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結界

結界

春明宮裏歲月靜好的同時，外界卻是暗流湧動。

蓋因魔尊已經失蹤太久了。

——其實也不算太久。若在往常，魔尊或許只是短期閉關，又或許是出了一趟遠門。沒人摸得準魔尊何時會再次現身，也就不敢亂起什麽心思。

但是這回，事有不同。一則消息已經在衆多大魔裏流傳開來：魔尊墨沉在失蹤之前，親臨仙界，以一己之力屠盡了九大仙門之一的紫霄宗，還順手滅了附近的千年世家宋家，但也因此身受重傷。

仙魔兩界之間有界壁相隔，往來極少，卻也不是完全斷了音訊。聽說紫霄宗已經淪為一片廢墟，猩紅血霧至今未曾散去，這副景象是許多人親眼所見。

流言甚嚣塵上，魔尊卻始終沒有現身穩定局面，似乎已經說明了很多。甚至有人猜測，他早已隕落了。

小狗妖不懂這些事情。修雲每天都在照顧病人，以及盼着大王回來。

春○圖看完了一遍又一遍，給大王帶的兔肉幹、肉松餅和艾草團子也被他吃完了，結果大王還是沒有回來。

氣哼哼·已黑化·小狗妖修雲，留下了原本準備炖湯的一只紅眼白羽鴿子，取名叫塵塵，給它喂豌豆和玉米粒，養在了鳥籠裏。

“要不……您還是換個名字？”小梅委婉地暗示，“最好避一避魔尊陛下的諱。”

“沒事兒，等他回來了我就把鴿子炖——”修雲與鴿子對視，見那只肥鴿抖了一抖，改口道，“就放生了它，死無對證。”

躺在客房裏聽着的某人：“……”

魔尊的性子本來就有幾分別扭。事已至此，他更難開口，解釋他自己就是“墨沉”。

……

時日推移，湧動的暗潮，終究釀成了風暴。

這天午後，天氣晴朗，小梅灑掃庭院，禦廚在井邊打水，修雲在屋裏睡午覺。

直到一道黃衣人影闖入，驟然打破了此刻的寧靜。

“小宮女，你家主人在哪？”黃衣人笑問道，伸手一抓，将小梅扣住咽喉，如雞仔般拎了起來。

廚子駭得失了手，灌滿井水的木桶砸在地面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流水淹了一地。

“公子……”小梅吃痛，眼睛裏湧出了淚水。

“出什麽事了？”披上外袍的修雲推開房門，跑了出來。外面動靜那麽大，把他吵醒了。

看到來勢洶洶的黃衣人，修雲當即愣在那裏。

“哦？妖族出身，看來你就是這春明宮的主人了。”黃衣人從頭到尾打量了他一番，“啧”了兩聲，“是個小美人。不過可惜了，玩上一晚就要半死不活了吧，連做爐鼎都不夠格。”

他不懷好意地笑道：“難道墨沉還沒碰過你？但凡你吸取過他哪怕一丁點元陽，修為也不至于如此低下。”

“你、你胡說什麽！快把小梅放下！”修雲紅了臉，是氣紅的。

“哼，小美人，少對我呼來喝去！”黃衣人道，“聽說墨沉曾經賞賜給你不少好東西，都擡出來吧。老實點，別藏私。你若能讨我的歡心，我說不定會将你留在身邊，做一房小妾。否則——”

黃衣人語聲狠厲：“今日這春明宮裏的人，都将死無葬身之地！”

原來他是觊觎大王送給我的那幾箱天材地寶？嗚嗚，大王，有人上門欺負我，我該怎麽辦……修雲心裏慌極了。

幾箱珍寶不比性命重要，但是看樣子，就算給他了，他也不會放過我們啊！

小狗妖正慌亂無措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冰冷無比的聲音響起。

“諸懷，你要說的遺言，就是這些不堪入耳的話麽？”

随着這些話語，一人身披玄色大氅，緩緩從客房裏走了出來。面容冷漠，步履從容。

修雲睜大眼睛，驚訝地望着他。好兄弟，你怎麽出來了？你傷還沒好啊！

黃衣人諸懷也瞬間變了臉色。

“是你？！外界人人都在尋你，想不到你竟——”竟然就收斂氣息，藏在妃子的後宮裏！

對魔尊威勢發自本能的懼怕，讓他幾乎膝蓋一軟，跪了下來。但随即，諸懷大笑起來：“哈哈哈，你倒是會虛張聲勢，你以為你還能唬得了誰？”

如果墨沉當真還有餘力出手，又何至于直到現在，都不肯公開露面？看來今天，就是尊位交替的時候了！

“你大可以試試。”墨沉冷冷道。

他有一件可以遮掩氣息的秘寶，還給春明宮中除了修雲的另外兩人——小梅和廚子，都暗中種下了心咒，但凡有一絲反叛心思就會即刻絞殺。所以他雖然身在魔宮，消息卻一直不曾走漏。

但是現在，到了他非出面不可的時候。

“哼！”諸懷随手将小梅扔在地上，一擡手，掌中現出一張黑氣缭繞的招魂幡，格擋住了墨沉揮袖襲來的一擊。

魔氣沖天而起，幡中百鬼號哭。

氣勁交織之間，兩人纏鬥到了空中，身影漸遠，看不見了。

猶如濃墨暈染，天色也在轉瞬間變得昏沉如夜。

“公、公子，咳咳，別去！”小梅嗆咳着從地上爬起來，攔住了想要跟過去的修雲，“不用擔心，他不會輸的。”

“啊？”修雲茫然地看着她，她怎麽知道好兄弟的修為高低？

“可是，他有傷在身……連下地行走都還吃力……”剛才看似正常，但修雲知道，他其實是在強撐。

“公子，您去了也做不了什麽，只管相信他就是了……小梅不會騙您，他一定能應付得了。”小梅依然攔在前面，堅決地搖了搖頭。

戰況危險，公子您不能去！如果公子出事，陛下也不會饒了自己。

“我……”修雲還要說什麽，就見昏暗天穹中，一道耀目紅光閃過，從天空中墜落下來。

一直墜入春明宮的庭院正中。

凝實的紅光徐徐散開，呈現出了最中央的那柄長槍。槍身血光流轉，筆直地插進石板地面，地表以上也有一人多高。

擴散的紅光，像球形的罩子，罩住了整座春明宮。

“那是什麽？”修雲問道。

“……是守禦結界，公子。在結界消散以前，無人可以踏入春明宮。”

“原來如此，那就是清衡留下來的。”修雲走過去，神色黯然地看着那杆矗立的長槍。游走在槍身上的紅光，明明凄紅如血，仿佛是厄運不祥的化身，卻在他的手指試探地觸碰過去的時候，溫柔地裹住了他，就像落日的餘晖，或是一縷微暖的輕風。

“他又救了我一次……”修雲輕聲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