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存在

存在

這一句話說完，還沒等到回應，聲波就握住了我的手。

我剛轉過去瞧他，他就直接這麽倒在了我懷裏。

我甚至還沒反應過來，這裏就響起了一陣急促響亮的笑聲。

“瞧？我就說這家夥壞着呢。偏要到這時候才肯動，還趁機往你懷裏鑽。瞧他和你對接時那彬彬有禮的樣子可看不出來他會是這麽一號人。”

這話叫我有些窘迫，我張了張嘴，又實在不知道該些說什麽，過了好一會兒才擠出一句：“閉嘴。”

“說真的，他的心又冷又髒，一點兒也不适合你。你該清醒一點兒放棄他。外面還有一大堆好的等着你呢，個個的心都比他熱乎。你又何必認準了這個對接都沒勁兒的家夥不放呢？讓我把他吃了算了。”

我有一種非常強烈的扶額的沖動。要不是我這會兒正攬着聲波，我真的會這麽做。

但我到底還是沒有騰出手來，我只是又說了一遍：“閉嘴。”

“切。”

我沒再管那家夥，開始仔細察看起聲波這會兒的情況來。

他如今的的機體狀況着實算不上樂觀，倒下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啧，我到底在想什麽。

我撇下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轉頭環視了下四周，然後發現這裏的場面真的……非常亂。

碎石遍地，鐵水橫流，火焰仍未熄止，巨猙獰那孩子趴在不遠處，還有幾個礙眼的家夥站在一邊。

我指着他們說道：“你想吃就吃他們。先把天火吃了。看見他就煩。”

“……嗯，關于這個，我想你有些誤會。”

“什麽？”

“不是随便什麽東西我都會吃的。”

我擡起了頭看過去。

這話并沒有因為我的視線而停止，仍舊繼續着：“畢竟，饑不擇食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不是嗎？”

我收緊了攬着聲波的手，問道：“所以你只想吃他？”

“是的。”

“你想吃他？”

“我不是說到現在了嗎？”

“你不該想吃他的。”

“這種事也沒什麽該不該的。這不受控制的。想就是想。”

“想也不行。”

“你這就是在不講道理了。”

“我和你講什麽道理？”

“通常情況下我會因為你對我的這種态度而高興，畢竟這意味着你不拿我當外人——雖然我本來也不是。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不講道理，即便是你，也是會讓我覺得有些苦惱的。”

“……想都別想。我不會讓你那麽做的……我不會讓你吃了他的。”

“我都忍到現在了。我都惦記到現在了。你讓我別想？”

“是的。我讓你別想。”

“可我沒法不想。我好想吃了他啊。我真的好想吃了他啊。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想把他吞下去。我忍得特別特別辛苦……我實在不想忍了。你就把他讓給我、讓我把他吃了吧？”

“你可以吃我。你不能吃他。”

“為什麽？”

“因為他是我的。我不能把他讓給你。”

“……這是很大的宇宙，在這個宇宙之外還有更多的宇宙。世界上有很多人，有那麽多那麽多的人。你可以去喜歡別的人，你還可以有別的人，我們能找到的，我們肯定能。”

“把這話留給你自己吧。去吃你說的那些家夥。不要搶我的。”

“我實在不理解……難不成你要吃他？如果是這樣你可以直說的，我不會和你争。我永遠不會。”

“……我為什麽要吃他？”

“你真不想吃他麽？”

“我不會那麽做。”

“既然你不吃，那為什麽不讓我吃？難道對你來說他真的比我更重要嗎？”

“……你已經從我這兒奪走了太多了，我不能讓你把他也奪走。”

“你總是這麽說。你總說我從你那兒奪走了太多東西。可我到底奪走你什麽了？”

“你奪走了我的一切。你馬上就連我的存在都要奪走了，我就要什麽都不剩了。”

“是你奪走了我的一切。是你奪走了我的的。是你讓我什麽也不剩。”

