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魇夢境中不識君（一）

魇夢境中不識君（一）

凡若初涉世道，不知袅袅暗地這些彎彎繞繞的腸子，自然是喜滋滋。

“巧了，去荒極海正好圓了我和師姐的看海心願！我們本也打算到了凡界，穿林域，經南邊水域，折往西邊沙域，随後往東邊草域，最後到最北邊的雪域。”

趕巧，夢中仙人和小姻亦督促我去凡界海域荒極海尋宿命之人，這回該是五百年沒見的莫哥哥了吧。

“美人姐姐。”袅袅眼珠子一轉後提議，“聽聞凡界對女子外出行走多有束縛不便，不若我們扮作男身如何？”

“你打哪兒聽來如此說法？”樂珩奇道。

“就是那個，我們山雀中有來過凡界的，帶回了凡界話本子中說的。”

袅袅這時扯起謊來已愈來愈順口，不禁暗暗得意。

那些話本子不過是，自己于仙界藏書閣犄角旮旯中随便拾來，下凡前解悶瞧的，沒曾想也派上用場。

“有何不便？”凡若和樂珩同時追問。

“就是，你們想啊，我們三人生得皮囊如此好看，只怕被凡界的采花大盜擄走。”袅袅一本正經解釋。

“采花大盜采花便罷，擄走我們做甚？”凡若還是一臉一本正經的不解。

袅袅一臉鄭重其事，“此花非彼花，凡界的采花大盜不是偷花，是偷走搶走長得和花兒一般美的女子，喏，就如花容月貌的我們三人。”

言罷，神念入自己虛鼎尋出随身攜帶一冊話本子，面朝她們攤開書冊一處開頁，伸手指指自己、凡若和樂珩。

“如此，這好辦。”

凡若見了話本子上的情景圖畫，心念一起，捏決一變，仿照蔓子仙衣着，變作一身翩翩公子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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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來。”樂珩也依葫蘆畫瓢變成俊公子。

“百鳥這廂有禮了。”袅袅沖兩人躬身行禮，随後化作男身，另一手端着一個大銀錠子。

“師姐，不對是師兄，還有百鳥，凡若這廂有禮了。”凡若也行個禮，有樣學樣。

“哎，師弟，百鳥，樂、樂珩這廂有禮。”

樂珩匆匆跟着學禮，有點兒便扭，随後自嘲地哈哈大笑起來，變笑邊問，“敢問百鳥公子，你手上那白晃晃圓鼓鼓的是何物？”

袅袅煞有介事道：“銀子，凡界用來易物辦事打賞物件，所謂銀子在手，凡界易走。”

“銀子在手，看海去！哈哈哈——”“一同看海去！”“呵呵呵——”三人笑聲此起彼伏，飄蕩于生機勃勃的林子之中。

由此麗人三人行成了公子三人行。

三人結伴朝荒極海飛去，凡若心中想着：莫哥哥，你若真是我宿命之人，我們會再次遇上吧。

一旁袅袅卻時而偷偷望向凡若，心中卻想着“凡若，希望你最好主動将水靈珠贈我，我便不必費勁施秘法奪珠。”

兩人各懷心思，只有樂珩一直留意前方大海出現了沒，才是最期待看海而非看人的那一個。

*

蓮凡若、樂珩和白袅袅悉數扮作公子哥，結伴穿過凡界林域，于袅袅付訖銀子後成功搭乘一艘大商船，進入凡界海域蔚藍色的荒極海。

數日後倒黴催的，商船遭遇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于呼天搶地的搶救中，商船雖然成功渡過這次海上劫難，卻損失慘重、一片狼藉。

陽光透過灰色雲層空隙灑落下來，凡若、樂珩和袅袅于商船甲板上也沒閑着，格外勤快地協助船夫一同修整商船。

因為她們各自心中謹記喬遠山主、司命上仙父親的囑咐“切記濫用靈力幹擾凡界自身命數”，未施法平息暴風雨而心存愧疚。

甲板上一片繁忙景象，衆人皆未留意，同海風混雜的“啵”一聲中，商船闖入一處灰藍色神秘海域。

修整完畢，凡若三人終于閑下來于船沿休息。

“怎的突然間一丁點風也沒了。”樂珩将手掌攤開于四周空氣中揮了揮，嘟囔道。

“許是風暴剛剛停了吧。”袅袅猜測。

“可是怎的如此死寂。”凡若擰眉盯住商船下波瀾全無的海面。

突然間聽見有人大喊：“快看！仙人！”

“快看，仙人！他竟然于海上飛渡！”“難道真是從海市蜃樓中遁來的？！”“海上果真有仙人！”

甲板上衆人騷動起來，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黑色人影從遠處踏浪而來，愈來愈近，長袍淩風飛揚。

凡若心頭一跳，這回是自發的心跳而非小姻曾言那青怪種子所致。

她們三人此前趕在商船啓航之際搶登上船已是不速之客，海上這黑衣人更是“不速”得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黑衣不速之客由遠及近，莫非是莫哥哥應宿命來了？

