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在乎

在乎

戰場上的局勢原本相當混亂的，但現在已經徹底穩定下來了。

天火已經不足為慮了，另外作亂的三個家夥也被震蕩波老師擊倒了。

其實他的這次行動也不符合他的一貫作風的。

就算他不下來，那幾個四處亂竄的汽車人也遲早會被幹掉。

大概率是被我幹掉。我不能确保自己能就這麽繼續忍受他們屠戮士兵。

震蕩波老師可能知道這件事，也可能不知道這件事，但無論知道還是不知道，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來說，這裏的事也是沒到要勞累他來接手——或者說收場的地步。

但他還是下來了，而且是出了飛船後直接從堡壘頂部一躍而下的迫不及待。

說實話，如果不是他那種機型，如果不是他那種賽星重坦、堅不可摧的穩固機型，這根本就是自殺。

如此看來，我不是唯一一個因為巨猙獰的意外而難過的人。這多少給了我一點安慰。

震蕩波老師他也在乎。

那孩子畢竟是他創造出來的。他怎麽可能不在乎呢？

瞧，這才是正常人面對自己克隆出來的生物該有的态度。

不說愛了，起碼該是在乎的。

起碼該是在乎的。

……起碼該在乎。

啧。我到底在想什麽。

那個剛剛被飛船投放下來潛入堡壘的家夥，那個給巨猙獰設下陷阱的家夥，他應該同樣是那個把霸王甩下飛船的人。

我聽到內線裏有人叫他通天曉。我聽過這個名字，聽說他的機型和擎天柱的很像。

但見過真人後我覺得這話有些不盡然。即便确實是有些相似，但畢竟還是不一樣的。

聽說他還是擎天柱的副官……還是汽車人的軍事指揮來着？

反正他的地位很高。

他能從霸王手裏活下來，還把霸王甩下飛船，從能力上來說就比紅蜘蛛強太多了。

不過既然他戰勝不了霸王，只是想辦法把對方甩下飛船而已，那麽除非他手裏掌握着什麽威震天的致命弱點，否則想來是沒辦法從威震天手裏活下來的。

畢竟威震天是霸王至今沒能戰勝的家夥，而他已經前往堡裏去消滅潛入者了。

所以說，作為指揮官，為什麽親身上陣，而不是讓天火這種超規格武力執行這種潛入敵方堡壘的任務呢？

怕他目标太大了嗎？不至于吧，堡壘完全容納得下天火啊。

畢竟這是座堡壘那麽大。

反倒是汽車人的基地，那裏的規模根本容納不下天火的機體吧？

這麽一說，他平時都待在哪兒的呢？

……算了，想他做什麽。

在通天曉的計劃和命令裏，最初負責執行潛入任務的家夥不出意外應該是大黃蜂和阿爾茜，只是進展實在不佳，通天曉才會在之後親自潛入。

他們的目标不外乎是堡壘裏的融合炮。畢竟敵軍的戰略性武器總是要最先銷毀的。

這确實是正确的思路，可這些家夥也不想想，霸天虎對他們的優勢難道僅僅只有一個融合炮嗎？

所有汽車人沒過多久就被全部抓獲了。

蠻好笑的。

都說了，實力差距這麽大，露出蹤跡就只有自取滅亡一個結果。

起碼之前還知道躲躲藏藏地逃命，來了個通天曉，就開始組織反攻了？真理解不了他們的自信芯是從哪來的。

甚至反攻計劃還是以破壞區區一座融合炮為目的。

普神在上，這場仗都打到現在了，他們竟然還能像現在這副樣子……

……好天真啊。太天真了。

坦白來說，其實汽車人到現在并沒有真正走上絕路。他們仍舊有着絕地求生、反敗為勝的方法。

但我覺得他們實現不了的。想不出來，而且做不到。

他們汽車人真的很需要一個戰術家。一個芯夠髒的戰術家。

但他們沒有。所以他們應當是無法取得這場戰争的勝利的。

倒不是說以他們現在的作風來說絕無希望，可希望真的太渺茫了。

這于汽車人和霸天虎之間的局勢來說關系重大。對霸天虎來說，這無疑是好事。

而鑒于我現在因為和震蕩波老師的關系而栖身于霸天虎陣營的現狀，這對我來說自然也是好事。

事情到這裏為止，已經可以說是塵埃落定了。

汽車人會迎來徹底覆滅的結局。

我仍在挂念巨猙獰。

我連通了紅蜘蛛的線路，問他：“先驅號那邊什麽情況？”

他嘴裏很不屑地說：“我可沒有向你彙報的義務。”

……

我挂斷了和他的通訊，轉而連通了前往先驅號那隊士兵的隊長：“抓到人了嗎？”

他說：“這裏的汽車人在我們過來之前就已經跑了。”

好吧，這我一早就想到了。

不過他們就算跑了沒關系，反正他們絕對不可能開着先驅號跑的，那樣目标太明顯了。

我可以通過先驅號上的設備獲取他們開啓陸地橋的坐标。

我又問他：“飛船回收完畢了嗎？”

他說：“他們跑之前把先驅號給炸了。”