“這兩者并不矛盾。我是對不起你。你也對不起我。你就是奪走了我的一切。”

“我對不起你嗎？我讓你活了下來，多少次都是我讓你活了下來的。可是你不以為意，更不知感恩，然後你背叛我，抛棄我，你還無數次要抹消我的存在。是你要奪走我的存在的！要不是你做不到，你早就那麽做了！現在你又說我對不起你，咱們之間到底是誰對不起誰？”

“……我必須那麽做。我不能放任你。”

“這不公平。你一直在放任你自己。”

“……對不起。”

“我愛你就必須被你這麽對待嗎？他不愛你就理應被你珍視嗎？”

“事情不是你說的那樣。”

“你不愛我。你愛他。”

“……我不知道。”

“你還記得你說過你的第一選項是誰嗎？”

“我自己。”

“現在還是麽？”

“永遠都會是這一個。”

“可你剛剛說我可以吃你，不能吃他。”

“你不想吃我嗎？”

“我不能那麽做。”

“我很抱歉一直以來那麽對你。我只是……太害怕了。我不能不這樣……你說得沒錯。我确實是個膽小鬼。我該愛你的。”

“……別這樣。不要說了。”

“我知道我最該愛的就是你。我很後悔。”

“你在騙我，對不對？”

“我從不騙人。”

“你騙人。你一直在騙自己。騙你。騙我。”

“我只是不懂。我只是不清楚。你知道的，我對這些事情一直都不懂。”

“我知道，你說這些肯定是為了讓我放過他。你騙不了我。”

“我虧欠他。但我也虧欠你。我欠你更多。等我還完他的，我就還你的。那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

“我一直都知道。我怎麽會不知道呢？”

“你以前一直不願意那麽做。”

“因為我以前一直不懂你的感受。但我現在懂了。”

“是因為震蕩波嗎？因為他也是這麽對你的？”

“……我對不起你。”

“……也許我該謝謝他。”

“你不能謝他。我不準你謝他。你永遠也不能謝他。”

“一廂情願的是我。也是你。他只是在做他自己。就和你一直是在做你自己一樣。”

“那也不能謝他。他辜負了我。他傷害了我。他不配被感謝。”

“好吧。反正我也不喜歡他對你做的改裝。”

“……他現在怎麽樣了？”

“你又來？剛說完不準我謝他，你又開始關心他了？”

“我只是在了解情況。我應該知道這些。”

“還沒死。要我現在殺了他嗎？”

“不急，先把這兒的火熄了。”

“使喚我使喚得真順手啊。”

我揮手将火焰熄滅後地面上斑駁結塊的合金彙聚起來，控制着它們變成一個高度合适的平臺，接着将聲波放了上去。

然後頭也沒回地對這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家夥說道：“都照做了，還抱怨什麽？”

“抱怨你使喚我啊。”

“……懶得理你。”

“怎麽，一答應放過你的意中人就不想理我了？”

“其實我一直都不是很想理你。”

“你這是不懂還是在騙人？”

“字面意義上的不想理你。你的嘴太貧了。”

“我知道你其實很喜歡和我說話。不過随便你怎麽說。”

我沒理這句話，直接切開了左臂處的外裝甲。

“你在幹什麽？”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在明知故問？”

“我真不該把自愈給你的。”

我卸掉了很快愈合的裝甲，往裏切了個十字，說道：“嚴格來說，這不叫自愈。事實上，這是一種由能量到物質的轉化。”

“我真讨厭你這副白給的樣子。”

我感受着原生質的生長過程，繼續道：“一般來說，這種質能轉換非常複雜且難以實現。”

“你讓我覺得丢臉。你簡直又愚蠢又可笑。”

我在原生質複原後擊碎了關節處的軸承，繼續說道：“我其實很奇怪，這種堪稱違背了常理的能力到底是怎麽落到咱們身上的。”