魔界大王子千弘冥淩空躍上商船，瞬間伫立于凡若身側不遠處依舊萬衆矚目。

弘冥頭上戴的黑紗幕籬和方才渡海間一般絲毫未揚起，袍衫如墨，腰間別一把突兀的女式青竹小傘，左肩上趴一只通體碧綠的小蜥蜴。

那小碧蜴打破他通身肅穆氣質，瞧着倒是不只一點兒可愛，反差得甚妙。

衆人不知千弘冥的魔寵蜥寶歷經修煉如今已可自由收斂魔氣不外放，故而皆以為它只是一只同凡界貓狗并無二致的萌寵。

不少船夫“呼啦”一下圍攏上去，對這位茫茫大海上憑空出現的不速之“仙”客，心懷驚嘆和敬仰。

未等船長開口，弘冥氣場強大、徑直冷冷穿過不自覺讓開道的衆人，邁入商船中央，逡巡一下四周，最後将視線停落于也正好瞧向自己的凡若三人身上。

尤其是凡若直勾勾眼神讓他有一閃而逝的恍惚熟悉感。

“這位兄臺……”

袅袅剛脫口而出幾個字，卻被弘冥瞬移開視線，他即刻“呼”地轉身邁步走向另外一側船沿。

這決然舉動瞬間掐住袅袅話頭，和凡若、樂珩面面相觑，交流下各自探詢的眼神。

于肉體凡胎的船夫眼中，弘冥必然是仙人，前來尋有緣人。

船夫們望了望正靜靜看海的弘冥，不敢近前打攪，幹脆又忙着拾掇起各自手頭活計，好似弘冥本就是船上人。

有變化的是，他們眼神之中的興奮和渴望溢于言表。

凡若三人眼中，這個“仙人”氣場雖大，方才淩水飛渡的功夫也排除了他凡人的身份，但她們心中皆暗忖：他絕對不是仙人！

凡若又獨自心中進一步揣測，他一身黑衣，他冷冷氣場，他恰巧在自己尋宿命之人這個節骨眼趕到荒極海。

他瞧着不似飛玥公主那般仙人，他莫不是哪一路精靈，烏木、紫光檀、風車木、黑牡丹、黑玫瑰、墨菊……

總之往黑了猜總會比較貼近吧？

凡若心中猜測、眼中關注的他，一身暮氣沉沉的衣袍，黑紗幕籬隐秘罩面，對待凡夫俗子冷冽無視，如今死死盯着船下海面，行為詭異神秘。

凡若瞧不見他的容貌神色，亦可讀出他生人勿近的無盡冷冽，視線在他身上逗留片刻便移開，假裝自顧自又去看別處海景。

這些船上的人不是魔，那魔氣來源應該來自這片海域水下，弘冥凝望着海水暗自思量。

此刻弘冥絲毫不理會那些長相粗犷的船夫，以及那三位格外俊俏的公子。

方才他于荒極海上飛着，遠遠瞧見憑空出現的暴風雨，飛過來探究，又感覺自己身體穿入一處氛圍異常的結界，随後立時感覺到若有若無魔氣彌漫于結界之中。

魔氣之微弱只有身為魔人的自己方可探到，于是他決定登上這艘也被籠罩于魔氣之中的商船，一探究竟。

弘冥立于甲板正思忖，一股詭異氣流從船身下方海水中噴出，猛然急沖而上，如一把利刃，劈斷一條強韌粗大的船索。

被這條繩索扯住的一大片船帆，瞬間“嘩啦啦”倒下，砸向下方人群！

凡若反應迅捷，于船帆砸下瞬間已縱身飛躍而起。

弘冥亦淩空而上。

這兩人，一人一側牢牢截住船帆的一端，下方反應慢一拍的船夫終于得以紛紛躲開。

凡若和弘冥架着厚重白帆，貼着高高船桅飄下、穩穩落地，自始至終小碧蜥也一直穩穩趴于弘冥肩頭，凡若仍不住多望了碧蜥幾眼，可見這碧蜥也非凡品。

兩人飄然若仙，同時着地，相對而視。

樂珩一臉驕傲好似搶救白帆的人是自己，船夫們也紛紛大聲叫好起來。

袅袅于樂珩身側心中揣摩：

凡若、樂珩來自萬落秘境，一個是山蓮花精靈，一個是玉帶草精靈，身手自然不俗。這位黑衣公子定非凡人，他可是出自三界域外某處秘境的某族精靈？

弘冥雙睫微動，透過墨色幕籬默默掃凡若一眼，別過頭又冷嗖嗖掃一眼衆人，一言不發，徑直走開。

弘冥不再理會這些凡夫俗子收拾後續殘局，耳畔傳來“這次真是倒黴，竟然才入荒極海幾天就遇上這詭異的流風，只怕兆頭不好”之類的抱怨聲，若有所思。

他又稍微留意的是，有些人竟然猜度難道凡若一行人也是仙人，早早登船先行觀察他們的修行秉性和根骨？真是可笑至極。

弘冥一動不動立于船沿，極目遠眺。

雖于魔氣籠罩下，但暴風雨後已恢複天清氣朗的環境還是和正常狀況無異，金色陽光鋪滿海面，波光粼粼。

這魔界不曾擁有的壯闊海景，一時之間竟讓他入了迷，暫時将魔氣之事抛諸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