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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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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班考試定在正式開學的三天前。
最後一門考完,大家都聚在教室裏,商量着要去附近的碰碰涼。班上有女生穿了連衣裙,散着頭發,被男生起哄之後,又是一番拌嘴打鬧。難得來學校不用穿校服,大家看彼此都挺新鮮。
江祁拎着個舊籃球,站在教室門口朝隋陸招手:“走啊隋陸,打球去!”
另一個同學也附和道:“來吧來吧,我們打半場,差個人。”
隋陸今天剛好穿了套運動服,聞言似乎也有些被說動,然而他的第一反應卻是看向陳津南:“南南,跟我去嗎?”
陳津南猶豫片刻,說:“外面好熱……我還是在碰碰涼等你吧。”
隋陸理了理他的頭發,把錢包塞進他兜裏,“嗯,只能點一個冰淇淋。”
“那你還給我錢,好笨,”陳津南知道他是怕自己吃多了冰淇淋會肚子疼,故意裝模作樣地捂着褲兜,“不怕我趁你不在,偷偷花光啊?”
隋陸被他逗笑,捏了一下他的臉,把手表也摘下來,戴到他手腕上,說:“你乖乖的,我打半個小時就去找你。”
……
臨近傍晚,碰碰涼裏坐滿了油田中學的學生。
陳津南點了香芋冰淇淋球,又看好了一杯藍色的、名叫夏威夷的冷飲,準備一會兒點給隋陸喝。
等餐時,他聽到有幾個別的班的同學在讨論高二年級誰家最有錢,還不止一次聽到了隋陸的名字。
子弟學校的環境相對單純,師資水平雖然在市裏算不上拔尖,但對大多數人來說足夠了。從這裏一路念上來的孩子,鮮少有性子惡劣的,更不會像外邊的中學一樣,會有成天不學無術的小混混,用父輩的話說:“都是老實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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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田大院像一個安全牢靠的繭房,給這些孩子造了童年的夢,又鋪好了學生時代的路。
不過這也直接導致了信息的集中和有限。
無論大人還是孩子,茶餘飯後的話題總也離不了長灣油田這個圈子。哪對夫妻離了婚,誰家有買斷下崗的老職工,今年是裝備中心還是勘探部發的補貼多……類似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在長灣油田,人們之間似乎沒有什麽秘密可言。
陳津南很少參與這些讨論,更不懂今天的話題為什麽是誰家有錢。
“聽說隋陸他爸要調到A市的總公司去,那邊賺錢可比長灣多多了!他們家肯定早晚要搬過去。”
“可是他媽媽的店不是在長灣嗎?那麽多店,總不能扔着不管吧?”
“你傻啊,那些都是有錢人的投資,又不是開小賣部,需要自己每天去看店。”
“欸,聽說隋陸平時戴的那塊電子表,要七八百塊錢……”
這些話不可避免地落在陳津南耳邊,他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有點茫然。等窗邊的位置空下來了,他迅速挪了過去,心不在焉地挖着冰淇淋,暗自後悔沒跟着隋陸去打球。
半個小時後,隋陸推門進來了。
店裏的同學已經走了大半,包括并沒能得出“最有錢”結論的那些人。
在外面吃飯時,隋陸習慣坐在陳津南旁邊,而不是隔着一張桌子的對面。他将短袖袖口卷到了肩頭,露出精瘦的手臂和肩膀。隋陸大臂上有一顆黑痣,靠近肩膀,小時候玩探險游戲時,陳津南說這顆痣是隋陸獨一無二的标志,如果懷疑有人假冒隋陸,他會第一時間檢查這裏。
陳津南的目光在那顆痣上停了片刻,把飲料推到隋陸面前。
隋陸撇開吸管,直接端起杯子灌了幾口,“南南,還想吃什麽?”他抖了抖衣領,呼吸稍帶着喘,“我看這裏也有賣薯條和漢堡。”
“等一下,我有東西送你。”
“什麽?”
