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晉江文學城獨家

半夏小說獨家

馬車在京中的錦繡閣門前停下。

這是一家專供京中貴族們制衣購衣的衣坊。

燕澄朝拿出事先備好的帷帽，為李嗣音戴好。李嗣音驚訝于他的心細。

整理好後，燕澄朝便先掀開車簾跳了下去，而後再伸手去扶後下馬車的李嗣音。兩人在地面站定，李嗣音擡頭望望店鋪牌匾，問道：“你帶我來錦繡閣作甚？”

燕澄朝在她身旁摸摸鼻尖，“天氣冷了，我想給你多買幾件衣裳。”

李嗣音抿唇小聲道：“可是我不缺冬天的衣裳……”而且她的衣服都是宮中專制的，很少來京中的鋪子買衣服。燕澄朝點頭，“我知道。”

“可是我想送你。”

他無比順暢地又接着說出了下一句話。

他的态度過于理直氣壯，絲毫不見狎昵，倒讓李嗣音不知如何應對了，一時讷讷沒接上話。

燕澄朝卻先她一步跨進了錦繡閣，轉頭來看她，笑道：“走吧，九公主。”

李嗣音只好跟上他，一邊走一邊問道：“我聽謝雲枝說，來錦繡閣制衣是需要提前跟掌櫃的說一聲的，燕澄朝，你有和掌櫃的說嗎？”

燕澄朝點頭，“自然是說了。”

李嗣音訝然，這樣說來，今日的行程豈不是這人早就計劃好了的？她追問他，他卻不肯正面答她，只彎了眼睛讓她猜。

跟在兩人身後的懷竹和朱砂默不作聲，眼觀鼻鼻觀心。

幾人踏進錦繡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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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滿目的各色衣飾撲面而來。

還沒等李嗣音多看幾眼，掌櫃的就端着一張笑臉迎上前來了。他對燕澄朝道：“可是鎮遠侯府的燕世子？”

燕澄朝眉目疏朗，大方點頭，“是。”

那掌櫃的聽了，眼神掃過燕澄朝身旁的李嗣音，一面引着他們去屏風後的雅座休憩，一面笑說：“二位請這邊坐，我們的人待會兒便将世子要的呈上來，世子爺可是給您身邊的這位小娘子制衣？你們站在一起可真是一對天造地設的壁人。”

李嗣音帶了帷帽，掌櫃的并不知這是當今聖上的九公主，若是知道，這話怕是給他八百個膽子都說不出來。但也正因如此，李嗣音沒法兒出來反駁，她只能在帷帽的遮擋下偷偷紅了臉。

被衣坊老板打趣，燕澄朝的臉也湧上薄紅，但仍是解釋道：“掌櫃的，莫瞎猜了。”

“诶诶，怪我，我老眼昏花了……”

掌櫃的心裏跟明鏡似的，面上卻笑呵呵地，“那兩位先在這裏稍等？我讓夥計給你們上茶。”

燕澄朝應了。

兩人便在此處坐下。衣坊裏的夥計給他們上了茶。

不過一會兒，掌櫃的便領着一排排拿着衣裳和布匹的年輕姑娘走了進來。他一面展示一面細細講解着，李嗣音聽着聽着也不禁心動了，開始對要做的衣裳期待起來。

她選定了布料和樣式。

接下來的便是量尺寸。

掌櫃的又叫進來一位上了年紀的裁縫大娘，那裁縫大娘面色和藹地請李嗣音和朱砂到樓上的廂房去。李嗣音應下。

但當主仆兩人跟在裁縫大娘身後上樓梯時，李嗣音卻發現燕澄朝竟也跟來了。

她不由壓低聲量，問道：“你來作甚？”

燕澄朝面不改色，“我來向裁縫大娘學學手藝，日後制衣好量尺寸。再者，”他頓了頓，垂目，“或許公主量尺寸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呢？”

帷帽下，李嗣音被他這番厚臉皮的說法震撼到了，微惱道：“你是男子，我是女子，我自有朱砂幫忙，不需要你。”

“這話九公主說了可不算，”

燕澄朝輕笑，“得是裁縫大娘說了才算。”

話落，他便跨過李嗣音的身影，徑直向前頭的女裁縫走去。不知他與那裁縫大娘說了什麽，片刻後，大娘竟當真同意燕澄朝一道進去了。

李嗣音悄悄扯了下他衣角，語氣裏暗含警告，“太荒謬了，燕澄朝，你适可而止。”

“九公主，你別擔心，”

燕澄朝語氣溫和，“今天的事，不會傳出去的。”

他眉眼無辜地耷拉下來，“我确實是只想幫你量尺寸，你可以不叫朱砂幫忙叫我呀。”

正說話間，裁縫大娘已領着她們到了廂房門口，請她們進去。

李嗣音沒再和燕澄朝說話，和朱砂一道跟着裁縫大娘進去了。量尺寸自然不可能還戴着帷帽，朱砂便将她的帷帽解了下來。

燕澄朝在這時走了進來，他對朱砂道：“你下去吧，這裏有我和大娘就可以了。”

