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囍

囍

車輪聲辘辘，駛過冬日的魔界曠野。

昨日墨沉突然說起泡溫泉的事，今日他們就乘着馬車，優哉游哉地去了。其實只需要魔尊撕裂空間，一個轉瞬就能抵達，但他倆誰都不急着趕路。

外界飄着鵝毛大雪，車廂裏卻是溫暖如春。寬敞的車廂裏布置得頗為奢華，鋪上了雪白柔軟的毛毯。修雲晃蕩着一雙赤足，白嫩的腳趾尖透着薄紅，任由地毯豐茂的長毛癢癢地撓過腳心。

小狗妖裹着輕軟的裏衣，窩在魔尊懷裏，手中剛剝完一顆瑩紫的葡萄，遞到魔尊嘴邊。

墨沉就着他的手吃掉：“你自己吃吧。”

雖然狗不能吃葡萄，但果盤裏還擺滿了新鮮水潤的櫻桃、龍眼、荔枝、蟠桃、木瓜等等。

“大王吃嘛~喂你吃比我自己吃有意思。”修雲樂在其中。

又喂了幾顆，修雲在墨沉懷裏挪了挪，覺得墨沉那身嚴嚴實實布料挺括的衣袍有點礙事。隔了一層布，影響他和大王貼貼了。

“大王，你不熱嗎？”修雲問。

“不熱。”墨沉道。以他修為，寒暑不侵，自然無所謂冷熱。

“嗷。”修雲有點遺憾。稍後，小狗妖不安分地伸出了狼爪，偷偷地這裏刨一下，那裏扒一下，扒拉幾下，把大王的襟口扯得松散。

墨沉低頭瞥見，沉默片刻後無奈道：“是有點熱了。”

“嗷嗚~”修雲馬上替他把外袍脫了，只餘一件單薄裏衣，這下靠在大王懷裏巴适多了。不一會兒，修雲卻又不滿足地扒拉起來，将墨沉的裏衣也扒開來，袒露出結實的玉色胸膛，只剩下一根腰帶松松垮垮地挽着。

溫泉都還沒到，一滴水還沒見着，兩人就已經像剛泡完澡出來，熱意在車廂裏蔓延。

修雲卻沒有再進一步的舉動了。他蹭在大王的胸膛上，合起眼，在辘辘車聲裏甜甜睡去。

昨晚折騰了一宿，有點犯困。

墨沉垂眸，看修雲像只毛茸茸的小妖獸，蜷縮在他懷裏酣然入夢。狗耳朵抵在他胸口，細細的白絨毛撓得他心尖微癢。過了一會兒，不知修雲夢見了什麽，張嘴舔了他胸膛一口。

“……”墨沉身體微僵。

片刻之後，又舔了一口，還砸吧嘴。

“……修雲！”墨沉忍無可忍。

“嗷嗚？大王怎麽了嘛？”小狗妖驚醒了，仰起頭看他，睜大了泛着水光的琥珀色杏核眼，模樣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沒什麽。”面對這樣的修雲，墨沉也說不出話來了。

“嗷。大王你有事再叫我呀！我剛夢見好吃的！”小狗妖并沒有起床氣，也沒有怎麽介意被打攪了好夢，上身微擡湊近墨沉的臉頰，“啾”地親了一口，雙唇如柔嫩的花瓣，然後動了動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就安心地繼續睡了。

墨沉：“……”夢見什麽好吃的？

漫天飛雪中，八匹天馬蹄下踏着紫電，馬車如一道虹光劃過天空。

不知過了多久，修雲被墨沉叫醒。

“溫泉快到了。”

“嗷。”修雲撩開車簾，探身望去，最先看到的卻不是他想象中白霧氤氲、散發硫磺味道的溫泉，而是一座恢弘至極的樓閣。

最高處直入雲端，仿佛伸手就能摘取星辰。

修雲揉揉眼睛，我睡迷糊了？只見高樓正門百步長階的兩側，分別屹立着一座威武的犬形雕像，雕像胸口還紮着大紅綢花。一串串紅燈籠，挂在高樓每個翹起的檐角上，沐浴在風雪中，紅彤彤的分外惹眼。