“當當——”陳津南從身後拿出一只紅色的小紙傘,是“夏威夷”上的裝飾,而後調皮地眯起眼睛,把小傘別在了隋陸耳後。
隋陸愣了愣,低頭笑了,唇角揚起,牽出一個不太明顯的梨渦。碎發遮住眉眼,耳邊紅色的紙傘襯得他格外白皙清俊,臉上還綴着一點兒運動後的薄紅,讓本意惡作劇的陳津南一瞬間呆住了。
好漂亮。
像……新娘。
市裏有家特別氣派的影樓,陳津南路過時看到了中式婚紗照的攝影棚布景,古香古色的屏風上挂着同心結,還有一把紅色的紙傘。
“我也有東西送你。”隋陸說。
陳津南還在盯着他的臉發呆,只見他從書包側邊拿出三四朵野花,有黃色、白色,也有紫色,用狗尾草纏成了一小束,很是精致,甚至都不像野花了。
“在球場旁邊摘的,曬幹了可以做成書簽。”
隋陸取下耳後的紙傘,和花一起,交給陳津南,随後趴在桌子上,一手攪着冷飲裏的冰塊,一手握住陳津南的,輕輕捏了捏:“今天不想回家了……陪我在奶奶家睡嗎?”
“好啊。”
隋陸家住在大院另一頭,有點遠,陳津南巴不得他一直住在自己隔壁。反正隋陸回家也不開心,他父母管他太嚴了。
晚飯自然也是在奶奶家吃的。
每到夏天,奶奶都會把小方桌搬到院子裏,再拿出幾張小馬紮,帶着兩個乖孫坐在院子裏吃晚飯。十幾年的習慣了,老太太覺得這樣涼快,能讓孩子們胃口好些。
隋陸從小就挑食,不愛吃豬肉,不吃雞皮和魚皮,綠葉菜也要挑種類。好在他愛吃豆腐,奶奶便換着花樣給他做——蔥燒豆腐、豆花雞丁、魚丸豆絲湯……奶奶慣着他,幾乎每頓都要在米飯上蓋個焦黃焦黃的煎蛋,所以他雖然挑食,但也沒缺過營養,反倒比同齡人竄得快。
兩次血栓發作以來,奶奶的行動遠不如之前利索,記性也越來越差。今天的菜,鹽味明顯重了,煎蛋裏面也沒熟,剛一咬開,蛋液就流出來,沾到了底下的米飯。
隋陸從來不吃半生不熟的雞蛋,怕腥,可奶奶今天卻像是忘了,一直催隋陸把雞蛋吃了,多吃菜。
“什麽時候開學來着?”奶奶問。
“大後天。”
“可真快啊……等發下新書了,我給你倆包書皮,”奶奶一邊給兩人夾菜,一邊念叨着,“也不知道家裏的挂歷紙夠不夠用……”
又催促道:“你倆快把蛋吃了,一會兒涼了就不香了。”
隋陸笑了笑,低頭夾起煎蛋,咬了一口:“奶奶,您也吃。”
小春繞着桌子讨了半天食,奶奶才想起來忘了給小春喂食,起身進屋了。
看着奶奶佝偻的背影,陳津南吸了吸鼻子,有點想哭,還不忘幫隋陸把剩下的半個煎蛋吃掉了。
他不是敏感多慮的性格,很多東西不願意提前去想,唯獨奶奶生病這件事,他每天都提心吊膽。從小到大就奶奶最疼他,他舍不得。
“好了,奶奶沒事的。”隋陸摸摸他的臉,柔聲安慰道,只是笑的時候,眼圈也泛着同他如出一轍的紅。
“等吃完飯,讓奶奶早點休息,我們把院子打掃一遍,再帶小春出去轉轉。”
“……嗯。”陳津南埋着頭,偷偷掉了滴眼淚。
院子還是小時候的院子,小方桌、小馬紮,都是從小用到大的物件,只是東西舊了,他們長大了,奶奶老了,小春也老了。
而世界仍然在興興隆隆地向前,向前,開往一切未知的新千年。
*
紙傘和野花被陳津南插到了酸奶的小瓷瓶裏,放在窗臺上。
夜裏忽然下起了暴雨,電閃雷鳴的,伴随着密集的雨聲,生生将陳津南吵醒了。奶奶也起來了,咳嗽幾聲,挨個房間關窗戶,後頭跟着小春慢吞吞的腳步聲。
“南南,把窗戶關上,夜裏潲雨。”奶奶走到小卧室門口,輕聲說。
陳津南翻身下床,回道:“哎,這就關。”
走到窗前才真正見識到這雨的陣仗,八月底了,這大概是今年夏天最後一場暴雨。酸奶瓶被吹倒了,紙傘和小花散落一地,陳津南摸黑挨個撿,起身時被隋陸從身後摟住了。
“南南……”隋陸靠在他頸窩裏,嗅着肥皂的香味,嗓音很啞,“幾點了,怎麽起來了?”
