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五分鐘後,何斯野和沈飛走進後臺。

街舞組,六個女生坐在一排椅子上,剩下一個女生抱着暖手寶靠牆而站,她穿着緊身衣和芭蕾舞裙,盤着發,沒化妝,難過地垂着眼睑,睫毛不安地顫着。

王歡見何斯野進來,身體瞬間繃緊,尴尬地站起解釋,“她一身白色芭蕾舞衣服,戴黑繩項鏈不太合适,我就讓她摘下來……”

何斯野視線落在顏兮頸間,芭蕾舞衣領口開得大,她太瘦,鎖骨分明清晰,頸上很幹淨,什麽都沒有,顯然已經被王歡她們逼着摘下去。

他過去低聲問:“什麽項鏈?”

顏兮偏過臉,像是連嘴型都不想讓王歡她們看見,只小聲說給何斯野聽,“是我媽留給我的戒指。”

何斯野說:“拿出來。”

顏兮不想和王歡她們起沖突,連忙擺手,“我不戴也行的,不是非戴不可的。”

“拿出來。”何斯野重複道。

顏兮只得蹲下撿起衣服袋子,從裏面拿出用粗線繩串的戒指,一個白金的素圈。

何斯野看了眼顏兮腦後盤起的發,“轉過去。”

顏兮不明所以,但小野哥說的話,她很聽,于是轉過去。

後臺男生女生都在看這一幕,白衫黑褲的少年站在顏兮身後,輕擡雙手,一圈又一圈的,緩慢耐心的,将串着戒指的線繩盤在她頭發上。

他手指修長靈活,線繩顫好後打了一個結實的節,又将戒指纏進她盤起的頭發裏,接過沈飛遞來的發卡,穩穩夾住。

顏兮摸着腦後的頭發和戒指,回頭說:“謝謝小野哥。”

小丫頭的高興和難過總是擺在臉上,這會兒臉上都笑開了花,何斯野也勾起個笑,“你的謝謝在我這兒都不值錢了,說了幾百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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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兮:“……”

“就是真得很感謝你啊。”顏兮小聲喃喃。

何斯野看向王歡,他後腰懶洋洋地靠着張桌子,微揚下巴,“知道一般平衡理論嗎?”

王歡懵,表情是“多少知道點,但又不知道她理解的和何斯野要說的是否一樣”的猶豫,最後選擇搖頭。

何斯野抱着肩膀,手指很緩慢地敲着手臂,視線定定地落在王歡的耳釘上,“意思就是下周開始,學校會着重檢查你們班的儀容儀表。”

王歡頓即慌張摘耳釘。

顏兮和校長有關系,和學神有關系,又年級第一,還要表演芭蕾,出盡風頭,剛好她性格懦弱,嫉妒心強的女生們就想欺負她,不敢鬧大事,就在小事上欺負她,校長也沒辦法為她出頭。

以防這幾個女生再欺負人,何斯野和沈飛沒出去,等顏兮上臺再離開。

沈飛一直跟顏兮唠嗑,等了半小時,上場前兩分鐘,突然沖過來個人,急急地沖王歡喊,“磁帶怎麽回事?就給我一本啊,不是說還有芭蕾表演嗎,你們刻到一本上了嗎?”

“是兩本啊,沒刻到一本上。”王歡愣了一下,問:“韓伊娜,你給了幾本?”

韓伊娜幾乎是立即看向何斯野解釋,“我給的兩本,我真給的是兩本磁帶,我放他桌子上了。”

何斯野反應得快,拿走顏兮懷裏暖手寶,街舞衣服遞給她,“去換衣服。”

幾個女生見狀手忙腳亂地戴帽子準備出場,顏兮換得快,表情上還沒緩過來,難過得要哭出來,聽到報幕,低頭戴好棒球帽往外沖。

何斯野拽住她,“這次跳不了芭蕾,還有下次。想想這次故意欺負你的人,心裏發發狠,跳得有力量點,生氣難過,就發洩,懂嗎?”

顏兮眼睛泛紅,握着拳頭用力點頭。

七名女生上臺,姚瑤看到不是顏兮獨舞,震驚好幾秒,猛地開始扯嗓子助威狂喊,“顏兮!顏兮!加油!顏兮!”

沈飛聽笑了,回頭問,“誰把磁帶拿走了?王歡還是韓伊娜?”

同時節奏感強的音樂,響徹整個操場。

何斯野眯眼瞧着那丫頭,若有所思搖頭。

臺上的顏兮,站在第二排最左側,從低着頭到漸漸擡起頭,泛紅的眼睛變得黑亮,有憤怒,有自信,有力量。

以緩慢的滑步開場,手臂柔軟,腳下輕快,動作逐漸變得極致得慢,慢到停止。

接着猛然變化,随之而起的機械動作和一停一頓的節奏卡拍,肌肉縮緊得充滿力量。

繼而是快節奏的爆發,小姑娘緊抿着唇,目光堅定,每一個提膝踢腿,身體與手臂的律動,都充滿氣勢。

中間一段地板舞,手撐地,雙腳快速移動打圈,似是一個簡單的熱身動作。

之後小姑娘站起身,做了八拍放松動作,倏忽整個身體倒立在地,頭撐地,雙腳與身體快速旋轉翻轉。

場內瞬間爆發尖叫和掌聲。

“卧槽,居然不是小打小鬧的,”沈飛也跟着圈手大喊,“牛逼!酷!酷!wow——”

何斯野瞧着臺上那個仿佛周身被聚光燈環繞的丫頭,被陽光晃得眯起眼,繼而逐漸笑開。

他輕輕捏了捏暖手寶上小兔子的臉,小白兔子在陽光下瞧着,眼睛好像也不再那麽紅。

主席臺上的方然激動萬分,立即打電話給攝影師,急聲問:“錄上沒?錄上沒?”

