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晉江文學城獨家

半夏小說獨家

“你知道京城最高的地方在哪裏嗎？”

“是天玑樓的塔頂。”

天幕是幽深的藏藍色，新月如彎鈎懸挂其上，散發着淡淡的澄金色光芒。閃爍的星子宛如灑落幕布的金屑，三五成群，或疏或密。

天玑樓共有九層，塔身呈三角形狀依次向上聚攏。飛角檐邊，巨大的金玲被風吹動，紅色系帶飄揚。

塔下，仰望着天玑樓的燕澄朝收回目光。

他微笑地看向李嗣音，問她：“九公主，你想去天玑樓的塔頂嗎？據說站在上面，可以俯瞰整座京城，萬家燈火，遼闊山河盡收眼底，一擡頭便是繁星明月，仿若觸手可及。”

古樸的天玑樓安靜地矗立于都城之中，守衛的士兵在塔下來回巡邏，九層之上，長明燈的燈火徹夜不滅。

一眼望不到頂。

李嗣音道：“天玑樓的第九層是沒有設梯供人登塔的，燕澄朝，你要如何上去？”

“誰說我要去第九層了？”

燕澄朝道：“那并不是天玑樓最高的位置。”

他朝李嗣音伸出了手，“九公主，來吧，跟我一起入天玑樓。”

李嗣音略顯猶豫，“燕澄朝，你別亂來……”

燕澄朝挑眉，索性扯過李嗣音的手腕，斬斷了她的猶豫，緩步帶着她朝天玑樓的入口而去。兩人在守衛前亮了腰牌，守衛确認身份，将他們放了進去。

他們沿着前八層的樓梯緩步而上，走到一半，李嗣音便沒了力氣，倚在欄杆處不願再動。

Advertisement

燕澄朝唇邊泛出一抹笑意，将她拉起來。

而後又在她面前，背對着她蹲下，說道：“九公主，我背你罷。”

李嗣音略略歪頭思考了下，遂道：“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她說完這句話，便趴在了燕澄朝背上，雙手摟住他的脖子。

柔軟的觸感壓到他背上，燕澄朝眨了下眼，而後神色如常地攬住了李嗣音的腿，站了起來。

過分的親密接觸讓人思緒紛飛。

剩下的路，只剩下他們彼此的呼吸聲。

到了第八層，燕澄朝将人放了下來。

從這裏望下去，已是極高的距離，第九層根本沒有路可以通行。李嗣音探身出去，斜着朝上望，只望到第九層斜飛的檐角。

她問道：“燕澄朝，你要怎樣上去？”

燕澄朝同樣來到欄杆旁，回眸看她，“九公主，你相信我嗎？”

李嗣音道：“為什麽這麽問？”

“若是公主相信我，那接下來便抱緊我的腰，靠在我身上。”

燕澄朝朝她眨了下眼，狡黠道：“我帶九公主飛去摘星星和月亮。”

李嗣音咋舌：“你……”

可燕澄朝已朝她伸出了手，笑容篤定而燦爛，李嗣音看着他這副模樣，再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只将自己交給了他，柔順地窩在他肩頭。

燕澄朝抱緊了她，繼而低聲道：“公主，不要閉眼。”

于是李嗣音當真沒有閉眼，她感到燕澄朝抱着她跳了出去，落在了欄杆外的飛檐上，緊接着，便是一陣很強勁的沖力，風聲飒飒，她忍不住眨了下眼睛。

等她再睜開眼睛，便驚訝地發現燕澄朝在帶着她“飛”上天玑樓的塔頂，呼嘯的風迎面吹來，燕澄朝的聲音自頭頂傳來，“九公主，你看，我們此刻像不像是在上天摘星星？”

李嗣音仰頭看去。

他們在逆着風向天玑樓的塔頂飛去，夜幕仿佛就在頭頂，星星觸手可及。她莞爾一笑，輕輕應了。她沒敢低頭看兩人腳下的距離，只默默抱緊了燕澄朝的腰，仰頭看着這難得的一切。

衣擺飄落，燕澄朝帶着她在天玑樓塔頂的檐角上落下。

李嗣音腳觸到實地，終于松開抱着燕澄朝的手，可等她發現這人竟将她放在了塔頂檐角時，又畏畏縮縮地抱了回去。她擡眼瞪他，“這裏這麽高，要是一個沒站穩還容易摔下去，燕澄朝你讓本公主怎麽辦？”

燕澄朝悶笑一聲，而後便扶着李嗣音在弧度往上翹起的檐邊坐下了。兩人的腿懸空在檐外，這姿勢雖說比不得平地安全，但只要不輕易亂動，是不會掉下去了。

李嗣音終于安心許多。

她放松了身體坐在塔頂。

燕澄朝在她身旁，輕聲道：“這裏是京城中最高的地方。”

“九公主，如今你坐在這裏了，什麽感覺？”

李嗣音的視線放遠望去。在這裏，她可以俯瞰整個京城，開闊的視野令她胸中也不禁生出一股豪邁之氣，笑道：“本公主覺得很開心。”

燕澄朝用手指指頭頂道：“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就在你的頭頂，你是這裏最接近它們的人。而萬疆國土和黎民百姓，就在你的腳下。九公主，我不能讓你真的摘到星星和月亮，不過，我可以讓你成為最接近星星的人。”

“這樣，算是實現你的願望了嗎？”

他側頭望着她。

李嗣音心裏湧起一股柔軟的情緒，像是有誰将她的心泡在了糖池子裏，她輕聲道：“燕澄朝，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真的嗎？”

燕澄朝眼神漸漸亮起來，抿唇笑道：“那九公主，你有對我心動一點嗎？”

