家,我也不曾有過兄弟姐妹。我是師父養大的,師父便是我唯一的家,唯一的家人。”
趙岚苼剛想一句白眼狼罵回去,突然又被沿肆最後一句話噎住,那句白眼狼咽也不是吐也不是。酒氣也和心火一同頂上來,很快便漫上了臉頰。
沿肆卻沒看見,因為他現在根本不敢直視趙岚苼。但又怕她趕自己走,非要急着把話說明白不行,低着頭繼續道:
“我只在乎師父一人,師父若明年不回來,那我就同師父一起走,師父要是明年就死了,那我也一道去死。”
趙岚苼閉了閉眼,愣是想不出一句話來罵他,只憋出一句——
“滾出去。”
沿肆:“是。”
走的十分幹淨利索,還順手帶上了房門。
次日趙岚苼醒的格外早,渾身上下皆是宿醉留下的酸痛,頭還是一如既往的昏沉。一推開門,發現沿肆早在院中備好了早膳,打好了幹淨的水,又燒了茶,一應俱全。
而做好了這一切的人,眼下卻縮在角落裏,逗着不知從哪個宮裏溜出來的小貓。一聽到房門推開的聲音,小貓吓得爬牆跑了,沿肆也垂頭喪氣地起身,還是不敢看趙岚苼,只低着頭喊了一聲師父。
也不知他昨晚是睡在哪裏的,睡了多久。
趙岚苼嘆了口氣,昨晚自己本就頭昏腦脹,又被他一席話氣得煩悶,倒頭就睡也沒管他的死活,現在不禁有些愧疚。
“過來先吃飯。”
“哦。”
兩人相對無言,只默默吃完了早膳,趙岚苼終于忍無可忍,“我就縱你這一回,祭天大典一結束,你給我趕緊回長明宿去。”
“師父回嗎?”
“不回。”
“那我也不回。”
趙岚苼崩潰了,她到底是怎麽養出這麽個粘人精來的!
從這一日開始,沿肆果然言出必行,粘着趙岚苼寸步不離,像是生怕一眨眼趙岚苼就甩開自己走了一般。總之,就這麽粘她到了祭天大典,一如往年,在宮中護國寺辦的轟轟烈烈,王公貴族皆到現場。
待到惠景帝入座,天命臺也已架好,彩旗百張,戰鼓成排。繁雜冗長的祭天典儀開始。終于,在歌舞,誦經,祈福,一系列呈給上天的表演環節結束後。司天神官通身白衣,上墜千百珍珠,登上了天命臺。清風拂過,将她衣裳的飄帶高高抛起,如同真神降世。
祭天大典被推向了高潮。
所有人都望着天命臺之上那道瑰麗的身影,司天神官是寄托了大梁國泰民安願景的象征,望着她就如同望向大梁充滿希望的未來。無人不期待着,能通過那道身影建立與天道的溝通,窺見天門開啓一瞬間降下的神聖天光。再由那道身影,為大梁帶來未來四年國運昌盛的承諾。
司天神官在登上天命臺的那一刻,她就是人們心中的神。
被夾在歡呼雀躍人群中的沿肆,也同所有人一樣目不轉睛地注視着趙岚苼的背影。不似其他人那般滿臉狂熱的崇拜之情,卻也一樣是以星望月。
只不過,他看的不是大梁的神,是他的師父。
看着她以那雙纖纖玉手畫符蔔卦,向天門叩問,等着萬裏無雲的大梁天空之上,瀉下四年一次落入凡塵的天光。
然而,沒有。
人群中有人發出了“咦”的聲音,但司天神官沒有慌亂,很快又重新以手結印,再一次畫符,蔔卦,問天。
沒有,還是沒有。
那萬裏晴空詭異地沒有任何反應,甚至不知是不是衆人的錯覺,天色暗了三分。
這太不同尋常了,祭天大典每四年舉辦一次,大梁開國至今已持續了不知多久,開過多少次祭天大典。每四年司天神官登臺問天,天門都會打開一條縫隙,瀉下一道萬衆矚目的天光,司天神官也會得知大梁的未來四年是否太平昌盛。
往年無論豐年荒年,喜災吉兇,好壞都會開天門,瀉天光的,怎麽會遇上連天門都不開的狀況!
所有人激動熱切的目光都冷了下來,甚至帶着恐懼望向天命臺之上那道身影。
“是不是司天神官出錯了?”
“她不是雲霞長明宿的掌門嗎?當今天下還有哪個術士能比她厲害?”
“長明宿掌門再厲害,終究也是個凡人啊?還是個女人,我記得上一任是男掌門,就沒出一點錯。”
“是不是這個長明宿掌門做了什麽虧心事,她去問天門就不開了?”
人群中非議之聲越來越多,但到底還是少數。司天神官身份尊崇,在人們心中根深蒂固,即便有争議也無人敢大聲道出。
卻不想人群中突然亂了起來,幾個貴族喊道:“打人啦!打人啦!救命啊!”
人群紛紛讓開,原是一個渾身狠厲之氣的少年,将方才渾水摸魚說司天神官壞話的幾人摁在地上暴打。身邊之前還在附和的幾個人也不是傻的,當即就看明白了什麽情況,紛紛閉嘴再也不敢胡說一句。
“別打了!快...快看天...”
聞言衆人齊齊擡頭,全傻了眼。
只見天命臺之上,原本的一片晴空現下黑雲密布,風雨欲來,雷霆之力藏于其中,似乎眼看便要劈頭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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