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聖水陰謀局中局（五）

聖水陰謀局中局（五）

凡若注視下，金柱雖停，她的莫哥哥卻同子仙、雲團一般，靜止如血色雕塑。二人一鳥額間各有金色印記浮現，形狀清晰，弘冥額間是龍頭，子仙額間是龍尾，而雲團的卻是龍身，這些印記随光芒淡下、消去。

“莫哥哥。”凡若輕聲喚道，弘冥一動不動，時光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她未留意到，滿月回漫出一些金光，漸漸凝結成一條金龍，金龍未在意下方的衆人，徑直飛上九重天，一去不複返。

仙界太子傾羲晔在高高雲層之上，凝眉探查一番體內丹田，丹田凝實靈氣流暢。他松開眉頭，望望下方瞧去如蝼蟻一般大小的三個分身，毫無眷戀，飛上九重天。

九重天下，凡若不停喚着“莫哥哥”，攬上他身子之際眼淚滂沱如同決堤的水止也止不住。

“莫哥哥，莫哥哥，你睜開眼睛，瞧瞧凡若的臉，你不是說怎麽看都看不夠凡若的臉嗎？嗚嗚嗚……莫哥哥，你為何不說再見便走了？原來你早已知曉結局，怕再也見不着我……嗚嗚嗚……”

“我答應過你別哭，可是，可是我怎能，嗚嗚，不難過……我的心好痛，莫哥哥……嗚嗚，莫哥哥，你醒醒……嗚嗚嗚……你說過還要陪凡若賞櫻桃島櫻桃花開，要同凡若成親……”

樂珩、玄雅、袅袅圍在她身旁，紅了眼眶淚花閃現。

“凡若，別哭了，別哭了，別哭壞身子了，師姐瞧你這樣于心不忍。”

“凡若姐姐，你莫要悲傷了，弘冥哥哥他，也算是贖了魔界罪孽，造福三界，三界皆感恩于他……”

“別哭了，凡若……”袅袅抱起雲團身子，眼淚亦是止不住嘩嘩地流。

凡若自沉浸在無邊無際的悲傷之中。周圍的仙人、五靈族、落靈山人紛紛搖頭嘆息。

玄廣仙尊用法術替千弘冥、蔓子仙、雲團暫時存住靈體和魔體，對凡若道：“本尊已用仙法暫時護住他們靈體，延遲消散。蓮凡若，你且用迷漫花送千弘冥回魔界，好生安葬。”

天君手捧一片陰陽樹葉，一旁深深嘆息。

夾雜清神術的仙尊話語從耳畔響起，凡若擡頭透過淚眼，望見玄廣仙尊一臉慈愛而心疼的神色。仙尊竟知曉自己持有迷漫花，原來，原來這一切果真是“宿命”，早就等着她和他一起去完成。

凡若想起莫哥哥曾說過——“這裏是生我養我的故土。我生于斯，死亦葬于斯。”

她朝玄廣仙尊和天君點點頭，淚眼婆娑望向子仙和雲團的屍身。

“子仙的後事，我們蔓靈族會好好安排的。”蔓靈族族長蔓青攬住子仙，老淚縱橫，見凡若望來便沉沉道。

蔓青身旁的蔓子風亦紅着雙眼朝凡若點頭示意，他從父親懷中接過蔓子仙遺體，語氣悲涼，“天賦越大，責任越大，子仙舍己為蒼生，乃頂天立地真英雄，虧我蔓子風被名譽虛榮一時迷了眼，我以前那點小得可憐的嫉妒心太可笑了。”

蔓青不知子風所言之義，凡若卻是知曉，只是如今人已死，虛名又有何用？

“我會将雲團葬入萬落秘境，凡若你且去安排弘冥後事便好。”袅袅哽咽了下。

凡若聞言壓住不自覺又湧上心頭的悲傷，朝兩人重重點頭。

子風和袅袅各自抱着子仙、雲團的遺體，分兩個方向飛去，一個朝凡間林域，一個朝萬落秘境。

漠非、芊萰、瑩落玄、汐知默哀間淚灑衣襟，目送蔓子仙遺體漸漸遠去後繼續救助在場傷員。

凡若抱起弘冥行至躺在附近的魔尊千潇身旁，天君亦跟過去，将千潇身外護界消去，将一顆仙丹塞入魔尊口中，同凡若道了聲：“魔尊千潇随後即可蘇醒。”

凡若點頭道謝，将弘冥輕置魔尊身旁，召出金瓣迷漫花。

“稍等。”天君喊住她。

凡若擡頭望去，聽見天君說道“還有一物需取出，此間因果方了。”眼睜睜瞧着天君從莫哥哥體內引出一顆金色靈珠。

金靈珠！難怪莫哥哥可自由使出金靈力，腦海一堆凡界雪域的回憶湧出，淚水又迷了眼。她右手攜起莫哥哥，左手攜起魔尊，遁身進入迷漫花所化金光黑影，消失了。

*

魔界，冥冢。

偌大黑岩洞內燈火通明，魔尊千潇領魔母及一衆魔人朝新立墓碑祭拜。墓碑镌刻“愛子千弘冥，與魔界長存”，落款為“慈父千潇、慈母了盈立”。

凡若默立人群中淚水再次淌滿雙頰。不知從哪處甬道深處湧來的風一下子灌入岩洞，燭火搖曳。

莫哥哥，是你嗎，你回來看凡若了嗎？凡若伸手去感知那風，風兒從指尖漫過，消失，那燭火終是安靜了下來。

“莫哥哥，原來我們的每一場宿命相遇，皆逃不過一場天地大局……”

