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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18.
九青玦是如何想的,雲川大抵能猜個大概。
姐姐大人向來對她從不掩藏自己的心思,此番語焉不詳地勸誡,也該是出于好意。
對于祖國未來的棟梁之材,注定要沐浴明媚陽光的女孩來講,離槍林彈雨、刀尖舔血的陰暗面越遠越好。
畢竟她手無縛雞之力。
而且,生死無常。
雲川自問近三年來,她格外順從九青玦的話。
一是為這家人收養她的天大恩情,二是因九青玦對她照顧有加。
可是,總會有些感情,足以壓倒一切理智。
尤其是姐姐不在的每一個夜晚。
雲川坐在沙發上,只是盯着夜空中閃閃爍爍、明滅無序的星子發呆。
她幹不了任何事情。
思維全被洶湧難耐的情緒占據,沒有半分餘地留給他事。
人的一生不可能只為了一個人而活。
——但如果她是個瘋子呢?
瘋子的邏輯是無序混亂且不講道理的。
她不用解釋自己為什麽對白若遙如此用情至深,不用解釋自己為什麽非得纏着九青玦不顧她的好言勸解。
因為雲川是個瘋子吶。
下了決心,雲川卻并沒有如想象中一般輕松自在,仿佛心頭的大石一下被挪開了。
她不再胡思亂想,卻覺得心口沉甸甸的。
她想笑,扯了扯嘴角,卻咧不開一個燦爛的笑容。
“……為什麽呢?”
雲川抱緊了雙臂,腦海裏躍動過少年漫不經心的側臉,一瞬間似是感到暖意,和九青玦的懷抱一樣溫暖。
“……”
“九姐姐?”
19.
不知是天意弄人,還是九青玦改了主意。
一次外出吃火鍋時,雲川時隔多年,又一次見到了白若遙。
白若遙的變化不大,除了五官長開褪去了青澀外,那副吊兒郎當似乎不對任何人正眼相待的氣質一如既往。
套着他最喜歡的白夾克,坐在熱氣騰騰的火鍋店裏,被袅袅煙火氣熏得多了一點難能可貴的人情味。
但雲川知道這只是個錯覺。
書裏的白若遙,與眼前的Fox,不盡相像,可同樣危險。
人不該忘乎所以地靠近甜美的夢,而老虎也知劃分地盤互不相侵。
不過,明知故犯也當是人類的天性。
雲川早早被熟悉而陌生的身影攫住了視線,目光再也未動半分。
九青玦輕嘆了口氣,牽起妹妹的手,走了過去。
狡黠的狐貍擡眸看來,露出不似作僞的驚喜微笑:“真巧呀,九九,竟然在這裏碰上了。”
話語浮誇而波瀾起伏,燦爛的笑容下實際毫無溫度。
他當真開心麽?
只有白若遙自己知道。
九青玦擡手示意了一下店內的滿座,問他:“拼個桌?”
或許是她的語氣慣常便不客氣,也或許今日的相遇便是早已約好的、演給或許存在的第三者看的無聊戲碼。
白若遙并未生氣,只是點頭:“好啊。”
青年的目光釘在雲川身上,黏膩得仿佛Snake在吐信噬吻獵物,陰冷而潮濕。
好似生死只在他動念一瞬。
菜是雲川點的,九青玦則和白若遙開始聊天。
氣氛被兩人活躍得剛好,恰恰就像久未謀面的高中校友偶然遇見相談正歡。
一頓飯吃得不尴不尬,倒讓雲川瞧見了兩人話裏話外的針鋒相對。
還是一貫的不對付啊。
不同的是,九青玦開始回嘴,而不僅是白若遙一個人在唱獨角戲。
多了份不能言說的惺惺相惜?
他們都應當同樣孤獨。
雲川突兀地冒了個念頭,想九青玦許是沒活到地球上線。
姐姐若活着……
姐姐若活着,跟Fox許是很有cp感吧。
她……在嫉妒九青玦?
她似乎應該嫉妒九青玦。
但是心口全無怒火,全是酸澀。
依舊是想落淚的沖動。
雲川擡眸看了眼談笑的白若遙,又看向九青玦。
她悄悄地牽住了姐姐垂下的衣袖。
Wolf對小動作一向敏銳,愣了下,關切地去看雲川:“怎麽了?還想添菜?”
雲川晃了下神,低頭,不敢看九青玦那雙待她始終溫柔和煦的眸,輕聲道:“想要杯水而已。”
別死啊,九姐姐。
你千萬別死。
你千萬要活下去。
你千萬要看到廢墟之上初升的晨曦。
……和所有人一起。
20.
一年又一年,時間的年輪轉得其實飛快。
九青玦和白若遙表面上的朋友關系真真假假地維系了許久。
顧及雲川的安危,九青玦鮮少接國外的任務,而白若遙百無禁忌,隔三差五往外跑,一跑便是數月。
聚少離多,總是難免。
更何況這朋友還摻九成水分。
白若遙似乎不太喜歡如高中時一般試探雲川了,或許是因為這已失去了意義。
他待她倒是像平常朋友,遇時聊幾句,偶爾聚下餐,節假通個音訊,聽聞什麽新奇事兒分享過後還能真心實意地笑個兩聲。
甚至于一次從莫斯科執行任務回來,還捎了點魚子醬來送給雲川當生日禮物。
平平淡淡,而平平安安。
可他畢竟是Fox。
Fox的讨人嫌,在圈子裏是人盡皆知的事。
而任務中翻車死亡,那也是技不如人,怪不得誰。
所以,報仇、使絆子、設局陷害,只要任務完成了,管你誰死誰活。
——白若遙被扔下了海。
化膿的傷口沾了水,不知何時蹭上去的毒開始發作。
縱是會水,使不上勁也就與旱鴨子無異。
雲川是随導師來游輪上交流學習,直到她瞧見白若遙的身影,鬼迷心竅地跟了出來。
原定的恐怖襲擊被暗中化解,狐貍卻翻車遭人暗算。
游輪已駛了很久,溺水幾乎必死無疑。
但雲川想也沒想,就跳了下去。
冥冥中有個無聲無形的聲音在指引着她,準确無誤地在朦朦胧胧的陰暗海底找到了正在下沉的身影。
雲川托住了白若遙。
她靈巧地避過了魚群,順着海流的推力一路漫游,行雲流水的動作如同魚兒躍入海底一般暢游自如。
海岸線影影綽綽地映入眼簾。
身體卻驀然重若千鈞,失了所有的輕松惬意。
最後的最後,雲川只來得及将白若遙用力推向海面,推向燈火通明的城市。
她沉沒下去。
烏黑的發如海藻在水裏飄飄揚揚,蔥白的指盲打下最後一行文字發送。
蔚藍的天浸潤入海,無垠的波濤模糊了視線。
五感沉進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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