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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味奶糖》
文/鄭三變
2018/06/28
第二章
鄢葭言提着笨重的小提琴箱,在步行十幾分鐘後,到達就近的一個小公園。
其實她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但唯一能确定事情——她很安全,那些人一時半會還找不到她。
松了口氣,鄢葭言擡起輕捏名片的左手——古董鐘表修複師,柯拓。
“柯拓。”默念一遍這兩個字,鄢葭言不由得咬唇,好奇怪的名字。複而翻到背面來,有用中英雙語寫着的地址,以及一小行手機號碼。
對着名片放空許久,她有些沮喪地松下手,再觀望周遭,來往的人極少,是一個十分寂寥的小公園。
沒有多加猶疑,鄢葭言将箱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溫柔地打開來取出琴與弓。
一曲奏畢,箱子裏仍舊只有一個便士。
她的小提琴拉得是數一數二的好,但這裏不是熱鬧的倫敦街頭,即便有人駐步聆聽,也只會以掌聲作為報酬。
賣藝是行不通了,恐怕今天就要流落街頭。回想到自己蠢到連錢都沒帶,鄢葭言也只能蹲下來縮成一團,暗罵自己幾遍怎麽那麽笨。罵完鼻子一酸,又委屈得想哭。
嘲諷的冷笑又在耳畔出現,男人漠然道:一遇到難事就只會哭,你都幾歲了,還真當自己是媽媽懷裏長不大的小寶寶?
“閉嘴!”鄢葭言用力甩頭,試圖把不好的回憶都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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掙紮之際,聽見一聲稚嫩的問候:“Hello?”
重新擡起頭,首入眼簾的是一頂金燦燦的短發,然後是汪洋般幽藍的眸。
英國小男孩站在眼前笑得腼腆,拳頭裏還揣着張什麽東西,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搓指頭:“有人托我将這個給你。”說罷,朝鄢葭言伸出左手來,攤開現出一張支票。
鄢葭言接過,垂眸掃了眼鈔票上的數額,費解道:“是誰?”
“抱歉,我、我不能告訴你。”小男孩為難地撓了撓頭,卻還是湊到她耳朵邊小聲道,“但請一定要原諒他,我知道他肯定非常非常愛你。”
說完,不等鄢葭言回話,小男孩風一般跑開了。
與此同時,小公園的某個拐角,柯拓穩當地坐在山地車上,大長腿踩着地面,遙望着方才那一幕。
兜裏的手機鈴聲響起,他沒有挪開視線,只是探下手去摸出手機,匆匆瞥了一眼來電人,滑動屏幕進行接聽:“Hi?”
視野裏,鄢葭言已經收拾好了東西,準備重新出發。柯拓不覺眉眼含笑,對着手機用流利的英語答道:“對,我明天回國。”
那頭的人沉默了幾秒,十分訝異:“天吶!你是在笑麽?”
柯拓幹咳兩聲掩飾,迅速斂起笑容:“沒有,你聽錯了。”
另一頭,小公園外的公路邊上,鄢葭言已經攔下一輛計程車,打開車門矮身坐了進去。
柯拓接聽着電話,目送那輛計程車馳騁遠去。
他摸摸鼻頭,對着通話那頭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如果你不得已謊稱是一個陌生女孩的男朋友,對方會生氣麽?”
*
随着叮的一聲,飛機上廣播響起,操着純正英倫腔的嗓音穩重道:“女士們,先生們。歡迎乘坐……”
系好安全帶後,男人将随身攜帶的墨鏡戴上,目光偏向窗外。
他穿着合身的黑馬甲,雖沒有系上領帶,但筆挺的身姿和往後梳去的背頭都透着十足時髦感。雖然護照表明他确實是個地道的中國人,卻有着一副英俊立體的東歐臉龐。
空姐都對這個男人很有好感,也很殷勤:“先生,請問您需要提前預定午餐麽?”
柯拓的手交叉放在胸前,修長的指尖并在一塊,似一座高塔的塔頂。他聞聲轉頭,沒有微笑但很客氣:“不用了,謝謝。”
空姐有點失望,仍保持得體的笑容:“如果有需要的話,您可以随時叫我。”
這次柯拓沒有回答,只是微微颔首示意明白。
旅客陸續登機就座,而柯拓則一直凝視外頭的景象。他緊抿雙唇,陷入了沉思之中,将所有事情在腦海中過了一遍之後,回憶定格在了某個陌生的女孩身上。
也不知道支票的金額夠不夠?她是去找自己的監護人了麽?還是說,也像他一樣準備回國?