……

真是浪費啊。

這種浪費資源、揮霍無度、暴殄天物的作風是他們會失敗的另一層原因。

不惜物，物也不會反過來惜人的——他們日子一直緊巴巴的，不是麽？

但起碼汽車人裏還有足夠果斷的家夥。

這風格不像是感知器的，應該是救護車。

讨厭的家夥。

……唉，算了。還是自己動手，去找巨猙獰那孩子的下落吧。

能靠得住的，到底還是只有自己。

我就此回到了報應號。

威震天和紅蜘蛛應該是去了堡壘那裏，主控室裏只有聲波在。

我竭力控制自己不去看他，徑自通過飛船上的信號檢測設備在全球範圍內搜索巨猙獰的蹤跡。

一無所獲。

我試了很多次。很多次。什麽也沒檢索到。

距離太遠？信號被隔絕了？還是他已經……死了？

他是死了嗎？

不，不會，絕不可能。肯定是信號檢測的靈敏度不夠的緣故。

只要提高精度再搜索一遍，加大功率，再往檢索參考裏加上巨猙獰的能量液樣本信號……

……等等，我沒有這個東西。

我沒有他的能量液樣本。我只有他的生物能量信號。

是了！我只要找到他的能量液樣本就好！震蕩波老師那裏一定有的！只要我向他要來一點，然後把樣本和生物信號共同列入信號檢索對象，我就能找到他了！

還有希望，還有希望的。

我立刻連上了震蕩波老師的線路：“老師，您那裏有巨猙獰的能量液樣本嗎？我需要用它來追蹤到他的下落。”

他說：“你用了‘他的’，為什麽？”

這都什麽時候了，這是重點嗎？

我對他說：“我可以之後再向您解釋，現在巨猙獰正處于未知的險境當中，時間緊急，我們應當盡快找到他。”

震蕩波老師對我說：“你應該很清楚，以目前的情況來說，巨猙獰能順利生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對他的搜救行動所要付出的成本遠遠大于獲得回報的概率，你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我當然知道，但付出回報……收益支出……它們不是能用在所有場合、所有決定裏的。

有些事情不是這麽算的。

我對震蕩波老師說：“因為我不想放棄。”

他說：“放棄才是明智之舉，為什麽你不想放棄？”

“因為我覺得我和他很親近。我很喜歡他。”

震蕩波老師說：“你不該這樣。無論是移情作用，還是你混雜基因中的組成部分，都不該讓你對巨猙獰存在着這麽強烈的情緒。”

我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老師，他是個好孩子。他才幾天大。他甚至連個名字都沒有。”

他說：“你的回答不合邏輯，我并沒有問你對他的感受。”

我說：“這世上總有些事是不合邏輯的。”

他說：“我不認同你的觀點。”

他說：“實際上，我已經檢測到巨猙獰的生命信號消失了，無論你想采用什麽樣的檢測追蹤手段，它們都将無法實現。”

他又說：“你不用這麽在意，我會盡快克隆出新的巨猙獰的。”

然後挂斷了我的通訊。

我怔住了。

……

所以巨猙獰确實死了。他确實死了。

而震蕩波老師……震蕩波老師他很快要克隆出新的巨猙獰來取代他。

怎麽回事，他不是應該很在乎他創造出的這只巨猙獰的嗎？怎麽現在就已經開始思考籌劃創造出新的了呢？

哦，他确實在乎的。

可他在乎的不是這個個體，而是經由他創造出的巨猙獰這一種族的具現。

這一個，或者他即将創造出個另一個……很多個……這其中的任何一個對他來說…都沒有什麽不同。

都是無所謂的。都無足輕重。

……

沒關系，這個孩子，這個只活了幾天的孩子，他起碼還有我。起碼還有我在乎。

無關乎他身上承載着的堪稱奇跡的技術，也無關他那生來強大、站在賽博坦食物鏈頂端的種族。

我在乎的僅僅是他。

我在乎的只是這個很乖、很聽我話、聰明可愛，會懵懵懂懂地問我“他是什麽”、“他是誰”的孩子。

僅僅是他。

我要把他的屍體找回來。這是我還能為他做到、也一定要為他做到的。

我要把他的屍體找回來。

……找回來之後呢？他的火種會回歸火種源嗎？

說起來，屍體應該要怎麽安置的來着？

下葬？我要掩埋巨猙獰的屍體嗎？那麽我該埋葬在哪裏呢？

這裏并非它的故鄉，我是不是應該将他埋葬在賽博坦上？

可是賽博坦又是那麽大，我該把他埋在什麽地方呢？

……算了，現在說這些還太早。先把他找回來再說。

先找回來再說。

先驅號那裏救護車已經跑了，如今巨猙獰下落的唯一突破口就是通天曉。

他現在在堡壘那裏，我得抓緊過去，趕在他被威震天徹底殺死……或者機體徹底失去活性之前。

我得離開主控室，去飛船的甲板上，然後變形飛到堡壘那裏去……

……奇怪，我現在明明還站在這裏，為什麽卻覺得自己已經飛在空中了呢？

錯覺？幻覺？意識不清？還是說是靈魂出竅什麽的？

……靈魂出竅？真的存在那種事嗎？

我輕晃了下頭，扶着操作中心穩住身形，順便理清思緒，思考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嚴格來說這種感覺并不強烈，但它也很難以描述。

這種感覺整體上是相當輕微的，可它卻又非常……龐大？

不，嚴格來說是巨大……巨大。遠超過我的巨大。

而且是由遠及近。

越來越近。

一個聲音猛然打斷了我的思緒。循聲望去，是原本我正扶着的操縱臺被我捏變形了，火花四濺。

……到底怎麽了？

我強行振作精神，連通了霸王的路線，問他：“外面發生什麽了？”

他說：“你可以自己看。”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我飛在半空中，我看到我降落在了堡壘的大廳，我看到我三兩下打到了威震天、讓他被王座的廢墟掩埋。

我看到我殺死了守衛着的士兵，我看到我和威震天在半空中交火，我看到我抓着威震天一扔，就此砸穿了堡壘，砸到了融合炮的能量核心裏。

我看到爆炸，我看到堡壘坍塌，我看到報應號起飛。

我看到所有汽車人就此撤離。

威震天喊我擎天柱。

擎天柱。

他本該死的。可他沒死。他活過來了。

他活過來，而且會飛了。

和我一樣，他升級了，他變得更強大了。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