“外面下雨了,特別大,你沒聽見呀?”陳津南把紙傘和小花插回瓶子裏,“雨潲進來,窗臺都淋濕了。”
隋陸“嗯”了一聲,不說話了。
奶奶覺淺,醒了很難繼續入睡,這會兒又打開了收音機。許是雨天影響了電臺信號,奶奶換了好幾個臺,還是只能聽到滋滋的電流聲,忽然,一陣巨大的雷鳴滾滾鋪開,小春警惕地叫了起來,奶奶關了收音機,低聲安撫着小春。
過了幾分鐘,這些聲音仿佛一并消失了。
房間漆黑,只剩下雨聲,還有隋陸的呼吸聲拂在耳邊。
“好了,我們睡覺吧,”陳津南打了個哈欠,放松地靠在他懷裏,“下雨睡覺最舒……”
“南南,我們以後去南方吧,”隋陸忽然收攏手臂,緊緊箍着陳津南,同時出聲打斷了他,“D市,那裏有很多大學,想念什麽專業都可以。”
話題太突兀,陳津南只覺得不解:“為什麽?D市離家好遠。”
“總要出去看看的。”
“而且,聽說南方的氣候适合養病,等大學畢業了,我們就把奶奶接過來。”
“可是……”陳津南轉過身。
窗外,一道閃電劃破漆黑的夜空,讓他得以看清隋陸的表情——是平靜的、從容的,絲毫不畏懼未知的風險。
他下意識擡手,碰上隋陸的臉。
皺紋紙做的紙傘一沾水就掉色,方才陳津南撿起它的時候,有一抹紅色濕乎乎地印在了他指尖,又随着他不經意的觸碰,塗上隋陸的臉頰。
“南南?”
隋陸喉結滾動,似乎有些着急了:“南南,你能不能聽我的話?”
紅色是一種很奇妙的顏色,時而俗氣,時而大氣,而此刻它為隋陸的臉添了幾分說不清到底是違和還是融洽的豔麗,以至于無論他提了什麽要求,在陳津南眼中,已然成為抵抗不了的誘惑。
他不加思考地點了頭:“好吧,我們去南方。”
隋陸終于笑了。
他的眼睛生得極為标致,每一筆都像是按照标準模具精心勾勒出來的,卻又不失自己獨一份的漂亮,笑的時候尤其。
陳津南揪着他的背心下擺,仰頭接受一個不知因何而起的吻。
身後,雨點快速敲擊着窗玻璃,陳津南的後腰靠上了窗臺,硌得有些疼。他用鼻音輕哼了一聲,摟住隋陸的脖子,幾乎挂在他身上,舌尖探到唇邊,小心翼翼地邀請。
他們都很享受這樣的親近,是确認,是安慰,是理所當然的陪伴。
可離得近了,下面被硬物頂着的感覺便無法忽視了。陳津南低頭看了一眼,紅着臉說:“你、你怎麽這會兒就……”
還沒到早上呢。
“剛才做夢了,”隋陸親了一下他的耳朵,靠在他頸窩裏,沉沉地喘着氣,“沒事,不用管它。”
陳津南向來跟不上發小長大的節奏。隋陸第一次做那種夢,向他訴說苦惱的時候,他還什麽都不懂,是隋陸一點一點教他的,到現在也一樣,做什麽都是他們一起。
等回到床上,兩個人還是沒忍住拉下對方的內褲,露出青澀的欲望。
毛巾被皺巴巴地團在床尾,邊角搖搖欲墜,始終觸不到地面,所有暧昧的響動都淹沒在雨的白噪音裏。
秘密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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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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