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何斯野家到顏兮小姨家的路程是十二個小時的火車, 或是一個半小時的飛機。
顏兮一路上眉開眼笑得如開了花, 她高興的時候從不掩飾,跟何斯野手舞足蹈的小聲說個不停。
她簡直驚喜得要飛起來了,她就說嘛,小野哥怎麽可能都沒囑咐她什麽話!
何斯野手托腮, 看顏兮臉上笑得深深的酒窩, 時而伸手戳她酒窩坑。
顏兮漆黑閃亮的眼睛裏, 映着何斯野慵懶的笑容。
何斯野歪頭問:“我送你回家,這麽高興啊?”
“特別高興啊!”
顏兮其實很想掐他哪兒, 又不知道從何下手, 也不好意思下手,笑完又商量說:“你以後給我驚喜之前能不能別吓唬我啊?”
何斯野沒答應, “看你表現吧。”
顏兮:“……”
這要怎麽表現啊。
過會兒,顏兮的激動興奮勁兒終于稍稍散了,擔心問:“那個肖速還會找你麻煩嗎?”
“随便找呗, ”何斯野一副懶洋洋的姿态, “我還怕他找麻煩麽?”
顏兮又抿嘴笑出了酒窩, “也是哦。”
飛機速度實在太快, 一個半小時宛若轉瞬即逝。
排隊下機取行李箱, 顏兮才想起來要給小姨打電話,撥號碼前,她問何斯野,“小野哥,你能在我家玩幾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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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斯野沉默了兩秒, 然後說:“一會兒就走了。”
顏兮不可置信呆住,“一會兒就走?”
她仰頭緊緊盯着他,試圖在他臉上找出一絲玩笑的意思。
可是卻沒有。
他很認真。
顏兮的高興寫在臉上,失望也寫在臉上。
她睫毛不停顫着:“為什麽啊?為什麽直接就走了啊?”
挑出行李箱後,何斯野按顏兮坐在箱子上,俯身揉她腦袋,哄道:“這次沒跟你小姨提前打招呼,不禮貌。下次我來提前和她說,再多留幾天。而且我晚上還要和二叔談事情。”
顏兮聽到何斯野有事情,就完全沒有理由留住他了,沒再說任何話,低頭跟在他身後,再送他進機場。
這一次,何斯野和顏兮說了很多囑咐的話,要她每天和他打電話,或者用電腦視頻,永遠不要怕打擾到他,哪怕是淩晨三點她失眠了,也可以打電話給他。
向小姨帶聲好,除夕當晚不要熬太晚,還有——
何斯野手指戳她酒窩,“記得想我,聽見沒?”
顏兮幹巴巴地看別處:“聽見沒聽見,沒聽見。”
何斯野知道她都聽見了,但看她實在不高興的樣子,真的是幾乎就要決定這麽匆匆地見她小姨了。
但是這樣禮數不周,以後會成為笑談,他強忍住起起伏伏的情緒,沒松口。
他一遍遍囑咐,“我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遇到開心事,或者不高興的事,都給打電話。”
顏兮還在看別處,“我瞎還耳聾。”
“……”
何斯野低笑,給了她一個猝不及防的四字,“我喜歡你。”
顏兮臉一紅,狠狠瞪他一眼。
何斯野用登機牌排隊安檢的時候,回頭對顏兮說:“回去吧,到家給我發信息,我落地開機就能看到。”
顏兮不想走,“我陪你到登機的。”
何斯野失笑,“我之前有機票,所以能進去,你就只能到這了。”
顏兮:“……”
“不行不行,小野哥你出來,你先別走。”
顏兮第一次這麽任性,把何斯野拽出了隊伍,“小野哥你等一下噢。”
然後她就開始拉開羽絨服的拉鏈,低頭翻兜。
何斯野饒有興致看顏兮翻遍羽絨服裏裏外外的兜,終于找出個紅色小東西。
顏兮像拿着女生肚兜那般臉通紅,“那個,我之前回姥姥家是去取這個符了,是姥姥以前為我求的,我想那天在雲端餐廳送你的,但沒好意思……”
“上午你和肖速比賽前,我也想送你的,也沒好意思……”
何斯野垂眉看着她掌心挂着紅繩的護身符,像是看着稀世之珍,心裏感動得要爆炸了般。
頓了頓,他面上平靜揶揄,“你現在好意思了?”
顏兮向來不善表達,以前就總是“小野哥謝謝你”,“小野哥對不起”,翻來覆去的重複說。
哪怕是和小姨離開前一晚,她心裏有很多很多話想和他說,也只會用寫信的方式表達。
重逢後,在校園的湖邊,她有千言萬語想說,也只是抓着他不斷地說對不起。
在何斯野表白後,她也有很多話想說的,她只是不知道該如何說。
顏兮此時也是不好意思的,偷偷擡頭瞄他一眼,發現他唇角翹得很彎,笑意很深,她就又不知道說什麽了。
“啊,”顏兮突然想起件事,“你等一下噢。”
她翻雙肩包,拿出筆和一小塊紙,作勢要寫字。
瞧見他在探頭看,她立馬捂住,“你,你先轉過去,你別看。”
何斯野曾經在她演出前,往姚瑤送她的護身符裏塞了張小紙條,此時她如法炮制,也寫了張紙條塞進去,還故作嚴厲威脅,“不準偷看啊!”