想到女孩紅着眼眶的模樣,柯拓有些心軟。雖說是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但脾氣也沒想象中那麽差,說到底也只是想保護自己的小刺猬罷了。
說到小,個頭還真挺小的……如此想着,柯拓忍不住挑起唇角。難得當一回好人,感覺不差。
空姐領着一位旅客走到這一排,對着柯拓身旁空出來的座位比了個手勢:“您的座位在這裏,請記得系好安全帶。”
因為有時會碰見一些行為極端的怪咖,所以柯拓養成了第一時間審度同座的習慣。
剛擡眼,對方也望過來——
隔着墨鏡,柯拓看清了那張巴掌大的小臉,還有不笑時愛咬下唇的小動作。
兩人對視一眼,雙雙錯開視線。
鄢葭言默默地坐好,将斜挎小包取下放在膝蓋上壓住裙邊,又熟練地系好安全帶。整一個過程,她只用悄悄餘光瞥了一次身旁的人,卻還是不确定對方是否就是昨天那個男人。換了身衣服,戴了個墨鏡,雖然發型不變,但感覺似是而非。
更何況,人家只看了她一眼,之後便一直在遙望窗外。
可鄢葭言不知,這一眼已經暴露了自己。
柯拓知曉她就是昨天那個女孩,又回想起自己謊稱是對方男友這件糗事,一時尴尬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目不轉睛地盯着外頭。他一動不動地保持着原有的姿勢,直到身邊的人困得睡着了,才敢有動作。
柯拓取下墨鏡,對着女孩的睡顏糾結再三,還是喚來了乘務員,壓低了嗓音問道:“可以給我換個座位麽?”
誰知鄢葭言頭一歪,直接靠在他的肩上,依舊睡得很香。
他嘆息,妥協:“還是算了。”
飛機在S市的國際機場降落,柯拓心無旁骛,一下飛機便朝機場大門而去。早有許多計程車排隊在等候乘客,他随便挑了一輛上車,報上個地址後摸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我還有十分鐘就到,麻煩你們先把高加索送到我家門口。”柯拓交代完,挂斷電話立馬又撥通了另一個。
司機擡頭,從後視鏡望後座一眼,欲言卻止。
五分鐘後,柯拓将所有電話一一打完,終于放下手機。計程車也在此時開到了十字路口,正在等待紅燈跳向綠燈。司機見他終于得空,開口提醒道:“先生,後面那輛車從一出機場就跟着,要不要……”
“随它去。”柯拓随口應道,又在沉思三秒後改口,“待會兒不用上坡,我在入口下車就行。”
司機深谙其道,也點頭:“明白。”
綠燈亮起,計程車流暢地打彎轉向左側,駛離市中心,朝較為偏遠的郊區而去。抵達目的地後,柯拓在一條極長的坡道底端下車,準備徒步上坡。
不出意料,跟在後面的那輛計程車也在入口停下車。柯拓沒有回頭,假裝毫無察覺般繼續一步一步朝上走去。
若真是熟悉這個地區的人,搭計程車肯定會讓司機開上坡道去,因為這段路走起來不但費時,還很費力。要是他猜得沒錯,尾随的十有八九是那個女孩。
可為什麽要一路跟着他呢?柯拓不解,甚至開始有些後悔在英國插手她的事。
本不想招惹麻煩,麻煩卻主動跟了上來。
他刻意放緩腳步,乘機用手機屏幕去反照背後的人。看發型和身材,是那個女孩沒錯。
正後方,鄢葭言一步不落地緊跟着。這條的坡道很陡,徒步爬上去特別費勁,她不時瞄幾眼前面的人确定沒有跟丢,累得垂頭氣喘籲籲。
還有一點,還有一點就到了——
柯拓一步大跨上了頂端的大平臺,忽地轉過身去。女孩還在蒙頭苦爬,已經沒力氣再擡頭來看他。
嘭地一聲腦門傳來悶響,鄢葭言迎頭磕上了某塊略微堅硬的東西。
她揉揉額頭,定睛一看,底下是雙擦得铮亮的皮鞋,眼前是剪裁合身的黑色馬甲,自己撞上的原來是柯拓的胸膛。
眼前人面無表情,直接了當地問:“為什麽跟着我?”
被拆穿行徑,鄢葭言耳根子一熱,硬着脖子道:“我只是碰巧路過這裏,順便看看風景。”
柯拓用舌尖舔舔嘴唇,将一只手揣到褲兜裏,以高高在上的姿勢漠然以對:“這裏是匠人園林區,你要看風景,怕是走錯地方了。”
“其實我……”鄢葭言圓圓的眼珠子咕溜一轉,又尋思了個聽似合理的借口,“我是來找人的。”
咬唇的小習慣暴露了緊張,柯拓因此更加認定她在撒謊,臉色陰沉:“找誰?”
聽出對方語氣越發不善懷疑,鄢葭言心頭一緊,不再扭捏隐瞞,直接背出那張名片上寫着的地址:“園林區2/5號。”
柯拓眉頭一擰,渾身戒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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