朱砂轉頭看李嗣音。

李嗣音無奈，只得同意，揮手讓朱砂離開。

裁縫大娘見了此情此景，打趣道：“你們二人感情可真好。”她又去拿了量體的尺帶，另一端遞到燕澄朝手上，“既如此，那可要麻煩郎君配合大娘我了。”

燕澄朝輕笑應下。

反正也阻止不了燕澄朝了，李嗣音索性不管他了，閉目站着任由裁縫大娘量尺寸。

輕細的尺帶掠過她的肩膀，落在肩胛處一個點按下，接着是腿，腰，臀……明明只是尺帶稍稍勒過身體的束縛感，可李嗣音想到這尺帶的另一端是燕澄朝，便有種渾身上下都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不自在感。

她別扭極了，開始後悔縱容燕澄朝進來。

煎熬了好一陣子，裁縫大娘終于說：“好了。”

李嗣音頓時睜開眼睛松懈下來，并且遠離了燕澄朝兩步。

燕澄朝不明所以，疑惑目光回視她。

裁縫大娘拿着量好的尺寸單子出去了。

燕澄朝手裏還拿着尺帶，“公主？”

李嗣音惱得不想理他，不應聲，擡腳就要繞過他走出去。

燕澄朝伸手攔住她，他意識到李嗣音生氣了，可他真的不知道為什麽，“九公主，你怎麽了？”

李嗣音擡眼瞪他，“都說了不要你來量尺寸，你偏要來，你量得我不舒服。”

“不舒服？”

燕澄朝面色閃過一絲慌亂，想要查看她哪裏受了傷，“九公主你哪裏不舒服？我、我應該沒有勒到你才對啊……”

“不是這個。”

李嗣音氣鼓鼓地偏過頭，不想說話。

見燕澄朝還要追問，李嗣音幹脆奪過他手裏的尺帶，惡狠狠地說：“既然你偏要知道，好，那你站着，我幫你量一次你就知道了！”

燕澄朝欲阻止。

可李嗣音手比他更快，已将尺帶比到了他的肩上。

他只得作罷，乖乖站好讓李嗣音動手。

他不明白李嗣音為何會感覺不适，可很快，他就知道答案了。落在他身上的尺帶将他的身形勾勒地一清二楚，李嗣音不僅量，還會把量得的數字念出來，他覺得自己仿佛在她面前被剝光了衣裳。

燕澄朝難堪地伸手捏住了身上的尺帶，耳尖發紅，偏頭道：“不用量了……我知道了……”

李嗣音把尺帶收了回來，放在桌面上，帶上帷帽輕哼一聲走了出去。

定制的衣服要半月後才能拿。

兩人從錦繡閣出來後，天色尚早，燕澄朝便提議幹脆在街上轉轉，午時便在醉仙樓用膳，李嗣音沒有意見，當即一拍即合。

他們一路吃吃逛逛，中間還遇到了冰嬉的人們。燕澄朝拉着李嗣音一道進去了，李嗣音技術不佳，容易摔倒，燕澄朝便抓着她的手腕扶着她。

她慢慢掌握了訣竅，開始能劃起來，遂興沖沖地讓燕澄朝松手。

不曾想燕澄朝一放手，她不過劃了一段，便腳底打滑要摔倒。

燕澄朝趕過來，情急之下抱住了她。

李嗣音的腰肢被燕澄朝緊緊扣在懷裏，她面上生了熱，伸手推他，“放、放開。”

燕澄朝下意識松手。

兩人四目相對，皆避開了目光，一時無話。

燕澄朝的一只手背在身後，那綿軟的感覺仿佛還停留在他手掌上。他掩唇清了下嗓子，說道：“我們不滑了吧。”

李嗣音低低地“嗯”了一聲。

時間在他們的玩鬧中流逝。

冬季的傍晚總是來得很快，橘金色的太陽落下去，絢爛的晚霞也逐漸消失。天色暗下來了，李嗣音和燕澄朝此時正走在街上，那輛燕府的馬車就停在不遠處。

李嗣音心神舒暢，眼角眉梢都帶着暖融融的笑意。

她擡頭望向燕澄朝道：“燕澄朝，沒想到和你一塊兒玩這麽開心。”

燕澄朝唇角翹起，有些小得意地哼哼，“要是以前在太學裏我們不作對，你早就知道這一點了。”

她噗嗤一聲笑出來，應道：“那必不可能，我們小時候是天生的冤家。”

燕澄朝也笑，但他卻說：“現在也是冤家。”

李嗣音慢慢反應過來兩人說的不是同一個意思，嗔他一眼，羞惱道：“牙尖嘴利。”

燕澄朝笑得胸腔都在震。

等他笑夠了，李嗣音便說道：“燕澄朝，天色晚了，我該回府了。”他們在一起待了一天，是時候改分開了。

燕澄朝卻搖了搖頭，說道：“九公主，還記得前些日子，你說你想要摘星星摘月亮嗎？”

李嗣音愣住，繼而莞爾，“我那是玩笑話……”

“我當真了，”

燕澄朝朝她粲然一笑，微微彎下腰來看着她，“還想實現這個願望嗎？嗣音妹妹。”

在這一刻，李嗣音仿佛聽見一顆石子掉進心湖的聲音，漣漪陣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