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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李嗣音端着菜肴的手一頓,她滿心疑惑,心想這般時刻竟也有人出來打擾,當真是藝高人膽大。

循聲望去,這才瞧見方才出聲阻攔的人竟是阿勒司。

殿內暖意融融,阿勒司立在殿中,卻是急出了一身冷汗。素來平靜淡定的綠色眸子盛滿了驚惶,唇色都淡了幾分,在他稍黑膚色的映襯下更顯得蒼白。

他那句話說完,半晌未能接上下一句。

座上,夏元帝的面色已隐隐有些不快,緩緩道:“朕若沒記錯,你該是巫族的三皇子阿勒司罷。方才你說小九不該将這道菜獻給朕,這是為何?卿不妨說說緣由。”

為何不能呈……阿勒司咬牙。

自然是因為,這道菜被他下了情蠱。

過了這宴席他們巫族不日便要回國,哪裏還有機會接近李嗣音?這宴席便是他最後的機會,他來這宴席前已服下母蠱,只待李嗣音在席上将子蠱服下,直接請求賜婚。本來以為萬無一失,誰知道……誰知道現下那九公主會将青梅羹獻給皇帝!

阿勒司內心崩潰,宴席上投射過來的諸多視線更是令他如芒在背。他現在無比後悔怎麽方才便放程英去小解了,若是此時他在,定能扯出些道理來圓他的話。

巫族使團中的其餘人亦朝他投來極不贊同的目光,簡直想不明白這三皇子為何要在這個關口給他們找麻煩。本就是個無人在意的環節,天家父女想展示一下他們之間的感情之深厚怎麽了?讓他們走個過場便是了,為何要在這時跳出來?

阿勒司有苦難言。

那、那道菜當真不能呈給皇帝……若是皇帝吃了那道菜,他才是真的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頂着巨大的壓力,阿勒司磕磕絆絆地開口:“九公主……将這道菜呈給陛下,恐是有些不妥……”

“為何不妥?”

李嗣音慢悠悠地開口,眉目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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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今也不着急将手上的青梅羹遞給張靜堂了,倒想瞧瞧這阿勒司能說出些什麽來。

“實不相瞞,這道菜……”

阿勒司緊急搜刮腦中殘存的記憶,試圖為自己方才的行為編出一個合理的理由,“這道菜……這道菜在我們巫族有一個不吉利的寓意!”

剎那間,他腦中靈光一閃,源源不斷的想法自他腦中奔湧而出,“是的、是的,陛下,您有所不知,青梅色綠、味酸,在我族象征着不忠和孱弱,是不吉的征兆!臣看九公主方才拿起了這道菜意欲獻給您,不忍如此喜慶祥和的日子被這種事情蒙上陰翳,這才鬥膽站出來阻止九公主!”

阿勒司越說越起勁,眸中越來越亮。是了是了,這法子可行,不僅為方才的突兀行為找到了說辭,還能讓皇帝放棄吃下那道菜肴,簡直天衣無縫!

“您若是不信臣的話,可以問問巫族的其他幾位大人,他們定也是聽過這番傳言的。”

方才還在埋怨阿勒司的使節們萬萬沒想到這話兒會延伸到他們身上,一時面面相觑,他們是該附和三皇子,還是沉默?

使團裏身份最高的便是木拓木長老,聞言霎時一雙兩雙不知所措的眼睛都轉向了木拓。

木拓攥着拐杖的手緊了又緊,眉間皺出一道深深豎痕。他不知曉這三皇子想做什麽,可方才那一番話,已是将他們逼成了一條線上的螞蚱,若是不應和他,那巫族欺瞞夏元帝的名頭可就逃不掉了。

但,如若方才三皇子不沖出去,哪裏會有這些麻煩!

這三皇子是腦子被驢踢了嗎?

阿勒司看向他的眼神透着懇求。

這回若是不救三皇子,那罰的便不是他一個人了。

木拓盡力壓了壓額角青筋,片刻還是站出來道:“陛下,我們巫族,确有此事。只是當時看見九公主手裏的菜肴時,在座諸位都未曾反應過來,沒想到三殿下注意到了。”

話一落下,大殿上有一瞬寂靜。

立在前頭的李嗣音聞言,卻是忍不住心頭火起。

巫族人這般說,那她将這菜肴呈給父皇豈不是成了居心叵測?本想隔岸觀火看他能玩出個什麽花樣來,沒想到這阿勒司扯着扯着竟将矛頭推到她這邊來了。

李嗣音擡眼看向夏元帝,面上隐有委屈之色,“父皇,兒臣從未聽過此等說法,這菜肴也一貫是兒臣愛吃的。”

好好的天家溫情場面被毀了個一幹二淨,一時之間宴席上衆臣皆沉默地眼觀鼻鼻觀心,沒人敢看天家的笑話。

唯有坐在燕雲俠後方的燕澄朝輕皺了下眉。

夏元帝瞧着如今這場面,神情莫測,他自是不會因為阿勒司那一番話便懷疑李嗣音什麽,甚至更厭惡了阿勒司幾分。

怎麽偏偏選在這樣一個場合跳出來?

