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故人面與親人面（一）

故人面與親人面（一）

天君面色大喜，其餘衆仙亦喜色飛揚，飛玥更是忍不住從座位上站起，翹首望去。

凡若倒是絲毫不上心，臉上喜色難掩，終于要見着業蓮族族長！什麽飛玥公主鐘意獨霸的羲晔太子，和她沒半點幹系。

凡若被袅袅拉起身，在袅袅興奮望向來人、沒顧及她之際自顧自提起案上酒壺，倒出一杯紅得發亮、香氣馥郁的果酒，一飲而下。

當羲晔太子從凡若附近經過前，她已飲了好幾杯果酒。

“凡若，快瞧，是羲晔太子，麒麟之姿……”袅袅伸手去推身旁凡若肩膀，誰知竟推了個空。

凡若雙眼迷離，頭重得很，“砰”一聲身子軟下撞上桌案，她雙臂趴着，眼睛一開一合間有個黃色人影緩緩靠近。還沒等瞧清來人模樣，她雙眸眼皮一合，醉酒入睡。凡若不知，這一睡不僅睡過了整個熱熱鬧鬧的壽宴，還睡出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

凡若醒了酒頓覺神清氣爽，身上靈力又增些許，并指掐訣引出一朵紅蓮業火，瞧着火焰的顏色，果然豔了一點。內視丹田，褐色紅蓮業火種子裂開的縫如今又擴開了些。

“哎呀，凡若，你要謀殺我呀！”尖叫撞入耳鼓，她才發覺有人影躲在房內門框處，是白袅袅。

“怎麽了？袅袅？”凡若望着袅袅扒住仙殿門框、蓄勢待逃的驚恐模樣，有些莫名其妙。

“你你你——你酒醒了嗎？趕快把紅蓮業火收了！幸好我逃得快！”

凡若收了紅蓮業火，來不及同袅袅分享靈力大漲的喜悅便被控訴。

“天君秉承“滴酒不沾，不誤君責”信條，平日乃至壽宴上他只是以水代酒，仙界衆仙雖未效仿戒酒，卻自律小酌慢飲。”

“你這女人真是，初次見君便丢人現眼，你是酒鬼嗎？那倘恍果酒又稱‘初次倒’，你問也不問一聲便大喝特喝，累得我駝你回來不算，如今酒醒還一把火燒我啊！”

被劈頭蓋臉一陣臭罵，凡若終于弄清袅袅生氣緣由，“對不住，袅袅，我不是故意的，饒了姐姐這一回……”她忙不疊起身趕上前，一把擁住袅袅讨饒。

袅袅一把推開，故作嫌棄，“得得得，肉麻，還是去抱你的莫哥哥去！”

還沒等凡若對袅袅口中“莫哥哥”三個字回過神，人已被袅袅扒拉開，門亦被袅袅打開。

“莫哥哥？！”

凡若脫口而出，這三個字陡然刺痛長久以來掩藏的心，眼眶中隐隐有淚花浮出。

門大開，庭院中，花壇外，有一個身着杏黃祥雲袍的仙人，正背對她們靜靜伫立，似乎在觀賞正結豔果的怪櫻桃。

夢中的莫哥哥！

這背影她太熟悉了，曾經午夜夢回，她回味過多少次。

凡若隐約記得，天君壽誕上雙眸開合間有個黃色人影放大，只是後來醉意湧來不省人事。

“哎先說好我不是故意瞞你，我也是第一回見着羲晔太子。原來……算了，你還是自己去瞧！”

見凡若呆呆不動，袅袅忍不住推她一把出門，“快去呀！雖然我不知曉怎麽回事，但是我隐約可以猜到原因，你去和他說說話問問！”擱下這話，袅袅疾風般從小仙殿大門溜了。

凡若一步一步走近那人，心不知不覺漸如擂鼓，那人似乎察覺有人靠近，緩緩轉過身。

一瞬間凡若有些目眩神迷，面前男子正是她的夢中人，她的莫哥哥。

他束發金冠，鬓若刀裁，近身時只覺氣質高貴淡雅，同魔界大王子的沉郁不同。她靜靜打量他的同時，他亦用探究目光望着她。

時間好似靜止在交目一瞬。

“你——”凡若和羲晔同時開口，又同時緘口，兩人皆欲言又止。

“你名喚蓮凡若？”這句問話從羲晔唇間一出，凡若眼神一閃。

“你好似瞧見本殿下十分震驚？為何？”

凡若嘴唇蠕動想開口，卻只覺腦子有些渾沌。

莫哥哥，不對，他容貌雖然同莫哥哥一樣，但他瞧她的眼神，他舉手投足中散發的氣場，他一口一個“本殿下”的自稱，明顯告訴她——他不是她的莫哥哥。

“本殿下曾經見過你，只是奇怪的是，是在夢中。”

凡若更是一驚，羲晔的神情不似作假。

羲晔沉下眉頭，可能是見凡若一直緘口不語，頓覺問話倉促，“抱歉，本殿下并非有意唐突，确實因為此前被夢境所擾，而夢中之人正是凡若仙子而心生疑惑，想弄清楚我們是有何淵源嗎？”

又是幾息沉默。羲晔見凡若一直望着自己的臉不回答，也不生氣，準備告辭時凡若開口。

“羲晔、太子。”凡若深呼一口氣，望着羲晔的臉，一時稱呼得有些不習慣，後知後覺匆匆補行見面禮，“萬落秘境落靈山新晉小仙蓮凡若見過羲晔太子。”

“回太子的話，凡若只是一時見您同我一位、故人，有些相像。”