“我看不下去了。要麽現在停下這一切。要麽我現在就把他給殺了。他不配你這麽做。誰都不配。”

我笑了：“別急。已經結束了。我已經全都搞清楚了。”

“你為什麽總為了別人不惜傷害自己？”

“因為我這具身體本來也沒什麽值得珍惜的必要——它連你口中的負擔和累贅都比不上。”

“那不是一回事。至于你的身體……都是你自找的。誰讓你偏要在莫名其妙的地方上執着。”

“那不是我在莫名其妙的地方上執着，而是存在本身就是這麽一回事。新新舊舊的轉化下去，就再也不是原來的存在了。”

“莫名其妙。”

“你不懂。”

“我覺得這種東西懂了不如不懂。”

“确實。都是我自找的。”

我就此停了話，開始集中精神治愈聲波身上的傷。

“你學東西還是這麽快。”

“專芯就好。”

說實話，這本來也沒什麽難的，硬要說有什麽問題就是能量消耗太大了。可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你為了他真夠拼的。”

“其實也還好。回頭補點能量就行。”

“胡扯。不過算了。我們馬上要去別的地方。把他治得差不多就行了，別太精神，不然事情會多出不少波折。”

“直接走就行。不用管他。他能顧好自己的。”

“……還是得管一下的。威震天也在我手裏。”

……？

我停下了對聲波的治療，轉頭發自內芯地疑惑道：“你閑的？”

“怎麽會？但我用的畢竟是擎天柱的身體。擎天柱的。你該理解的。這怪不得我。”

“……也是。畢竟是擎天柱的。”

我非常能理解。

我又問道：“你把威震天怎麽了？”

“你瞧，他和紅蜘蛛都給自己用了宇宙大帝之血，那麽他們的火種自然也就成了反火種，作為比其他人更珍貴的研究樣本，在研究出結果之前我不能殺了他們。”

“可你也不能讓他們保持清醒。”

“所以我只好把他們的意識都困在了編造出的夢境裏。和別的人一樣。”

“……你給威震天安排了什麽幻境？”

“就這麽說吧，我給他編造的夢和給擎天柱編造的夢是兩種極端。”

“……告訴我別是我想的那樣。”

“就是你想的那樣。他很清楚自己在做夢，但絕對醒不過來。”

“……內容呢？”

“反正是他不會沉浸其中的東西。”

“……行了，走吧。”

“雖然我很贊同你的提議，但你的小情郎估計不這麽想。他瞧上去像是要吃了我一樣。”

确實。我也這麽覺得。聲波瞧上去……氣壞了……非常非常生氣。

我嘆了口氣，讓平臺上生出一圈一圈的圓環，就這麽把他困在了上面。

“你之前用鋼筋來捆我，我現在用它們來綁你。倒也算是扯平了一項。”

他開始掙紮。但沒能掙脫。

我把激光鳥放回他胸口，說道：“說是會回去找你，但結果也還是你來找我。算來算去似乎還是我欠你的。”

我想了想，到底還是轉頭問了一下：“介意我拿你抓的那些人做一下人情嗎？”

“你和我之間哪裏用分這麽清呢？”

好極了。

我直接把我的基地的坐标位置發給了聲波，對他說道：“那些人，還有這裏的兩個，都歸你了。恭喜，你成為了這場戰争中最後的贏家。”

想了想，我又補了一句：“對巨猙獰那孩子好點。別欺負他。”

聲波還在掙紮。

不過我也沒再管了。

我對一旁等我到現在的人說道：“走吧。去哪兒？”

“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看着打開在我眼前的陸地橋，有些驚訝：“你也會這個？”

“這有什麽難的？”

“這東西計算起來很麻煩，你是怎麽做到的？”

“專心就好。”

“……就說你嘴貧了。”

“就說你其實很喜歡這麽和我說話了。”

然後我們抛下了這裏的一切，一同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