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紫嫣

紫嫣

航船的二層突然傳來一陣悠揚的琴音，兩人擡首望去。

一個黃衫女子站在木臺上水袖翻飛，衣裙上籠着的重重蓮瓣罩紗，如煙霧一般。

寬廣的衣袖和着琴音飛舞得如紛揚的雲霞，頭上環佩叮鈴作響，腰肢柔軟如柳，漸次仰面反俯下去，臺上盛開的丁香被舞袖帶過，揮灑的如漫天花雨紛飛。

臺下一片叫好聲。

“竟是琴凰所做《鳳凰》。”

“紫嫣的驚鴻舞配上琴凰的鳳凰曲真真是驚為天人。”

“世間竟有此等美人。”

……

航船上大多是來往于華日兩地的商人，船長經常會請些舞姬在船上助興，畢竟長路漫漫。

沒想到這次竟然請到了長安雙姝中的紫嫣，還有和琴凰齊名的琴皇玉染，兩人都出身于煙花之地，但才藝過人，在長安很受追捧。

穆靜姝眉心微蹙，沒想到在這裏見到這兩人。

穆靜姝和紫嫣并稱長安雙姝，論容貌兩人不相上下，論才藝各有千秋。

紫嫣雖出身風塵，但為人極為清高，并不曾以色侍人。

三年前祖父病危穆靜姝回華國，玉染抱着琴在穆府門口守了三天，穆靜姝心軟最終為他彈奏了一曲《鳳凰》。

玉染引她為知己，卻覺自身卑微并未曾再找過穆靜姝，紫嫣卻恨上了她，處處要與她較個高低。

“路易斯，我先回去了。”

“小姐做的曲子，不留下來繼續聽嗎？”

“不了，年少不知是時的所思所想，現在聽來卻有些矯揉造作了。”穆靜姝揉了下太陽穴，她現在早沒了當初的傷春悲秋，眼下活着才是最重要。

路易斯挑眉，“小姐對自己還真是苛刻，我送小姐回去。”

路易斯撐着傘走在穆靜姝身側，細心地沒有讓多餘的陽光落在她身上。

“穆靜姝，”宛若黃莺出谷的嬌軟女聲在她身後響起，“是你嗎？”

琴聲戛然而止，女子站在木臺的邊緣語氣帶着幾分不确定，“你沒死？”

玉染突然站起身走到紫嫣身邊，聲音顫抖，“穆姑娘？”

紫嫣眼底劃過一抹嫉恨，臺下衆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穆靜姝身上。

“長安雙姝中的琴凰穆靜姝？”

“容貌竟是比紫嫣更勝三分。”

“聽說穆姑娘死于半年前一場大火中，難道是傳言有誤”

……

路易斯皺了下眉，掃了眼四周竊竊私語的衆人。

衆人立刻噤聲，剛剛宛若被野獸盯上的陰寒在每個人的脊背上劃過。

穆靜姝腳步微頓，繼續前行，她暫時不想和以前認識的人扯上關系。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驚呼，玉染從二層的木臺直接跳到甲板上，踉跄的跑到穆靜姝身前，眼底帶着不可置信和驚喜，“真的是穆姑娘，穆姑娘，你沒有死，真是太好了。”

玉染清隽的面龐上流露出幾分哀傷還有失而複得的驚喜。

路易斯眼底劃過一抹暗沉，穆靜姝嘆了口氣，“玉染公子，許久不見，近來可還安好？”

玉染似乎察覺到自己剛剛有些失态，整理了下淩亂的衣衫，玉面微紅，“穆姑娘，我，”

“他不好，”紫嫣從臺上走下來，聲音裏帶着幾分譏諷，“自從聽聞你的死訊，他整日茶不思飯不想，每日如行屍走肉，因為演砸了客人的戲，現在只能來這種一般舞姬都不願意來的船只上表演。”

穆靜姝眉心微蹙對上紫嫣厭惡的視線，“紫嫣姑娘，許久不見。”

