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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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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陸剛好在陳津南生日當天返回北京,回單位完成述職報告後,他可以休息半天。
俱樂部的兄弟想給陳津南慶祝生日,早早定好了蛋糕,預留了店裏最大的KTV包房,準備到時候給陳津南一個驚喜。隋陸也和大夥提前說了,他和陳津南晚上另有安排,結束時間可能需要早一點。
不湊巧的是,今天俱樂部遇到點不太平的事。
下午四點,隋陸騎摩托車去“捌零後”總店,提前布置生日驚喜,半路遇到賣氫氣球的,停下買了一只,想一會兒送給陳津南。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裝,頭盔也是藍黑色的,手腕上卻纏着一根紅色塑料繩,再往上,繩子拽着一只蘋果形狀的氫氣球,随着摩托車的速度變化,在半空中飄飄晃晃,着實成了街上一道惹眼的風景。
在路口等紅燈時,他接到鐘春雨的電話,聽說店裏出事了。
至于始作俑者,正是這段時間看似收斂的汪哥。
生意場上,很難劃清所謂的“地盤”,但汪岷骨子裏是個地頭蛇。之前兩方在網吧的經營範圍上發生利益沖突,最後程家逸扳回一城,汪岷被迫讓步,算是埋下了根引線。
雙方表面上以兄弟相稱,實則暗潮湧動,自“捌零後”開始落實新店,汪哥便處處為難,今天更是直接帶人來放狠話了。
隋陸把摩托車停在路口,一路跑到店裏,聲音帶喘,臉頰被冷風吹僵了,進屋後又讓暖氣一激,染上一層薄紅。
大廳裏只有程家逸一個人,正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隋陸走到他面前,問:“汪哥的人已經走了?”
程家逸擡了下眼皮,又不動聲色地移開眼,他從兜裏掏出煙盒和打火機,“嗯”了一聲,和按下打火機的聲音疊在一起。
“沒完,一會兒還有得鬧。”
最近北京流感頻發,程家逸不幸中了招,他發着高燒,嗓音很啞,臉色透着很明顯的病态。方才汪岷來的時候,他因為精力不濟,對峙時在各方面都落了下風,只能眼睜睜看着兄弟們吃癟。汪岷不是善茬,必然會趁着今天,乘勝追擊,想方設法将生意的天平壓回自己這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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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你先走吧,”他偏頭咳嗽了一陣,放下煙,半閉着眼睛,靠回沙發上,“你恐怕得換個地方給小男朋友過生日了。”
隋陸沒說話,轉身打電話去了。
他的聲音很低,像是在哄電話那頭的人,手腕上牽着的氣球随着他步子的移動,一晃一晃,是蘋果,也像一顆鮮豔的心。
程家逸聽不清他在說什麽,只望向他的背影,一時忘了時間。
指間的香煙一直在燃,直到一撮煙灰掉在他腿面上,他被燙得回過神來,撚滅煙頭時,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的可笑。
不知怎麽,這種難以界定的情緒讓他感到無所适從,他無法繼續和隋陸共處一室,只得站起身,拖着高燒中酸疼不已的身體,快步回到休息室。
程家逸十六歲開始北漂,什麽地方都睡過,立交橋洞、公園長椅、地下通道,和這些相比,城中村的地下室算是總統套房了。他就這麽一頭亂撞,撞了十年,低過頭,但從沒認過輸,撞到現在,也算是得償所願,離“成功”越來越近了。
事到如今,他沒有什麽特別想要的東西,人也一樣。
男人,無非是視覺動物,容易受感官的即時體驗影響。某個瞬間氣氛剛好,眼前的某人好看到了心坎裏,觸動到了某個感覺,那便是喜歡了。
但這種“喜歡”遠談不上情真意切。
能随手得到,那自然是好的,得不到,也犯不上為了這種“喜歡”,做出什麽額外的舉動,在一棵樹上吊死就更傻逼了。
将近一年的時間裏,程家逸一直是這樣想的,也由此界定隋陸在自己心裏的分量。
——挺喜歡的,至于能不能得到,無所謂。
休息室的桌上放着一本初中必讀書目,《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和神龛前袅袅升起的香火不算遙遠地相對,标榜奮鬥和迷信神祇,這兩樣東西似乎不該出現在同一幅畫面中。
而程家逸一邊灑脫,一邊矛盾,一邊放縱,一邊自縛,無論哪個陣營,都不能完全規訓他。
藏香的氣味神秘而馥郁,聞久了總是叫人眩暈,程家逸長長地吐了口氣,在神龛前随意坐下,體溫熱燙,加重了眩暈感。
無牽無挂習慣了,太在乎真的沒意思,他想。
就在這裏,休息室的門被人推開了。
隋陸很少穿得如此正式,脫下外套後,只身着一件簡簡單單、設計感幾乎為零的白襯衣,反而更驚豔,程家逸看着他筆挺的領口,本能反應之下,先是眼前一亮,之後才是錯愕。
“你……還不走?”