“那不是大王曾經說過的鹿臺……呃，犬臺嗎？”修雲迷惑。可大王當初明明是随口說着玩的？

“你已看見了？”墨沉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按你說的，魔宮裏只修繕一番，沒有推倒重建。至于這裏，曾經是大魔諸懷的領地，他身死之後就被我收回了，我派人興建了這座名為接雲闕的樓臺。”

咦？修雲的狗耳朵驚訝地立了起來。還真是大王建的……

修雲記得諸懷，就是自己在春明宮等待大王時，上門叫嚣欺負人，最後和化名“清衡”的大王在争鬥中消失的那個壞家夥！果然是被大王幹掉了呀，活該！

還有這座接、接雲闕……大王嘴上說得平淡，在建成以前，他竟然一個字都沒透露過。

“接雲闕？和我的名字有關系嗎？”修雲問道。

小狗妖轉過臉，笑吟吟地看着自家大王。

“……”在他亮晶晶的眼神中，墨沉有些別扭地咳了一聲，“或許是有一點吧。”

“嗷，多謝大王！”修雲拱進他懷裏，使勁蹭了蹭，又擡頭親了他一口。接雲闕是宏偉還是簡陋，在小狗妖心裏都不重要，可這是大王特意為他建的！大王還記得當初的玩笑話！

這下子真成妖妃了呢。

“對了，那溫泉在哪裏呀？”修雲突然想起來問。

“就在接雲闕背後的那座山裏。”

“嗷。”

說話間，馬車馳入山間，徐徐降落下來。停穩後，修雲下了車，看到一個環繞在白石中的圓形水潭。霧氣彌漫，水波蕩漾，池畔幾株尚未落葉的紅楓，将樹影倒映在水面上。

赤腳走過潔淨的石子路，修雲把最後一件裏衣也脫了，跳進水潭裏。嗚呼~暖融融的泉水瞬間包裹住了身體，舒服極了。

“來呀大王！”修雲對還在岸上的墨沉招手，滿眼透着期待。

當然要和大王一起共浴啦！

“……”墨沉也把松垮的裏衣脫了，丢在池邊，走進水裏。

看着他下水，修雲游過來，探爪摸了他腹肌一把。

雖、雖然在床上看都已經看過了，摸也摸過了，但是不忘初心，說要在泡溫泉的時候摸，那就要摸！

狗耳朵興奮地彈起，唔，硬中有軟，很有彈性，挺好摸的！

得手之後，小狗妖就得意地游走了。束發的紅繩已經被他解開，濃密的銀白色發絲散開來漂在水面上，随水波柔順地起伏。若說別人是“泡”溫泉，他就像條小人魚，在溫泉裏游過來游過去。隔着霧氣，雪膚若隐若現。

墨沉安靜地坐在池畔，雙眸微阖，黑發從肩頭披散下來，發尾在水中搖曳。對眼前的“小美人魚”，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

修雲游了幾個來回，再回來看他，還是一動不動。“嘩啦”，小狗妖伸出狼爪，往他身上潑水。

大王剛才不在馬車裏睡，卻到溫泉裏睡覺嗎？

爪子剛擡起來，就從身後被一把抓住了。平靜的水面陡然浪花湧現，幻化為人形，将小狗妖攔腰箍進懷裏。

嗚哇！修雲吓一跳，回頭看去，又轉頭看了看坐在面前阖眼小憩的大王。怎麽有兩個大王？

“那是我捏的幻身罷了。”背後攬住他的墨沉說道，“我一入水，就變為水流，融進了溫泉裏。”

“嗷，那你不是該看不該看的全都看光了？”小狗妖唰的一下，臉羞紅了。

如、如果裹着自己的溫熱泉水，其實是大王的話……大王他嘴上說不喜歡花裏胡哨的，怎麽這麽會玩>.＜

“哦？你說說，有什麽是我不該看的？”墨沉低下頭，在他耳畔輕聲問道。

“嗚……”修雲哪裏答得上來。他很快嗚嗚咽咽的，連句囫囵話都說不出來了，從裏到外都被炙燙的激流澆透。清澈的水體裏，浮起了一絲濁色。

良久，溫泉池裏的動靜消停了。

修雲還陷在餘韻的恍惚裏，細細喘息着，腳下無力地倚靠着身後人的胸膛。周遭天色已經黑透了，他不經意間擡頭望去，就見不遠處千尺高的接雲闕上，一盞盞紅燈籠都點亮了，輝煌如白晝。

