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靜谧的院子裏,門前一盞燈亮着,有蚊子嗡嗡的聲音,有蚊香的刺鼻香氣,有夜空皎潔的月光。

顏兮拘謹地坐在板凳上,手指不自覺地摳着凳子上的紅油漆,何斯野則坐在地上,捧着顏兮的腳,用針挑她腳趾上透明的水泡。

顏兮被紮得腳反射性顫抖,她趕忙咬唇憋回叫聲。

“疼?”何斯野停住。

顏兮連忙搖頭,“不疼的。”

何斯野沒什麽表情地繼續挑泡,動作卻輕了些。

顏兮的疼痛感輕了,有心理準備後也适應了疼的程度,緩緩松開牙齒,咬出一排牙印的下唇在燈光下,也漸漸回了血。

院裏棗樹在偷偷地開着淺黃綠色的花骨朵兒,被月光照得花色絢麗,被清風吹得輕輕搖曳,樹葉輕輕地沙沙響。

再挑最後一個水泡時,水泡偏厚又連着皮膚,顏兮沒有防備,一聲“疼”破喉而出。

何斯野停下挑泡,眼前驀地閃過小丫頭趴在雪地裏被姑父欺負的畫面,語氣泛軟,“忍一忍,最後一個了。”

聲音不像方然和楊鋒那麽溫柔,但比平日已經柔和許多,顏兮對他的怕意減少,又一次說出她重複說過很多遍的話,“小野哥謝謝你。”

何斯野嗓音淡淡,“嗯。”

雙腳的水泡全部挑完,上了藥後,何斯野起身去取毛巾保鮮袋和冰塊。

再坐下後,何斯野看她紫腫的腳腕,雙眉微蹙起不悅的弧度,“為了一個三分鐘的演出,這麽折騰?就那麽喜歡跳舞?”

顏兮生怕他誤會她是那種愛出風頭的女生,猶豫數秒,小聲解釋,“我,我媽是舞蹈老師。”

何斯野動作頓住,長睫掩着的眸子失神地晃了晃,“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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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兮似是怕他內疚,連忙展出個笑容,聲音輕快地說:“她雖然是芭蕾舞老師,她也很喜歡街舞,她芭蕾街舞拉丁都跳得特棒。”

她又嘆,“但是我跳街舞就很沒有力量。”

何斯野垂眉将冰塊放進保鮮袋,用毛巾包住,輕描淡寫地說:“那是因為你內心沒力量,你想想那些欺負你的人,比你優秀的人,心裏發發狠,就有力量了。”

顏兮目光頓然失了焦點,似乎在想那些欺負她的人,何斯野沒再說話,為她扭傷加踩腫的腳腕一次又一次耐心地冰敷着。

周末,網吧,姚瑤激烈地打着游戲,看見前排一個人影閃過,她頓即放下耳麥沖過去,“小飛哥!”

沈飛回頭,“喲,顏兮旁邊的大姐大麽。”

姚瑤拽着沈飛的胳膊,“正好,正好瞧見你了,那什麽,你知道顏兮要跳街舞吧?你認識高二王歡嗎?我特想讓顏兮跳街舞之前跳一段芭蕾,你能幫着說道說道嗎?”

沈飛詫異,“顏兮還會跳芭蕾啊?”

說完他又腦袋後仰,探究地看着姚瑤,“你幹嘛對她這麽好,你是不是也暗戀四爺?”

“屁!我喜歡的是內斂有學識的男人!四爺太高冷!”姚瑤說完又“嘶”了聲,“哎,我是看她太可憐,我頭回見她就是在這門口,你和閻淏他們對戰那回,我跟着你們出來,也看見她撿礦泉水瓶了。”

“卧槽,你也看見了?”

“是啊,像我這種人就愛劫富濟貧,”姚瑤用單口相聲誇了善良的自己五分鐘,然後問,“哦對,今兒怎麽沒看見閻淏?”

“他啊,”沈飛随口道,“閻主任要給他找後媽,估計在家裏作呢。”

“我去,校霸那不得作死,聽說閻主任私底下賊愛喝酒,喝完酒還開車那種性格,倆人不得在家打得揭房蓋啊。”

“是呗,不過我挺喜歡閻主任,上回他抓着我打撲克,他都沒上報,私底下寫個檢讨就完事兒了,挺随和的。”

“真的哎,上次我逃課在網吧玩被他抓着,他也沒上報,就是苦口婆心地跟我講了仨小時讓我好好學習,煩得我心想還不如讓他上報了。”

說着,倆人坐到網吧門口臺階上,沈飛拿煙抽,姚瑤說:“給我一根啊,怎麽這麽沒眼力見兒。”

沈飛笑着給她一根,“大姐大名不虛傳啊。”

“過獎過獎,”姚瑤問,“那閻淏跟你們什麽仇什麽怨啊?聽說是他妹妹追四爺,四爺沒答應,就結梁子了?”

“屁!”沈飛學着姚瑤不屑的語氣,“庸俗!”

但是具體怎麽回事,沈飛又不說了,抽了兩口煙,他估計也是同情閻淏沒媽,啐了口痰,喟嘆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說罷,姚瑤和沈飛倆人同時沉默了。

網吧裏面一群少年們在熱烈的喊打喊殺,坐在門口的兩位少年沉默地抽着煙,煙霧飄飄渺渺地散開。

一人一根煙差不多抽完,姚瑤把煙屁股扔地上,腳跟磨着踩滅,才想起來找沈飛幹啥來着,“對了,你和四爺給顏兮安排一下啊?”