“現在走,那我成什麽了?有什麽事大家一起抗,”隋陸面色如常,遞給他一杯水和一板藥,“我又不是真公主,躲起來做什麽。”
這個綽號多少帶着調侃,那時程家逸剛認識隋陸,喊“公主”是在暗諷他一個打工仔還這麽多講究,眼裏看不見活。後來叫得順口了,追究源頭倒成了次要,大多數人以為單純是因為隋陸長得好看,連程家逸自己都快被洗腦了。
想想也才不到兩年,隋陸的變化還是挺大的,他都看在眼裏。
片刻後,程家逸閉起酸脹的眼睛,英挺的眉舒展開,啞聲應道:“好,今天過後給你換個名字。”
“吃藥吧逸哥,”隋陸對此不置可否,從一開始他就不在意別人怎麽叫自己,“今晚就別出來了,放心,我們能應付。”
很快,他被鐘春雨叫出去了,程家逸不在,俱樂部少了主心骨,總要有人頂上。
房間再次只剩下程家逸一人,藏香幽幽燃着,如影随形,環繞在他周身。
他按了按眉心,沒就着水,硬生生咽下一片退燒藥。半融化的藥片滑過喉嚨,殘留下苦澀味道,他心裏卻在柔聲叫着:公主。
——分明是不想改口的。
*
陳津南一向最聽隋陸的話。
下班之前,他接到隋陸的電話,說俱樂部臨時有事,要晚一點,讓他直接去酒店等自己。這原本沒有什麽,他乖乖去酒店就是了,然而等到六點鐘下班,他再撥隋陸的電話,卻撥不通了。
許是第六感靈驗,陳津南越想越擔心。
他打車來到“捌零後”,剛一下車,就被眼前這混亂的場面吓得定住了。
門簾拉下了一半,裏頭的打罵聲、桌椅碰撞聲全被隔音材料遮住了。
他彎腰鑽進去,只見大廳裏,四五個人扭打在一起,臺球桌翻倒着,十幾只臺球散落一地,拱門上的彩燈一閃一滅,明顯是被人用鈍器砸過。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在原地僵了片刻,沒找到隋陸的身影,下個反應便是報警。
他站在門簾前,三兩下撥出了電話,然而還沒接通,有個人發現了他,一眼看出他是想報警,朝他撲了過來。
陳津南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推倒在地。
手機甩出去兩米遠,那人見他沒有反抗的意思,繞開他走過去,将手機踩在鞋底,嗤笑了一聲:“你是從哪冒出來的?”
“怎麽個意思?想報警,壞了我們的規矩?”
