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松鶴樓

松鶴樓

修雲一回到偏殿，就窩進卧房，拿出玉佩，往裏面注入靈力。

晃眼間，他再次置身于那個仿佛人間市井的幻境裏。

喧嚣聲一股腦地湧來包圍了他。修雲尾巴輕搖，嗷嗚，他天生就喜歡熱鬧，喜歡這份煙火氣息！

小狗妖快快樂樂地在街頭漫步。比起跟在魔尊身後亦步亦趨，被迫“加班”，現在可是要輕松惬意多了，想發呆就發呆，想去哪裏逛逛就去哪裏逛逛。

他擠進人群裏，觀看了一整場雜耍表演，見小學徒捧着碗繞場讨賞，修雲連忙摸兜，卻摸了個空，他的儲物袋沒能帶進來。只好收回手，賣力地給藝人鼓掌喝彩，把手都拍紅了。

接着他又去茶攤聽書。雖然買不了茶水，好在也沒人趕他走。說書先生講的是一段“平凡少年拜師學道，學成後斬妖除魔”的故事，就算修雲自己就是“妖魔”當中的那個“妖”，也不妨礙他聽得津津有味。

等說書先生道了句“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修雲起身離座，心裏還在想：下次再來，不知道是會重講同一段，還是接着講下一段呢？

等修雲玩盡興從幻境出來時，天都黑了。

他的魔宮打工人生涯裏，除了做飯和送飯以外，自此又多了一項娛樂活動：在幻境裏逛逛。

第二天一得閑，修雲又興沖沖地進了幻境。首先來到茶攤，坐下一聽，說書先生剛剛開講，“上回書說到……”

茶攤老板竟然也還記得他，笑呵呵地朝他打了聲招呼，修雲也笑着回應。

這幻境也太真實了吧！

聽完說書，修雲沿路閑逛，聞着路邊包子鋪飄來的香噴噴味道，他咽了口口水，心裏嘆氣。

這幻境哪裏都好，只可惜……吃東西沒滋沒味。要是把這點改了，他能住裏面不出來！

修雲停下腳步。不遠處的糖葫蘆小販面前，站着個五六歲大的孩子，黑發黑眸，臉蛋清秀，正用靈動的目光打量自己。

街頭明明有那麽多人，這孩子卻顯得說不出的特別。

“我親眼看到他帶着你進來，所以你是這裏的貴客嗎？”孩子突然說道。

嗷，他在跟我搭話？“算是吧。”修雲不太确定。

“那你吃不吃糖葫蘆？”孩子一邊問，一邊踮起腳，從草靶子上拔下了一串紅彤彤的冰糖葫蘆，跑過來遞給修雲。

這就是“貴客”的待遇嗎？修雲其實挺想吃糖葫蘆的，淡而無味的就不想了……但他還是接了過來，笑道：“謝啦！”

總不能辜負別人的好意，尤其還是個孩子的好意。

往糖葫蘆下口之前，發覺孩子還沒給錢，修雲下意識地往小販的方向看了一眼。孩子擺擺手：“你吃吧，不用錢。”

難道這孩子是小販家的兒子？修雲也沒多想，咬下一顆包裹着金黃糖衣的鮮紅果子。

咬碎脆甜的糖殼，酸酸甜甜的滋味瞬間溢滿唇齒。修雲眼睛睜大，竟然……竟然有味道！這裏不是幻境嗎？

“好吃嗎？”孩子問。

修雲猛點頭，真心誠意地感嘆：“好吃！”

孩子笑了，帶點得意：“糖葫蘆不算什麽，你跟我走，還有更多好吃的。”

“好呀。”修雲爽快答應，又問，“我叫修雲，小朋友，怎麽稱呼你啊？”

“從來沒人問過我這個……”孩子想了想，“我是九月初九出生的，你就叫我小九吧！”

“嗯，小九，我們走吧！”

小九轉身帶路，他顯然很熟悉這片街巷，很快就領着修雲來到一家店面古雅的酒樓，直上二樓，進了包廂。

“這家松鶴樓是百年老店，主廚有一手真功夫，爹娘常常帶我來。你一定要嘗嘗我最愛吃的幾道菜。”小九熟練地點完菜，對修雲說道。

“行，我就不客氣了！”修雲可是一只從來不挑食的小狗妖。

“蟹粉湯包，慢用~”沒等多久，店小二就将第一道菜端了上來。

“鮮甜多汁，不錯！”修雲夾了一個包進嘴裏，感受着肉汁在唇齒間爆開的美妙，不吝誇獎道。

“清溜蝦仁，慢用~”

“鮮嫩彈牙，美味！”修雲夾了好幾只。

“櫻桃肉，慢用~”

“酥爛肥美，絕味！”修雲連連伸筷。

無論誰跟修雲一起吃飯，看到他吃得這麽香，也會覺得面前的飯菜更香了吧。

這頓飯真不錯呀，道道菜都是色香味俱全……修雲心裏嘀咕着，期待地望向店小二呈上的新菜。

咦，那是啥？

修雲發愣，揉了揉眼睛。聞着還挺香，但怎麽看都看不清，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紅棕色……

他這是沒聽說過“馬賽克”這個詞，如果知道肯定要說，盤子裏不是一坨馬賽克嗎！

“響油鳝糊來了，這個也好吃，你怎麽不動筷？”小九開口催促，眼底藏着狡黠。

“嗷嗚？這就來。”修雲毫無戒心，盛情難卻，便夾了一筷子送進嘴裏。

這味道……說不上是甜還是鹹，說不上美味還是難吃，根本分辨不清楚，仔細咂摸，又好像吃了個寂寞，什麽味兒都沒有。

“怎麽樣？”小九又一次問道。

修雲沒辦法違背良心尬誇：“吃不出來是什麽味道。”

“是嗎，”小九聞言，像是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眼睛，“果然你也嘗不出來……因為我已經記不清，到底是什麽味道了。”

只有你記得的菜，我才嘗得出來嗎？修雲注視着桌上那碟馬賽克，若有所思。

這孩子多半就是掌控幻境的境靈吧，他在狐族聽說過類似的傳說。

“沒關系，接着上菜吧，我還能吃！”修雲露出笑顏。

小九點點頭，又添了幾個菜。有的能嘗出點滋味，有的則嘗不出來。

“吃飽沒？還可以再加。”上完最後一道菜，小九問。

“吃飽啦，多謝你的招待！”身在幻境，其實怎麽吃都是吃不飽的，修雲還是笑着說道。

“那就好，”小九看了眼窗外被夕陽染紅的天空，“時間快到了，我也該回家啦，下次你還會來玩嗎？”

“來！”修雲斬釘截鐵。

第二天，趁着給魔尊送飯，修雲掏出一張清單：“我想增加幾個菜，陛下能派人将食材找來嗎？”

清單上列的，正是昨天在幻境裏，小九記不清味道的那幾道菜。有些食材很常見，有的珍稀香料則不那麽好找，若是墨沉拒絕，他得自己想辦法了。

墨沉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好。”

“謝啦陛下，有你一份！”修雲歡快告退。

“……”在他背後，墨沉再次盯着那根礙眼的大白尾巴微微皺眉。這話說的，難道本來沒我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