“穆靜姝，你很得意是不是？”紫嫣緊攥着手心，“你我二人雖并為長安雙姝，但我只是一個風塵女子，卻能跟你相提并論。你輕易搶走了玉染的心，現在看我這樣低落塵埃你心底一定得意極了對不對？”

玉染臉色煞白，已經羞愧的無地自容，拉扯着紫嫣回去。

穆靜姝靜靜地看着紫嫣的歇斯底裏，她想她這半年應該吃了很多苦吧，再也沒有當年的意氣風發和清高孤傲了。

“穆靜姝，我要和你比舞！”紫嫣眼裏透着孤絕，“人人都說你我才藝不相伯仲，今日我就要和你分個高下，這裏所有的船客就是我們的評委。”

路易斯推了推鏡框，眼底劃過一抹殺意。

穆靜姝側首看向路易斯露出一個安撫的笑。

“抱歉，紫嫣姑娘，靜姝不會舞藝，是姑娘贏了。”

“你說謊！”紫嫣死死咬着下唇，“五年前，”

“紫嫣姑娘，”穆靜姝收起臉上多餘的表情，帶着幾分不容置喙，“靜姝身體不适，想回去休息了。”

紫嫣身體微僵，剛剛的一瞬間她竟然被穆靜姝身上的氣勢震懾到了，旁邊的玉染一直在拉她回去，紫嫣心底劃過不甘，掃過穆靜姝身旁的一個銀發男子，輕笑一聲。

“穆姑娘身邊的這位莫不是你的相公？”紫嫣眼裏帶着幾分輕蔑，“看樣子似乎可以做你父親了，你失蹤的這段時間莫不是和哪個野男人，”

路易斯雙眼微眯，顯然已經動了殺意。

穆靜姝嘆了口氣，她還真是能作死啊！

“呵，女人嫉妒的嘴臉還真是醜陋啊！”加百利輕笑一聲，不知何時出現在穆靜姝身旁。

俊美的外表，高貴的氣質成功讓周圍的人倒吸一口冷氣。

“世間竟有如此俊美之人。”

“氣質華貴讓人不忍直視。”

“與穆姑娘真是天作之合。”

…

“走吧，我的公主，海風太大，傷了身體就不好了。”他視線落在她身上，帶着幾分暧昧的缱绻，紳士的擡起手放在穆靜姝身前。

穆靜姝猶豫了瞬将手搭在上面，三人無視了周圍的打量，離開了。

穆靜姝有些驚訝加百利竟然會出來解圍。

“你這爛桃花倒是不少。”幾人進入房間加百利收回手斜倚在沙發上，語氣調侃，掃了眼臉色暗沉的路易斯低聲笑起來，“路易斯沒想到你也會有被人類嫌棄老的一天。”

路易斯推了推鏡框，“老朽的确很老了。”

穆靜姝沒忍住輕笑出聲，對上路易斯疑惑的視線，“紫嫣應該沒有見過英國人，所以看到你的發色産生了誤會。”

路易斯若有所思，擡手摘掉了眼鏡，頭發和眼眸瞬間變成了黑色，整個人氣質大變，眼眸流轉間竟然透着絲絲邪氣。

穆靜姝驚訝的張大雙眼，“這是你變化的樣子嗎？”

“不，這是他本來的樣子。”加百利意味深長的看了眼穆靜姝。

“本來的樣子？”穆靜姝掃了眼加百利的烏發墨瞳，竟然覺得兩人長得有些像。

“小姐喜歡嗎？”路易斯擡首認真的看向她，

穆靜姝遲疑的回了一句，“發色和眸色都很适合你，不過什麽樣子的路易斯都很英俊。”

對于他因為她遭受的無妄之災，她此時應該贊美一下補救。

路易斯別過臉，“謝謝小姐的稱贊。”

加百利哼笑一聲，消失在原地。

“剛剛抱歉連累了你，”穆靜姝眼底帶着無奈。

路易斯臉上挂着溫和的笑，“沒有影響小姐的心情就好。”

“怎麽會，”穆靜姝輕笑一聲，“叫我靜姝吧，路易斯。”

