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鏡花

鏡花

修雲回去後，又往幻境裏鑽。他在街頭散了一小會兒步，小九就出現了，像一個小向導，領着他在城裏轉悠。

當幻境裏步入黃昏時分，一大一小依依惜別。

“小九，明天等我來呀，我有好消息帶給你！”

“好，我等你！”小九點頭。閃爍着期盼之色的眼瞳，像晶亮的黑曜石。

翌日清晨，修雲向魔尊讨要的那些食材就送過來了。

看着一大盆滑溜溜的新鮮鳝魚，修雲做了決定：今天就做響油鳝糊吧！

唔，聽說過這道菜，還沒做過，只能先研究研究了……他撈了幾條不幸的鳝魚，清洗幹淨，開膛破肚，然後開始嘗試，還叫上小梅和給他打下手的禦廚，三人一起琢磨。

禦廚師傅幫了大忙。雖然這位老師傅手底下盡出些黑暗料理，但他竟然收藏有一本人界流傳過來的菜譜，裏面收錄了“響油鳝糊”這道菜。盡管步驟簡略，調料全部寫着“适量”，也讓修雲少走了許多彎路。

下鍋、調味、試吃、倒掉，再下鍋、調味、試吃……好在鳝多，耐造。忙裏忙外，花費了近兩個時辰，才燒出一鍋讓修雲比較滿意的響油鳝糊。

淺嘗一口，修雲面露陶醉。

濃油赤醬，鮮嫩爽滑，那銷魂的滋味，在唇齒間萦繞不絕！就不知道是不是小九記憶裏的那種味道了。

他就連修煉時，都沒有試菜這麽認真。就算與小九只有兩面之緣，且小九甚至算不得一個活人，修雲也不想辜負一個孩子眼底晶瑩的期待。他說過“等我的好消息”，就一定要做到。

修雲吃完飯，就把今日份的“妖妃愛心餐”端了過去。

魔尊墨沉一如往常，神色冷淡，沒什麽特殊的反應。只是在看向那道冒着熱氣的響油鳝糊時，眼底掠過了一絲旁人無法察覺的異色。

修雲沒急着走，杵那兒看他吃：“陛下，您覺得這道菜怎麽樣？”

墨沉吃了一口，斂眸沉思片刻：“……再甜少許，便差不多了。”

“好嘞~”修雲虛心聽取意見。

回屋後，修雲再一次進入幻境。小九好像早就在等着他了，修雲剛剛穿過幻界之門，就看到小九閃現在他面前。

“小九，我餓了，咱們去松鶴樓吧！”

“嗯，我帶你去！”小九點點頭，先把手裏攥的兩串糖葫蘆分給修雲一串。一大一小吃着糖葫蘆，穿過大街小巷，往“老地方”松鶴樓走去。

進了酒樓，輕車熟路地在二樓包間坐下，修雲指名就要響油鳝糊。

小九驚訝地看向他：“你還想吃嗎？可這道菜我已經記不清楚了，你吃不出味道的。”

就算是境靈也想不通，怎麽會有人想吃一坨馬賽克啊！

“記不清也不要緊。你回想一下，響油鳝糊是不是這樣的？”

修雲把烹饪過程，繪聲繪色地向小九描述了一遍。宰殺後清洗幹淨切成鳝絲，下鍋滑油。撈出來另起一鍋，将蔥姜蒜末炒出香味，下鳝絲，烹入料酒、鹽糖、醬油……

提到調料的分量時，修雲沒忘記遵循墨沉的意見，在本來的基礎上多加了一小勺糖。

略煮一會，勾芡收汁，出鍋了。裝好盤，最後撒上點蔥花，淋上熱油，成品有着樸實的菜形，油潤的菜色，與極其鮮美濃郁的滋味……

要不是幻境裏不能外帶東西進來，修雲也不用光靠嘴來說了。

随着他的講述，桌上不知何時出現的那盤連看都看不清楚的菜，一點點變得清晰了，變作了油亮誘人的模樣，香味也一下子濃了好幾倍。修雲反客為主，朝小九笑着說道：“嘗嘗看？”