他心情不佳,連帶着面色也有些不善,“原是如此,三殿下倒是有心了。只是這裏終究是大夏,不是你們巫族,那些象征寓意自然對朕無用。小九,将青梅羹呈上來吧,朕知曉這是你的一片孝心。”

李嗣音甜甜一笑,立即道:“是!父皇。”

阿勒司面上血色盡退,甚至整個人都透露出幾分絕望的氣息。他眼睜睜地看着大太監張靜堂接過那一碗青梅羹,遞給了夏元帝,眼眶競慢慢紅了。

不……

不能呈啊!

青梅羹被放到夏元帝面前的桌案上。

阿勒司已想不出任何阻攔的辦法,一面是夏元帝最疼愛的九公主的孝心,一面是不知所謂的外族寓意,他又怎麽能比得過呢?只是為什麽是那道菜,為什麽九公主要選擇那道菜獻給夏元帝……他無法親眼看着夏元帝吃下那道青梅羹,忙低下頭,準備返回座席。

事情已成定局,他現在只想馬上找個借口離開這場宴會。

……等等。

阿勒司看着緩步返回宴席的程英,一雙眼睛緩緩睜大,片刻竟是微微濕潤,他快步行至程英身旁,将人拉到了宴席後方,一把攥住他的袖子便低聲道:“程英,快,阻止皇帝吃他手中的那道菜。”

畢竟不是在自己府裏,阿勒司怕暴露,特地用巫族語跟程英交流。

程英不明就裏,聞言朝臺階之上的夏元帝望去,以他的角度,瞧見的正是夏元帝此時手中端着的刻着綠荷花紋的菜肴。

他的眸子微微閃爍了下,問道:“殿下所說可是那刻着綠荷花紋的菜肴?”

阿勒司急切點頭,“沒錯,你快去阻止皇帝,這道菜……”

“殿下,”

程英嘆了口氣,緩緩将衣袖從他的手裏扯了出來,一貫因瘦削而顯得有幾分刻薄的臉上競露出些許歉意,“恕草民不能從命,這都是為了巫族的未來。”

阿勒司愕然,神志仿佛被雷劈了一遭,“程英,你、你說什麽?”

就算他要謀大業,要和他大哥搶王位,可……當真需要他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嗎?阿勒司看着程英越顯堅毅的臉,難得恍惚了一瞬。

程英拍了拍阿勒司的手,沉默了一會兒道:“草民回巫族後會自請下獄,眼下還請殿下忍辱負重。”

“你……”

阿勒司面上閃過一縷悲戚,可很快又變了臉色,面目猙獰地恨聲道:“程英!你是不是早就定好了這個計劃?你不告訴我,是早就料到了若是計劃有變便将我推出去?是誰授意你這麽幹的?你……你這是存了想讓我死的心思啊!”

程英那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抹詫異,心想三皇子何時發現的他的計劃。

見事情已經敗露,他反而淡定下來,“殿下既已猜到草民的計劃,那草民也不必掩瞞了,如今大局已定,殿下若不願,那便自去阻止。”話畢程英面上緩緩扯出一個笑容。

兩人争執之際,早已錯過了最後阻止的時機。

阿勒司慌忙看向那高臺之上,卻見夏元帝已将那青梅羹吃了大半!

他踉跄着後退了幾步,一時只覺悲憤交加,口中喃喃着“不、不……”

那情蠱服下後,不過幾息便會發作……阿勒司面色驚懼,他不敢再待在這宴席上了,匆忙轉身快步離開。

程英看着這一幕,卻是滿意地笑了笑。

見阿勒司踉踉跄跄離開,也不甚在意,只覺得此人當真膽小,既已知道了他的計劃,便應該明白那皇帝吃下了綠荷花紋菜肴,性命就已掌握在他們巫族人手裏。此時怕的該是他們大夏人。

眼見這巫族皇子匆忙離席,附近的幾位大夏臣子皆神色有異。

程英察覺了,忙溫和地笑笑,“我家殿下身體一時有些不舒服,便先回去休息休息了。”

他在自己座位上坐下時還有些飄飄然,沒想到自己的計劃竟當真成功了。

那皇帝的湯裏被他下了同生共死蠱,如今皇帝已服下子蠱,只待侍從将他裝有母蠱的那壺酒拿上來,他再服下母蠱。屆時皇帝的性命便徹底掌握在他手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程英早該有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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