她雙眸裏帶着認真，“我們不是朋友嗎？”

路易斯臉上帶着詫異，遲疑的開口，“靜姝。”

“嗯，路易斯，這裏不是古堡，你也不是管家，我希望你能過的更自由一些，華國是一個不錯的地方。”

穆靜姝眉眼微彎。

“小姐真是一位大度的人，”路易斯輕嘆。

“是靜姝，”穆靜姝鼻尖聳動了下，“我很小心眼的，路易斯應該最清楚。”

空氣中靜默了一瞬。

“抱歉那天傷了你。”路易斯聲音有些低沉，視線落在她的臉上。

“我們立場不同，說到底是我背叛了鬼族，”穆靜姝半阖着眼睑，“沒想到還能安然無事的醒過來。”

路易斯沉默了瞬，眼底的暗沉轉瞬即逝，轉移了話題，

“我很期待，想見見靜姝生活過的地方。”

“是嗎？”

看到路易斯的反應，穆靜姝心裏有些沉重，她背叛加百利的事情目擊者很多，她還殺死了克莉絲汀，這件事鬼族不會輕易揭過…

深吸了一口氣，她将這些擔憂暫時壓在心底，“你覺得英國怎麽樣？”

“還不錯，”路易斯落在穆靜姝狀若平常的臉上，喉結滾動了下，“人類幾千年留存下來的古文化都保存的很完整。”

“那你應該會喜歡華國的。”穆靜姝回憶起往昔在祖父身邊學習的日子，眉眼彎彎的看向路易斯。

她很少發自內心的笑，當真的望着你笑起來的時候，眼裏的星星讓他覺得異常炫目，認真的看着他就像他是她的全世界。

路易斯手捂着胸口移開視線，空間裏流動的氛圍多了些什麽。

此時此刻，穆靜姝的心仿佛也得到了片刻安寧。

“路易斯，你相信這個世界僅是別人筆下的一個故事嗎？”語氣帶着兩分缥缈，“而我不過是別人故事裏開場就應該死去的炮灰。”

“靜姝是炮灰的話，那我是什麽？”路易斯平靜的接道。

“你呀，”穆靜姝輕笑一聲，“應該是故事裏的反派Boss。”

“反派boss？聽起來還不錯的樣子，”

“是啊，比我強多了。”

兩人相視一笑。

穆靜姝心境突然開朗了許多，所有人都被安排了既定的命運，她已經很幸運的掌控了自己的命運活到了現在，應該享受現在的生活，未來的事情，還可以再去謀劃，她絕不會輕易死去。

“靜姝、靜姝！”

半夜驚醒的男人手捂着眼睑，胸口劇烈起伏，額角的汗水滑進瞳孔裏，酸澀的厲害。

雷納多起身遞給他一杯水，“身體感覺怎麽樣？”

加菲爾德平複了下呼吸擡起頭，“好多了，抱歉讓你一直守着我。”

“你是我們的團長，”雷納多皺了下眉，“不能暫時放下她嗎？這樣下去，”

“我知道，雷納多，”加菲爾垂着頭，手掌緊緊攥着胸口，“我會贏的，如果我輸了，我就真的失去她了。”

“根據航線交通傳來的消息，她和加百利可能去了華國。”

“是嗎，”加菲爾眼底劃過一抹痛楚，擡起頭看向雷納多，“她會平安無事的，對嗎？”

雷納多緊皺着眉頭，除了塞西爾離開騎士團的時候，他很少會看見他這麽頹廢的樣子，“加菲爾德，你應該知道，她的強大不論是力量還是心智都遠超常人，你如果不想再被她保護，就變得更強大！”

加菲爾身體一僵，眼底最後一點墨色也消失的一幹二淨，緩緩擡頭，輕笑一聲，“真是不想被你訓啊。”

雷納多心底松了一口氣，平常那個加菲爾德又回來了。

“還有多久到英國？”

“三日。”

“我要回一趟本家。”

“你想好了？”

“為了我愛的人，也為了我自己，我不會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