小九看着那碟菜，似乎有些發怔，片刻後伸出筷子，夾起一塊。

“好吃！”小九眨了眨大眼睛，“真的好像……記憶裏的味道！”他似乎很開心。

“那你多吃點！”修雲很欣慰，不枉費自己花了一個上午去琢磨這道菜。

在松鶴樓裏吃完飯，修雲和小九約好“明天再會”，就退出了幻境。

往後的第二天、第三天……修雲天天都在試菜、做菜，往幻境裏跑。

他迷上了反複嘗試、研究新菜，把小九回憶裏的菜肴一點點補充完整的感覺。還把妖族流行的一些特色小吃，也分享給小九。

現在他倆每次在老地方松鶴樓開席，都是一場饕餮盛宴，餐前的涼菜點心都要上滿十八碟。好在是幻境，吃再多肚子也不會撐。修雲覺得挺好，既飽了口福，又不長胖。

唔，好像忘了點啥？

每天沉迷吃喝，除了還堅持給魔尊送飯以外，妖妃事業已經……完全停滞了呢。沒關系，修雲也不是很在乎，現狀他就已經很滿足了。

這天修雲一踏入幻境，小九依舊如往常那樣，閃現在他面前。這個黑發黑眸、性格早熟的孩子，笑容比以前變多了。

“昨天你不在時，他進來找過我。”小九第一句話就說。

“他？”修雲迷惑，“他是誰啊？”

小九無奈：“這座幻境除了你，就只有他能進……你說是誰？”

“嗷，魔尊陛下啊！他來幹啥？”修雲恍然大悟。進入幻境的“鑰匙”——那塊碧綠玉佩，都是墨沉給的，他竟然沒反應過來。

“他問我你是不是常來，每次來都做些什麽，然後嘗了一頓我安排的宴席，囊括了我們倆吃過的所有菜。”小九一本正經地說道，“他還讓我轉告你，閑着沒事就去修煉，不要在雜事上耽誤時光。”

“嗷嗚，不了吧。吃飯不比修煉有意思多了！”狗狗搖頭，不聽不聽。

修煉是不可能修煉的，只要魔尊別把玉佩給他沒收了就行。

“就是，雖然他沒明說，但我知道他這頓飯吃得很滿意，還裝作随手打賞，賜給我一樣東西，”小九好像猜到了修雲的擔憂，嘻笑着說，“我還知道，他根本不是給我打賞，而是送給你的……你以後繼續來就是了！”

說話間，小九伸出一只手，遞向修雲。小小的手掌上，憑空浮現出了一枝寶藍色的花。

芳香、柔軟，重瓣上帶着露珠。

待修雲接過來，小九說道：“此物名為‘鏡花’，是一朵永不凋謝之花。在幻境裏看似普通，等你到了外界，便知曉它的奇異之處了。”

“真的嗎？竟然還能帶到外界？”

一出幻境，好奇寶寶·修雲就拈住那枝鏡花，找了只漂亮的白瓷瓶，把花插.進瓶子裏，迫不及待地想找出它的特殊之處。

——咦，我花呢？修雲眼睜睜看着鏡花在自己眼前消失了。

他伸手去摸，摸了個空。

原來是朵長了腿會逃跑的花？修雲轉過身，在房間裏搜尋，一無所獲，直到鼻子聞見渺渺的花香，餘光瞥見一抹藍色，那朵鏡花似乎還在花瓶裏——

他猛地回頭，白瓷瓶上方，卻是空落落的。

修雲又試了幾次，那似乎是一朵只要專注盯着就會消失，在不經意間又會出現的花。

那天夜裏，修雲入睡以後，睡得格外香甜。

當他在黎明時分迷迷蒙蒙地醒來時，一片昏暗的卧房當中，滿室馥郁芬芳，就像是某種無法開口的幽微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