九重天，司命仙殿。

司命仙鼎上方盤旋一條氣勢磅礴的靈體金龍悠搖長尾。

天君傾骞淵、玄廣仙尊、司命上仙白政立于司命仙鼎外，望着金龍靈體深深嘆息。

天君面朝玄廣，神色凝重，“仙尊為何嘆息？”

玄廣幽幽嗟嘆：“本仙尊嘆息，若非憑借陰陽鎮界蔔算，本尊怎可提前得知千重種子隐秘，聯同喬遠山主以萬落秘境鞏固陰陽鎮界。而此後又得以蔔算出金瓣迷漫花、凡人聖水，方可料得先機，缜密布局。”

原來，此前玄廣仙尊悄悄行至陰陽鎮界察看，福至心靈似乎被陰陽樹召喚，依托陰陽樹對魔界方向蔔算。竟蔔算出潛藏數百萬年的巨大陰謀，蔔卦虛鏡顯出魔陰種子……

此後玄廣仙尊不定時來陰陽鎮界蔔算，陸續算出金瓣迷漫花、凡人聖水、陰陽樹劇變。由此，将計就計，步步為營，針對千陰的陰謀，布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大局。

“當初，本仙尊懇請喬遠山主将萬落秘境移至陰陽鎮界外，只是抱着其秘境陰陽之氣可助鎮界穩固之意。誰知，其間竟然還暗藏蔔算之道，可見，天道無形，本尊亦只是置身天道中，順從天道罷了。”

天君不禁感慨萬分：“天道佑正，我仙界兢兢業業執掌三界，秉持正義，廣施恩澤，從未逾軌，自是受天道蔭庇。本君至今還是震悚，千陰竟可用陰陽樹之力壯大迷漫花力量，讓整個魔人大軍皆遁出陰陽鎮界的內陣。”

玄廣仙尊長嘆。

“仙尊又緣何嘆息？”

玄廣目含惋惜，“千陰如此驚才絕豔一代枭雄卻不行正道，終滅于天道，可謂造化弄人可嘆可惜。”

“唉……本君心情亦是如此。如今，他早已消去戾氣，化為凡人，生生世世行醫為善，也算還了他的罪孽。”

白政忍不住附和一聲：“天君所言極是。聖水魔障消，凡人恢複原樣，只怕凡界一時間對聖水對仙界怨聲載道，千陰最後一縷殘魂去了凡界救苦救難，也算對凡界有所彌補。”

白政掐指後指指司命仙鼎，“時機臨近，白政将助羲晔太子歸位。”

仙尊應一聲“本仙尊即刻去千靈園施法助羲晔太子歸位”即消失身影。

玄廣遁去，天君化作一條金龍停落司命鼎前鎏金案臺。

他右手握拳貼左胸口，化拳為劍指，食指尖引出一滴鮮紅奪目的心頭血珠，這血珠飛躍至司命仙鼎後方殿壁上，流煙鏡外圍大綻華彩耀亮他泰然篤定的臉。

大殿圓穹頂打開，流煙鏡随即狂速吸入泛着點點金光的千靈花霧。穹頂之中，千靈金花霧吸聚，一如飛煙瀑倒流。當花霧不斷流入司命仙鼎，鼎壁五靈寶鑒五色光華亮起，引得那條金龍靈體歡悅盤旋鼎口。

玄廣仙尊遁去千靈園，用靈力催動滿園千靈花，讓千靈金粉集中飄向司命仙殿。

園仙煙素則靜靜立在入定施法的仙尊身後，守着仙尊施法神色莫明。

煙素知曉，千陰隕落之後羲晔太子歷劫歸位仙界已成定局，一切他在魔凡兩界的精心布局已告一段落。他握緊垂身側的雙手，終究低估了仙靈兩族尤其是玄廣仙尊，如此只能再蟄伏一些時日……

此刻，凡若正在魔界抱着千弘冥冥冢，昏昏沉沉睡去，迷迷糊糊間陷入一場夢。

夢中漫天黑霧迷漫，仙靈魔三族屍身遍地，渾身浴血的弘冥跌撞間直奔凡若。

凡若淚如雨下凄厲大喊：“莫哥哥，你別跑了！別跑了！求你別跑了！別跑了，別跑了……”

弘冥跌入她懷中，“凡若，這一世，你是我的宿命，我何其幸運……若時光倒流，我還是，會遵從、我的心，義無反顧，奔向你……”

弘冥身殒，凡若悲恸，風雲變色……

身子一顫，凡若夢醒。

同莫哥哥的因緣縱然未成姻緣，卻早成一張罩住她全身心的大網，牽一發而動全身，撕心裂肺痛過後心空了。

她撫摸墓碑輕輕訴說：“莫哥哥，所謂宿命，不過是旁人推波助瀾，自身甘之如饴，不怨不悔自成宿命……”

“莫哥哥，這一世，我是你的宿命，你亦是我的宿命，縱然我和你的因緣，不過是一場三界天地大局中的一顆棋子，我們仍義無反顧相愛，身不由己卻又心甘情願墜入大局。”

“一生何其漫長，縱然相愛短暫，我蓮凡若，始終不後悔，遇見你。”

凡若輕撫右手背花钿，那朵金瓣黑蕊迷漫花，“今日，莫哥哥，你的心聲凡若聽見了。今生縱然無法再續情緣，若時光倒流，我，蓮凡若，依然會義無反顧奔向你……”

義無反顧奔向你……那朵花钿仿佛聽見她的心聲，化作一朵鮮活的花，飄過她和他的過往，又落回她手背。終究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