他把陳津南當成了逞英雄的路人,作勢朝他揮了下拳頭,手機也被他用鞋尖碾了幾下,屏幕就此暗下去。
就在此時,隋陸挂斷了汪岷的電話,從裏間走出來。
一年半以前,他在汪岷的機車店打過工,後來又跟着程家逸幹。汪岷認為自己待他不薄,最後卻換來背叛,因此在電話裏頗有些陰陽怪氣,結果也是一樣,今晚他不打算善罷甘休。
隋陸眸色陰沉,襯衣扣子敞開兩顆,冷眼看着汪哥的人被鐘春雨耍得團團轉。他原本不想再參與,卻在轉身時,看到縮在門口揉着小腿的陳津南,并迅速定位到了“肇事者”。
他的眼神瞬間變了。
隋陸從未當過壞學生,不像鐘春雨他們,中學時便是混社會的,打群架經驗豐富。他打人不靠蠻力,而是靠腦子,他不會讓自己狼狽,畢竟若是折了胳膊或是傷了臉,未免太難看。
他一旦主動抛下這些顧慮,那就是奔着下死手去的,且只有一種可能——對方觸到了他的底線。
然而此種情況也會讓判斷力不如平常,他一邊壓制着對方,一邊也被對方鑽了空子,臉被打偏過去,嘴角出了血,因為皮膚白,半邊臉登時浮出一片紅痕。
“隋、隋陸……不要打了!”陳津南見他受傷,立刻不管不顧地跑過去。
他被保護得太好了,長在油田大院,環境簡單安全,根本沒機會見識這樣的場面,可他此時并沒有恐懼,他只想抱住隋陸,不要讓他疼。
鐘春雨聽到動靜,一把推開身下厮纏着不認輸的人,拉住陳津南,沖隋陸那邊喊道:“公主!冷靜點!”
餘文濤一向懂得察言觀色,他看到陳津南不知所措的表情,很快猜到是怎麽回事,上前箍住隋陸的小臂,攔下他将要砸下去的拳頭,低聲咬牙道:“你今天怎麽回事,瘋成這樣?這傻逼碰你的人了?”
隋陸沒出聲,舔了下唇角,頸側的青筋繃緊,指節用力到泛白。
餘文濤也跟着加了力度,艱難地制住他:“差不多行了,鬧得太過,到時候沒法收場,逸哥也難做。”
氣氛僵持不下,直到陳津南又叫了一聲隋陸的名字,隋陸眼睫微動,似是定了定神,終于找到一絲理智,松開那人的衣領,站起身。
“幫我看住他,謝了。”
他對餘文濤說完這句話,理了下襯衣,朝陳津南走去,眸光裏的冷冽在靠近的步子中漸漸散了,等走到他面前,已經換成了一種溫柔又無奈的注視。
本就是标致的雙眼皮,再加上眼裂長,撐起了面部重點,因此他眼底無論含着什麽情緒,都給人一種“滿溢”的直觀感受。冷的時候是真冷,狠起來從不拖泥帶水,一旦換成溫柔,便是另一種極端了。
“寶寶,不是讓你先去酒店嗎?”隋陸撿起地上的手機,用袖口随意擦了擦。
還能打開,但屏幕被踩花了,壁紙是他上次用彩信發過去的照片,已經花得看不清臉了。
陳津南顧不上這些,他看着隋陸的眼睛,又盯住臉上的傷,心疼得皺起眉,想伸手碰,卻被隋陸反手捉住。
“這裏太亂了,你不能待在這兒。”
“我不要走!”陳津南搖頭,貼上去挨着他,“你都受傷了,不要打架了好不好?我們報警……讓警察來解決……”
隋陸沒有推開他,而是将他攬入懷中,安撫性地擁了片刻。
要松開時,陳津南提前預感到,纏上他的脖子,不讓他離開。
方才發生的一切太突然,隋陸沒能控制好自己,有人敢在他眼皮底下動陳津南,本能反應下,他渾身的戾氣收也收不住。眼下他精神尚未抽離,指節還在發抖,可他又不能對陳津南用力,只能沉下嗓音,握着他的腰側,将他推開:“南南,你聽話。”
陳津南垂下胳膊,愣愣地看着他。
他覺得隋陸可能要生氣了,雖然不全是因為自己,但還是有一小部分是在氣自己不聽話。
可隋陸生氣也只會叫南南,他就從來沒有喊過陳津南的大名,從小到大,從兒時第一次見面,到分開許久後的現在,一次都沒有。
這是和即時情緒無關的一種習慣,改不掉的。
“乖點,去休息室等我。”
隋陸沒有太多時間,他解開纏在角落置物架上的氫氣球,綁到陳津南手腕上,順勢拉到唇邊吻了一下指尖:“逸哥也在裏面,有事找他,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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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