何斯野失笑點頭,“好。”
他将她送的護身符,放進大衣的內兜裏,再一次轉身離開,“回去吧,到家給我發信息。”
顏兮眼裏的亮光盡散,黯然地退到一旁,看何斯野的背影。
她好似是第一次看何斯野這樣離開的背影,心裏難受得直咬嘴唇,眼裏霧蒙蒙的。
一個多月不能再見面呢。
好難熬。
顏兮發覺自己都要難過死了,他為什麽要送她到這裏啊,還不如就讓她一個人回家了呢。
這就是學姐學長們異地的感受嗎?
這麽讓人難過。
難過得她想哭。
她好久沒哭了,但是此時很想哭。
他退了她火車票,給她訂機票,送她到家,又一個人離開。
他不舍得讓她一個人坐飛機回家。
……她也不舍得他啊。
何斯野即将進去的時候,像是感覺到身後傳來的悲傷情緒,緩步回頭,正好看到她垂頭抹眼睛。
孤零零地站在隊伍外……就像是她被他抛棄了那樣孤獨。
……栽了。
何斯野大步流星走到她身邊,一把将她抱進懷裏。
顏兮眼睛一眨,一圈濕痕印在他大衣上,明明濕得很,除卻用手摸能感受得到,卻看不到。
何斯野感受到懷裏姑娘的安靜聽話與不舍,許久,貼着她耳廓說:“閉眼。”
顏兮懵了一下,嗫嚅道:“你,你,你不能親我。”
何斯野胸膛輕震,被她逗得笑出來。
爾後掌心捂住她雙眼,無可奈何地喟嘆與承諾,“以後再不能讓你送機,寧可我看着你的背影,也不讓你看着我的背影。”
何斯野輕輕移開掌心,本以為顏兮會很聽話地閉着眼睛,卻看到她雙眼亮如璀璨。
顏兮紅着臉,眼眸裏寫滿了害羞與堅定。
她雙頰緋紅,聲音細柔,“你,你別動……”
何斯野垂眸看她,似是明白了什麽,含笑道:“嗯,我不動。”
顏兮雙手抓着他的長衣,緩緩踮起腳尖兒,這次穩穩的、一吻落在他左頰。
她唇柔軟,他皮膚溫熱,觸覺讓彼此都過了電般,心跳加速到慌亂和全身發熱。
顏兮親吻何斯野臉頰後,似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像是過了春日樹梢花骨朵到夏日綻放那麽久,顏兮雙腳落回地面,雙耳紅得要燒着了,“這次才是給你的獎勵,你,你收好了呀。”
何斯野揉了揉他也紅得要燒着的耳根,呢喃道:“被燙到了。”
他說罷,顏兮飛快地看他一眼,倆人似乎都被燙到了。
……心被燙到了。
顏兮坐公交車到家,下車後直沖進小滿意飯館,一樓有三桌正在吃飯的,服務員看到她後要喊人,顏兮比劃了個噓的姿勢,扔下皮箱,飛一般沖到廚房。
田薇正在炒菜,冷不丁被人抱住,差點沒回頭揍人,看見是眯着笑眼的顏兮,頓時高興得話唠,“寶貝回來了!你怎麽這個時間回來的啊?餓沒餓?想吃什麽?累沒累?快去歇着,小姨給你做好吃的!”
顏兮也超級興奮,連着親了她小姨好幾下,有抱住她小姨不撒手,“好想你啊小姨!”
田薇身上有顏兮媽媽的味道,顏兮特別喜歡抱着田薇,她撒嬌了好一會兒,想起小姨說的“有驚喜”,“對了小姨,有什麽驚喜啊?”
田薇三年前的時候還微胖,此時身材已經很苗條,日子好過了以後,清麗的面容回來了,跟顏兮還有七分像,是個很漂亮的老板娘了。
廚房還有一個陌生廚師在,田薇偶爾店裏忙的時候會洗手做菜,這會兒店裏不忙,她摘了圍裙就不管了,摟着顏兮鑽進一二樓間的小閣樓,遞給顏兮一張存折。
顏兮懵懵的,“我不要錢啊。”
“誰說要給你錢了?”田薇給顏兮指最後一行數字,“小姨決定了,再攢一年錢,最晚兩年,就去你方姨和楊叔家那邊開個小分店。”
顏兮更懵了,“啊?”