李嗣音忍不住在心裏說燕澄朝傻，他這個問題早不問晚不問，偏到現在才問。她心跳加速的時候這傻子怎麽就不知道問呢？

她把手腕遞給他，努嘴道：“燕世子功夫這麽好，想來聽個脈搏應當不是大問題，你自己聽吧。”

燕澄朝便将手指搭了上去。

片刻後，他垂頭喪氣地收回了手，“公主的脈搏……十分平穩。”

一點兒也不像是心跳得很快的樣子。

李嗣音笑了出來。

真是奇怪的感覺，這回她明明沒有心跳加速，可是卻比從前的任何時候都要清晰地感知到，她喜歡上燕澄朝了。

“燕澄朝，你真是個笨蛋。”

她側頭看向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閃爍着溫柔的羞怯，“我心悅你。”

“诶？！”

四個字驚得燕小世子擡頭跳起來，差點打滑掉下去。

李嗣音趕緊拉住他坐下了，這要是掉下去可真是神仙都救不回來了。

燕澄朝興沖沖地湊到她面前，壓抑不住晶亮的眼神，“真的嗎九公主？可是我方才摸你的脈搏，它分明沒有加速，九公主，真的嗎？你真的心悅我嗎？你可不能诓我！”

李嗣音好脾氣地笑着點頭，“真的，真的，本公主心悅你。”

燕澄朝高興壞了，若不是時機不對，他可真想抱着李嗣音跑兩圈。他纏着李嗣音不放，非要她再多說些，僅僅只有四個字，完全不足以填滿燕澄朝的胃口。

李嗣音被他弄得臉都紅了，将他湊得過近的臉龐扒拉開，“……已經說過了，你這人怎麽這樣……”

燕澄朝不甘心，追着她問：“九公主就只有這四個字嗎？沒有別的想說了嗎？為什麽心悅我？你什麽時候偷偷心動的，方才我摸你的脈搏還狠平穩呢。你只說四個字，叫我怎麽敢相信啊……”

“九公主，再多說點吧。”燕澄朝握住李嗣音的手腕，眼神可憐兮兮地看着她。

他在她面前真是和以前越來越不同了。

李嗣音扛不住他這樣的眼神，她簡直要懷疑燕澄朝是不是知道她吃軟不吃硬了。

“說說說，本公主說，”

李嗣音狀似苦惱地咬了下唇，“燕澄朝你怎麽變得這麽粘人了，你以前跟我作對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燕澄朝笑笑不說話，只專心致志地催着李嗣音快說。

李嗣音只好避着他的視線，小聲道：“這要我怎麽說嘛……我不排斥靠近你，甚至親你的時候還會心跳加速。我看你的信很快樂，和你待在一起也很開心。你很認真也很細心，和你說過的話你好像都會放在心上。燕澄朝，我要怎麽和你說呢，你好的地方有很多，可是我也見過你很多不好的地方，但即便這樣，我還是很喜歡和你在一起。”

“想到你，好像一切事情都變得有趣。”

李嗣音擡頭看向燕澄朝，面上綻出一抹笑意：“以前我覺得你嚣張又可惡，但是現在，我好像能理解你為何不喜歡循規蹈矩了，那種無拘無束的感覺确實令人着迷。”

“百花谷的解蠱之行，讓我意識到，其實你也沒有那麽纨绔。以前和你作對時，我只能看見你身上不好的部分；可當我跳出這種眼光來看你，便看到了你身上很多不一樣的東西。你身上有俠氣，很善良，也很率真。”

“燕澄朝，我不讨厭你，我心悅你。”

燕澄朝的眼眶微微濕潤，得到回應，原來是這麽開心的一件事情。他心中的喜悅已經裝滿了，不知如何用言語表達。

他扯住李嗣音的袖子，用一種柔和的語氣說道：“九公主，我想親你。”

李嗣音的臉頰一下飛上紅暈，她支支吾吾地不開口，只拿一雙眼睛頻頻瞧他。于是燕澄朝沒有再猶豫，他一點一點地拉近兩人的距離，吻上了李嗣音的唇。

這個吻是溫柔的，綿長的。

像是要将兩人之間那些不曾訴說的情感通過這個吻來傳遞。

李嗣音閉着眼睛沉溺進去。

她也學壞了，她明明知道這是不好的，自己的行為是不合規矩的，可是，她還是這樣做了。

他們的唇稍稍分開。

呼出的熱氣糾纏着。

李嗣音睜開眼睛，發現對面人的睫毛上落下了晶瑩的雪花，輕輕說道：“燕澄朝，下雪了……”

燕澄朝随之笑起來。

他們的鼻尖對着鼻尖，額頭抵着額頭，“瑞雪兆豐年，九公主，是好兆頭。”

于是李嗣音也跟着笑起來。

兩人分開，肩并着肩坐在九層之高的塔頂上，晃蕩着腿，開始說着話。

“燕澄朝，其實我沒有你想的那麽好……”

——“我知道，你別忘了，在喜歡上你之前，我們可是作對了整整十六年。九公主，沒人比我更了解你是一個怎樣的人，同樣的，也沒人比你更了解我是一個怎樣的人。”

“哦……”

“所以我們天生一對。”

輕輕的笑聲在夜風裏響起。

燕澄朝又說道：“九公主，等我考取了武狀元，我便向陛下請求賜婚，你做我的妻子，我做你的夫君，成嗎？”

李嗣音羞紅了臉，只低聲斥他，“你先考上再說吧！”

這回輪到燕澄朝開懷地笑了，他強行勾起李嗣音的尾指，像小孩子那樣進行拉鈎。“那就說好了九公主，我會鮮花着錦、光明正大地娶你。九公主，你便等着吧。”

他們的手指印在一起，像是定下了古老的契約。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