楊鋒也激動得不行,一米九的大熊,看起來都要哭了,“錄上了錄上了,閨女太厲害了。”

倆人沒看見期待中的芭蕾,但看到小丫頭那麽有力量的舞蹈,仍激動得不行,面上還有幾分熱淚盈眶的感動。

顏兮下臺後有種淋漓盡致地暢快,滿頭大汗地踮腳張望着尋人。

沒想到先看到的是學委任奕鳴,任奕鳴給她遞水,“今天很酷。”

“謝謝,謝謝,”顏兮沒好意思接,擺手道,“我不渴。”

任奕鳴溫柔地笑,邁前一步,“顏兮,我……”

韓伊娜在一旁看到任奕鳴來後臺時,原本瞬間揚起笑臉來,但再看到任奕鳴只走向顏兮時,臉瞬間失去所有情緒。

沒等任奕鳴說完,姚瑤扒拉開他沖上去抱住顏兮,“啊啊啊顏顏你太帥了!那麽高難度的動作你怎麽做到的啊!你太酷了!爆發力超強!”

任奕鳴輕笑一聲,轉身走了,顏兮跟姚瑤道謝,探頭繼續找人。

姚瑤不滿,“我都在這兒了,你還找誰啊?”

顏兮小聲說:“找我哥啊。”

“你哥?你不是怕他嗎?”姚瑤不解,“你為啥怕他來着?”

姚瑤問得随意,顏兮習慣認真,便答道:“我見他第一面就被他罵了,像有心理陰影,就很怕他,他脾氣不太好。”

“唰”的一聲,更衣室簾子被拉開,沈飛給了顏兮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側身讓開,讓出他身後坐着的何斯野。

沈飛呲牙笑,“脾氣不好的野哥,中午還帶顏兮給我買生日禮物不?”

何斯野懶洋洋地翹着二郎腿,雙手十指交叉勾在膝蓋上,優哉游哉地蕩着皮鞋,深棕色的桃花眼意味深長地盯着顏兮看,發出一聲輕飄飄的,帶着鼻音的回絕,“呵,不帶了。”

中午,步行街,何斯野大步走在前面,顏兮跟在他身後小碎步搗騰得快,但也總落後他半步。

顏兮感覺小野哥又生氣了,她小心翼翼地抓他袖子,“小野哥對不起,你別生我氣,我不是故意的。”

何斯野沒理她,走進一家禮品店,顏兮連忙小跑跟上。

路過一排戒指區,何斯野停下腳步,餘光瞥了眼顏兮,欲言又止。

顏兮想起後臺的事,像只想往貓身邊蹭的老鼠似的,又怕貓,又饞貓爪子捧着的食物,小碎步挪過去,“那個戒指是我媽留給我的。”

何斯野聞言揉了揉她腦袋,“我知道。”

“不是的,”顏兮搖頭,“跟你想的不一樣,不是她在病床上給我的。”

“嗯?”

顏兮小聲說:“我們遇到地震,房子塌了,我爸媽護着我,才,才沒的。我爸先失去知覺,我媽怕我也睡過去,一直跟我說話,一直說,硬撐着最後一口氣,直到她聽見消防員救人的聲音,她把戒指給我,就再也沒說話了。”

“那個戒指我一直戴着,洗澡都沒摘過,就好像她一直在我身邊,小野哥,今天真的謝謝你。”

顏兮說得誠懇,臉上還帶着笑,“我特別感激你,真的,好多事都謝謝你,我都記在心裏。”

小丫頭在笑着哭,何斯野抹了把她眼睛,“小可憐,看着像我欺負你了似的。”

顏兮連忙搖頭,“沒有的沒有的。”

顏兮感覺自己好像又把天聊死了,笑說:“對了,我還有個小姨,小姨對我特別好,但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嫁人了,一直沒有消息,在姑姑家的時候,我總幻想我小姨哪天開着豪車來接我。”

何斯野聽得勾笑,“想象力不錯。”

禮品店裏在放歌,顏兮看到小野哥笑了,放松許多,跟着唱。

三首歌下來,何斯野聽得漸停下腳步。

小丫頭技能倒是多,不僅沒跑調,真假聲和氣聲和原唱完全一樣,連不同歌手的聲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何斯野拿起臺紅色小法拉利模型車瞧着,随口問:“學過唱歌?”

“我小學是合唱團的,可厲害了。”

顏兮徹底放松下來,自信地吹噓,“老師都說我這是天賦。”

何斯野放下小賽車,又拿起摩托車頭盔,“都會模仿什麽?”

“我會模仿好些女歌手,還會模仿臺詞。”

“哦?”

顏兮看小野哥不信的樣子,拽他袖子讓他看她,“真的,我真會。”

何斯野饒有興趣地看她,顏兮清嗓咳了兩聲,登時起範兒,模仿了一段兒電影裏的臺詞。

“我娘曾經告訴我,如果有一天,我見着了我爹,要我問一句。”

“你還記得那年大名湖邊的夏雨荷嗎?”

“還有一句,是連小燕子都不知道的。”

“蒲草韌如絲,磐石是不是無轉移?”

顏兮睜着小鹿眼睛,雖和演員模樣不像,但顫抖的嘴唇,一停一頓緩慢又難過的質問,鼻間的抽泣聲,眼裏含着的盈盈淚花,那種楚楚可憐神态和帶哭訴的聲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她模仿的時候完全不知道尴尬,瞬間入戲,模仿完就笑,睜着她那雙璀璨的亮眸追問:“小野哥,怎麽樣怎麽樣?”

何斯野這回卻沒笑,攢眉蹙額,若有所思,“醜。”

顏兮:“……”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評論抽20個送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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