田薇揉着顏兮的眉骨,認真說:“你叔你姨雖然只照顧了你一年,但是他們對你的好,是你一輩子都還不清的恩德。他倆沒兒沒女,你就有責任為他們養老,哪怕他們不需要你養老,你也應當在他們身邊陪伴着盡可能的報答他們。
“而且你還有三年半大學在那邊讀,小姨總想你想到哭,怕你姑和你姑父再找着你欺負你,小姨就想存夠錢了,搬去和你一塊住。
“小姨一直在琢磨這事兒,以前沒跟你說,是錢差得太多,去租門面的錢都不夠,但咱家前陣子剛換了個大廚,這廚子可吸客了,生意翻倍得好,明年,最遲後年,錢差不多就夠了。”
田薇當年叫顏兮給楊鋒和方然磕頭時,幾乎就已經想到有朝一日讓顏兮回到他們身邊報答他們了。
田薇和顏兮她媽媽田蕊很像,都是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人。
只是顏兮媽媽更溫柔,像何斯野他媽媽一樣,田薇則渾身上下都是固執,否則當年不會嫁錯人、還苦苦為他還債搭進了半個人生,甚至覺得丢臉到不和家裏聯系而全然不知姐姐和媽媽離世的事。
顏兮高興得簡直要瘋了,抱着田薇又是一頓亂親,“啊啊啊”了好一會兒,拿出手機要打給何斯野。
田薇看見顏兮手裏的白色新手機,簡直像發現新大陸了一樣高興道:“寶貝,你終于舍得花錢了!”
顏兮跟田薇什麽都說,就像當初她說她想考去何斯野的大學,她也很認真地和田薇說了。
田薇對她萬般不舍,也完全支持她的選擇。
但是此時,顏兮不好意思了,手機塞回兜裏,支支吾吾地說:“沒,沒有。”
田薇看出不對勁兒了,這手機肯定不是顏兮自己買的。
她又知道顏兮做事有分寸,沒深說,只道:“寶貝,用自己賺的錢、買自己喜歡的東西,才是最安心的事。”
顏兮臉微紅,結結巴巴地應下,“知道了。”
頓了頓,她還是解釋了一句,“我,我沒被包|養什麽的……”
完全不知道自己差點被當作有錢大金|主的何斯野,下飛機後收到顏兮平安到家的信息,提着的心總算徹底放下。
開車回家,他剛拿鑰匙開門,就感覺到了客廳裏的低氣壓。
鐘芸芸和何正東正襟危坐在沙發上,眉頭緊鎖地看着電視裏的新聞。
新聞正在播報F1賽事,以及上午大川給何斯野看的那條新聞。
——當場發生最嚴重事故的車手,立即送往二院進行搶救,十八個小時後,于今日上午,不幸離世。
何斯野車鑰匙随手扔在鞋櫃上,輕描淡寫地說:“年前我不出去了,我二叔來了吧?”
鐘芸芸眼裏一陣哀涼,“在書房,等你回來下棋呢。”
何斯野若無其事地伸了個懶腰,笑看何正東,懶洋洋道:“爸我餓了。”
何正東:“……”
真是慣得他,這麽晚回來,還舔着臉說餓。
何正東起身去廚房,“吃餃子還是湯圓?”
何斯野得寸進尺,“能選現包的嗎?”
何正東面無表情回房間,“不做了,餓死你得了。”
何斯野笑笑,彎着桃花眼看向他媽,“煮個方便面吧,加一個蛋,謝謝媽。”
鐘芸芸關閉電視,過去抱何斯野,溫柔地拍了拍他肩膀,“乖寶,別讓爸媽為你擔心。”
順手把鞋架上的車鑰匙拿走了。
何斯野似是早有預料這夫妻倆的操作,洗了手,去書房找他二叔。
何正南已經擺好棋盤,擡頭瞥他一眼,“去送姑娘了還是女朋友了?”
何斯野一件件優雅地脫大衣,脫羊毛衫,輕描淡寫地說:“她身上有我家的炊煙。”
何正南難得雙眸眯出了問號,“所以?”
“所以,”何斯野一層層地折起襯衫袖子,“不管她是誰,反正是我家的。”
何正南:“……”
能他媽的要點臉嗎?
不要了就讓他踩兩腳得了。
何正南深吸口氣,執子下棋。
何斯野突然擺手做了個稍等的姿勢,拿出大衣內兜裏夾着顏兮寫的小紙條的護身符,翻來覆去的看。
何正南睨着他,“怎麽的,定情信物啊?”
何斯野笑得很讨人嫌,“是啊,我一會兒給你講講她有多甜。”
何正南:“……”
誰他媽的想聽啊?
他是來下棋談正事的!
何斯野沒再搭理他二叔,頗有力量的腰懶洋洋地向後倚着,眼角眉梢含笑,連發數條信息:
“今天話沒說完。”
“我不僅不舍得我的女孩坐十多個小時火車。”
“也不舍得讓我的女孩一個人坐飛機。”
“更不舍得我的女孩在任何時刻,哪怕有一秒鐘,感受到孤獨。”
“請問我的女孩,何時答應做我女朋友?”
“我會讓她一輩子都不再孤獨。”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投雷啊啊!破費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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