“行,我問問。”

沈飛比了個噓,打電話給何斯野。

何斯野才從物理研究所回來,拿着楊鋒給他打印的各類關于凝聚态物理的發展和研究的論文。

走進他屋時,他媽正在翻他枕頭摘枕套和被罩,呼啦呼啦全是灰,抱着去洗,看見他回來,回頭喊,“老何,你兒子回來了。”

何斯野倚着門框懶洋洋地笑了笑,側身給他媽讓路,“這麽多年,你倆還不知道隐私倆字怎麽寫啊。”

“隐私個屁啊,你還沒到十八周歲呢,六月八號才成年,”何正東拿起兒子桌上的粉色信封,連連皺眉道,“怎麽又有人給你送情書,這還是打開的,你看了?”

“沒看,沈飛打開的吧,”何斯野伸了個懶腰笑,“等我過生日那天就給你找個兒媳婦回來,看你還怎麽管我。”

何正東冷嗤道:“生日當天我也管你,撕開的情書給你扔了,沒撕開的都在你箱子裏放着,這是你爹對你人生負責的态度。”

沈飛打來的電話在這時候響起,何斯野去老槐樹下接電話。

鐘芸芸喊他,“兒子你把襯衫脫了,媽給你一塊洗了。”

何斯野沉默地聽着沈飛唠叨顏兮跳芭蕾和街舞的事兒,漫不經心的單手解扣子,一顆又一顆,全部解開後,他淡道:“行了,我知道了。”

沈飛喊:“你知道了是什麽意思?這事兒辦不辦啊?找滕珊珊還是找王歡?還有運動會你去不去啊?”

何斯野淡漠吐倆字,“不去。”

顏兮腳腕冰敷及時,再加上勤練和向來精進不休的精神和習慣,街舞的舞技突飛猛進。

每次力量感稍弱的時候,她就想小野哥說的話,想那些欺負她的人,比她優秀的人,內心就多了力量,跳起來也動感帶勁許多。

中間休息,姚瑤帶她去閑逛,舞蹈室和美術室離得近,姚瑤驚詫地瞧美術室裏面正畫畫的人,“那不是校花嗎,馬上高考了,她還畫畫呢?”

顏兮聽得眼睛快速地眨了眨,驀然響起沈飛說小野哥喜歡那種安安靜靜畫畫的文靜女生。

畫室開着窗,白色窗簾随風飄動,滕珊珊站在畫板前,長發被風吹得擋住了視線,她輕輕扶開,轉身去關窗。

這時候顏兮和姚瑤看清楚了,畫板上的素描是何斯野的側顏。

姚瑤立馬八卦,“大家都說校花喜歡你哥,看來是真的啊!他倆處對象了嗎?”

顏兮茫然,“不知道啊……”

滕珊珊關完窗回來,站在畫板前繼續畫畫,手機響起,她看到屏幕的同時,揚起笑容。

姚瑤猜測,“你哥的電話?”

顏兮還是好茫然,“不知道啊……”

不過,好像,确實是校花學姐看在她是何斯野的妹妹,才幫她說話,她才能跳街舞的。

顏兮和姚瑤倆人雙雙茫然地回到舞蹈室,王歡皮笑肉不笑地指着顏兮,“來吧大名人,選段芭蕾舞音樂,運動會你先跳段芭蕾,我們再跳街舞。”

顏兮更茫然了,“啊?”

姚瑤捂嘴狂跺腳,在顏兮耳邊說:“你哥讓的,肯定是你哥讓的!太酷了!”

楊鋒和方然知道小丫頭要在運動會上跳舞,給小丫頭買了新的運動鞋和芭蕾舞鞋,方然有特權,高高興興地準備到時候安排人給小丫頭錄像。

但是顏兮如果先跳芭蕾舞,就得多準備一套服裝,還得搭配一套街舞表演時适合直接穿上的衣服。

因為多加了一段她的表演,還重新訂服裝,其餘隊員都不太高興,說了不少難聽的話。

顏兮也覺得自己像走後門的,又變得唯唯諾諾不知道該怎麽辦。

因為小野哥的關系,因為滕珊珊學姐的關系,所以她成了隊員裏最沒實力的那個。

很快迎來運動會,到表演上場前,後臺裏,顏兮捧着白兔子的粉色暖手寶,緊張得不行,手指尖兒冰涼。

有緊張,還聽到學姐們小聲嘲笑她四月份用暖手寶,說她真嬌氣,說得顏兮心發慌,大腦逐漸變得空白。

“這是什麽。”王歡站在她身前,指着她脖頸上的黑色線繩,“顏兮,你戴這個演出不太好看吧,摘了吧。”

說着就伸手去拽,顏兮下意識拍開她手,拍得王歡一愣。

顏兮也明白自己反應太大不好,忙低頭道歉,“學姐對不起,這個,這個不摘行嗎?”

同一時間,何斯野單手插兜,懶洋洋地邁進校門。

沈飛在一旁唠唠叨叨,“管舞蹈的是林老師吧?林老師這次怎麽這麽好說話,你跟她說加個芭蕾她就同意了?”

何斯野淡道:“學校也想今年有新意,恰如她私願罷了。”

沈飛嘻嘻笑,撞何斯野的肩膀,“走啊,咱去後臺,提前看一眼顏兮?女生後臺肯定好看。”

“女生後臺有花?能好看成什麽樣,”何斯野沒什麽興趣的淡薄态度,“你去,我不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四爺今天臉腫了嗎#

#小四爺的名字怕是雷鋒吧#

#雖然你做好事不留名但是你放心我們有沈飛哥哥和姚瑤姐姐啊!#

#然後沈飛哥哥和姚瑤姐姐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費勁巴拉的幫學神找對象找老婆#

文案上喊疼那一段兒是後面意味深長的不可說的和諧片段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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