想到方才袅袅所言“但是我隐約可以猜到原因”，原來……如此，她瞬時眼眶通紅，心頭刺痛。

當羲晔太子問是何人同他相像時，凡若卻搖搖頭，“可仔細一瞧還是不像的，是我認錯了。而您夢中見過我，也許那人也只是和我有點相似罷了吧。”你我各自夢中相見，許是玄廣仙尊不忍她和“他”情深似海卻天人永隔。

可“他”已不是他，怎會情傷。思及此，凡若無心再應對羲晔太子，随意敷衍羲晔太子離開了。

守在門外的袅袅趕入殿門，第一時間沖向凡若。

凡若目送羲晔太子出殿門，又迎來一臉焦灼的袅袅，她瞟袅袅一眼，轉而望向那株紅果喜人的仙櫻桃，話一出口隐隐有哭音。

“袅袅，羲晔太子不是莫哥哥，他沒有莫哥哥的記憶，他不認得我，也不認得這株怪櫻桃。他只是他自己，仙界高高在上的太子，莫哥哥、蔓子仙和雲團歷劫後歸位的仙界本體，對嗎？”

袅袅匆匆解釋：“我，我也是才上仙界不久便被罰入凡界，未曾見過羲晔太子。如今見着，才想清楚了前因後果。”

凡若緩緩道：“我不曾怪你。”

“凡若，怎樣，羲晔太子，不對，弘冥他有認出你嗎？昨日我見他第一次見你面便震驚異常，今日清晨還特地早早趕來等你酒醒，想必他定是認出你了！”

兩片晶瑩淚花漫出凡若眼眶，袅袅見狀緊張詢問：“別哭啊，凡若！凡若你怎麽了？”

“嘤嘤嘤嘤——”凡若壓抑哭聲，從萬落秘境到仙界壓抑如此久的忐忑，和一點希冀，都沒了，沒了……她漸漸壓抑不住，開始嚎啕大哭。

淚水奔湧間，她被袅袅擁入懷中。

這刻骨銘心的愛戀真的結束了，她的莫哥哥真的消逝了，她怎能不悲恸。就讓她再放縱一回好好哭一哭……

哭了一上午，凡若眼睛都腫了，哭聲從大聲嚎哭，漸漸到低聲嗚咽，最後斷斷續續抽泣。痛痛快快哭完一場、将郁積心頭已久的悲傷宣洩之後，凡若從袅袅懷中擡頭，手撫胸，心口不再沉重，空了似的。

凡若呼出一口郁氣，“袅袅，一直以來我還抱着幻想，莫哥哥真的存活于這世間新的角落。如今，真正見着羲晔太子，我的夢該醒了。故人面依舊，心已無靈犀。”

袅袅從未見過凡若哭得如此厲害，在她哭泣之際亦跟着紅了眼眶，如今瞧她在凄風泣雨之後風淡雲輕的模樣，更為擔心。

拉起凡若的手勸道：“凡若，要不你再試試找找羲晔太子，沒準有一天他會記起你來。”

“不用了。”凡若深吸氣松開袅袅的手，轉身去舀起一小瓢水露，輕柔澆灌仙櫻桃樹。

“逝者已逝，逝者亦希望我們活着的人好好活着。”

莫哥哥，我答應過你，歡喜活着，也希望你可以保佑我尋着我母親。

“袅袅，我昨日在天君壽誕仙宴上，醉酒後沒有再出什麽幺蛾子？”

“沒有，你的酒品還行，醉了只管呼呼大睡。”

“幸好，幸好。”凡若放下水瓢，拍拍胸口，幸好沒有給天君留下太壞的印象。她回身又抱了抱袅袅，“袅袅，你即刻領我去見見天君，我想趕快見見我們族長，可否？”

“好，依你。”

“哎呦呦，怎麽，業蓮族小妖精倒是舍得出來了？”

凡若一出仙殿大門不遠，撞見飛玥公主從一處回廊柱後大搖大擺出來，雙臂振袖攔住她去路。

自從飛玥差人打探，得知凡若乃羲晔太子歷劫分身之一千弘冥的愛人，不由自主總會心生醋意。飛玥此刻酸道：“本公主還以為你要躲裏頭一直做醉美人，等着我羲晔哥哥憐香惜玉！蓮——凡——若！蔓海子一別，竟然不要臉修仙追上仙界！”

瞧着飛玥公主咬牙切齒、一字一頓稱呼自己性命的樣子，凡若驚訝，飛玥倒是認出自己，想來天君壽誕上自報家門提醒了飛玥，可自己未曾得罪她，為何她如此生氣？

凡若和袅袅對望一眼，轉而盈盈笑着一致朝飛玥行禮，“蓮凡若（白袅袅）參見飛玥公主！”

凡若再添上一句：“飛玥公主，蔓海子一別，別來無恙？不知凡若哪兒得罪公主，還請明示。”

“未料你這小妖精倒是厲害，不到千年功夫修煉成仙，哼——”公主鼻孔嗤氣，她的傲氣絕不允許将真相告知曾經的情敵，“不過就算你修成仙，也別做那飛高枝的绮夢，羲晔哥哥不是蔓子仙！方才他揚長而去，定是和你形同陌路，我說的對吧？！”

凡若瞧公主不滿的表情便知，定是對昨日同今日羲晔太子對自己的關注而心生妒意。凡若偏頭見袅袅擠擠眼睛示意勿生事端，凡若朝她微微點頭，朝公主再躬身行禮，“凡若知曉，多謝飛玥公主提點。”

“你——”飛玥一時氣結，瞧着凡若毫不在意、禮貌有加的神态，搞得好似自己攔了個寂寞。

凡若繼續躬身久久未起。

“你，你……”，“你”兩聲後，飛玥一下洩了氣，甩甩手趕礙眼小妖精似的，“你走吧。”

凡若迅即說着“多謝公主”，攜同袅袅擡步離開。

“等等！”飛玥又叫住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