一朵朵煙花正從高樓上升起，在夜空中綻放，似千樹繁花，如流星雨落，不知放了有多久，就等待他擡頭的這一刻。

絢爛火花映在修雲眼底，也映在漆黑的水面上。

“真美啊。”倚在喜歡的人懷裏，和大王一起觀看煙花，小狗妖快樂地說道。

“……嗯，真美。”墨沉語聲低沉，又帶了幾分溫柔地回應了他。

……

小妖妃和他的大王在接雲闕裏度過了整個冬天。

有時泡泡溫泉，有時在雪原裏騎馬或散步，有時就一起窩在卧房，在窗外風雪的呼嘯聲裏，纏綿親熱。

冬去春來、雪融冰銷。

雪原上再次泛起綠意時，成婚大典的日子也到了。

當初一輛馬車就将修雲送進了魔宮，雖然在墨沉後宮裏算是獨一個，但也不過是無名無分的侍妾——前任魔尊瀝泉可是有上千個侍妾呢。如今他們心意相通，墨沉便決定把這一場婚典補上，辦得越隆重越好。

接雲闕裏的所有人，從多日以前就開始為魔尊的婚典籌備，忙得不可開交。樓中處處裝點着香花與彩綢，貼上了大紅囍字。一車車蔬肉美酒，一匹匹绫羅綢緞，以及一箱箱明珠寶玉、金銀器皿，像流水一樣從接雲闕前的大路上運了進來。

魔界多年沒有這等熱鬧了。不僅衆多大魔攜着眷屬，送上賀禮入席，就連遠在妖界的狐族都受到邀請，派了數人前來道喜。

吉時到了。

妝房裏，從狐族過來幫忙的狐女給修雲梳妝完畢。

一旁遞東西的小梅笑着誇道：“公子今日特別俊俏！時辰到了，快戴上喜帕吧。”

“嗷。”精工細制的大紅繡帕披下來，蓋住了修雲的視線。

到了這一刻，他突然又有點緊張起來。就像是……

就像是他剛來到魔界，從馬車裏第一次眺望到遠處的魔宮時的心情。

藏在喜帕底下，修雲偷偷笑了。那時候，他還在擔心“青面獠牙”的魔尊，會把他當小點心一口吃掉呢！

誰知道他和大王會有今日？

出妝房時修雲差點被禮服衣擺絆倒，被一雙手穩穩扶住了。他撩起喜帕偷看了一眼，一襲紅袍的墨沉俊美非凡。

“今晚可不會放過你了，求饒也沒有用。”他聽到墨沉的傳音。

“嗷。”修雲咽了口口水，身體有些發燙。

他牽着大王的手，踩上鋪着紅綢灑滿鮮花的路，走向禮堂。

一拜天，二拜地，夫妻對拜，在天地與諸人的見證中，三拜禮成。

……

洞房花燭夜。

修雲頭蓋大紅喜帕坐在床邊，又期待又忐忑，不知不覺間揉捏着自己繞過腰間的大白尾巴來緩解緊張。

嗚，今晚肯定是混不過去了！

直到紅蓋頭被一杆玉如意挑開，他擡頭，看入一雙含笑的眼眸。

……還有被墨沉鄭重捧在手中的那一方玉盒。

這玉盒怎麽有點眼熟？

修雲的雙眼慢慢瞪大，這不是他之前回狐族小住，帶回來的那只裝滿了某種“道具”的玉盒嗎！他拿出來的第一晚，就被墨沉以“不喜花裏胡哨”的借口收走了，也沒有還給他。現在怎麽又——

“你挑一挑，今晚先用哪個？”在他驚詫間，墨沉把玉盒揭開了。不容許自己露怯的魔尊陛下，已經暗自研習了一番，該弄懂的都弄懂了。

今晚不管是玩哪種花樣，他都可以讓小妖妃欲~仙~欲~死~

這句話怎麽也是學我的！大王這個無、無賴！小狗妖紅着臉，在玉盒裏揀出一顆雕刻精致叮鈴作響的金球，連尾巴根都羞得顫栗起來。

“這個吧，大王輕點QAQ”

紅帳落下，掩住了一室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