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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26.

聖誕夜當晚，白若遙在重慶遇到了一個奇怪的玩家。

那同時也是他聖誕驚喜副本游戲裏的隊友。

一個舉止優雅得體的少女，着一襲白色晚禮服，帶着純白的半截面具，露出的眼眸淡漠冰冷。

——是個怪人。

但私心而論，白若遙不得不承認，他跟這個玩家配合得挺默契的。

即使他如常一樣神經質，招惹這個玩家、坑害那個玩家，鬧得所有人都對他怒目而視，便宜隊友也沒有提出過什麽異議。

她僅是詫異地瞥他一眼，随後默不作聲地站在一邊，既不出聲制止，也不明言反對。

這更像是一種縱容。

白若遙心裏這樣想着。

他直直地盯着少女瞧，眸光似是黏膩濕冷，如蝮蛇一點點舔吻指腹，只讓人不寒而栗。

出格，又放肆。

換個人，早抵刀翻臉上前。

可少女只側身避過白若遙的視線，聲音清清泠泠，聽不出明顯的波瀾：“下一輪游戲了。”

白若遙新奇地挑了挑眉。

一個多月來，難得碰到一個有點意思的玩家。

依少女的打扮與儀态來看，像是外國人。

可那雙極具東方神韻的漂亮烏眸，明擺了是華夏玩家。

白若遙笑嘻嘻地湊過去搭話：“你是哪個城市的？”

開口時，他就沒想過會得到回答。

豈料少女反倒回眸看他，頓了一下，當真開口道：“重慶。”

白若遙一愣，臉上的笑意随即更深了：“那你應該很能吃辣喽？”

少女垂眸，淡淡道：“不，我吃不了辣。”

白若遙聳肩，用一種奇怪的口吻道：“那可真可惜。”

仿佛話裏有話。

少女看他。

娃娃臉青年笑容詭谲，眸裏漾着興味，卻看不透、猜不透、摸不透。

他看人如在看樂子，煩人像在找樂子。

可沒有人能始終攫住他的視線。

一切都可以被釋然。

一切都可以被抛下。

27.

黑塔BOSS是可以參與進游戲裏的。

參考格雷亞找唐陌尋仇時的做法。

但這樣是有弊端的，比如黑塔為了平衡而給予玩家的特殊觀感——于玩家而言，金發紳士盡管是他們的同伴，身上卻有揮之不去的違和感。

雲川選擇走另一條殊途同歸的路。

在【睡美人的夢】裏，她始終立于不敗之地。

于是她拉游戲入夢，連同整個游戲副本全部堕入不眠城編織的夢境，再以玩家的身份入局。

黑塔本來不答應。

雲川從善如流地撤回了請求，轉頭把傀儡師宰了，之後猶嫌不夠，再把地底人王國的香蕉酒館砸了。

——是個瘋子。

為防人繼續發瘋，黑塔還是同意了。

格雷亞一來三嘆雲川膽大包天的壯舉，雲川卻僅是悠閑地喝着茶，雲淡風輕：“小事而已。”

在黑塔世界呆久了，雲川感覺自己也在被這個世界同化。

變得冰冷、無機質，漠視一切人類社會井然有序的規則，骨子裏似乎就有破壞與毀滅的暴虐天性。

但有一點她與其他黑塔BOSS不太一樣。

她同樣漠視黑塔。

不畏懼死亡，那便無所畏懼。

黑塔是這個世界規則的締造者，但它也無法違背世界最本源的法則。

它無法阻止慕回雪奪走謬論羅盤，也無法直接殺死她，只能以黑塔七層的通關線索設局來迂回地達成目的。

它有類似于人類的情感，最為喜愛白雪公主，賜予了她相當多的能力，卻也只能坐視白雪公主因為毒蘋果而陷入沉睡。

它明言唐陌以火雞蛋陌陌來溯回時間重問三個問題太貪心，但最終仍然默許了這個行為，回答了總共的六個問題。

黑塔并非全然主宰了世界。

既然如此，做個交易來達到目的，輕而易舉。

畢竟，瘋子百無禁忌。

28.

不眠城闖進不速之客，是雲川意料之外的事。

沒了傀儡師打理，雲川幹脆從精靈大草原，将那只總是愛往寶石城堡跑的小兔子提溜了過來。

城裏栩栩如生的銅像，個個都連着一條無形的線。

雲川将線編織成網，讓小兔子在玩家來的時候，在網裏随便跳來跳去便好了。

簡單、粗暴、行之有效。

更別說牆裏牆外瘋長的薔薇，蜿蜒的尖刺如同荊棘，纏繞間又宛若兇猛的森蟒。

罕有玩家能闖入城裏。

而望見那個玩家的身影，雲川不由心頭一跳。

瞳眸圓睜，呆愣地盯着在不眠城看似閑庭信步實則機敏的女子。

她低聲着呢喃：“……姐姐。”

是九青玦。

是姐姐。

大腦突兀傳來撕裂一般的痛楚，轉瞬即逝。

雲川烏黑的眼眸映上了一層皎月的銀輝，如隔薄紗。

姐姐？

【你沒有姐姐。】

我……我之前竟然從沒想起過九姐姐麽？

【無需在意一個人類。】

為什麽我會下意識遺忘她？

【這只是一場夢。】

我怎麽、怎麽記不太清楚她的面容了？

【夢過無痕。】

恍然中似乎她一直在發問。

冥冥然有個聲音在一遍又一遍重複地說一些不相幹的話，像在回答她的問題，又像在洗腦。

我是誰？

【你是雲川。】

睡美人又到底是誰？

【睡美人是你。】

我成了睡美人，還是睡美人本來不存在？

【睡美人名為雲川。】

她不知道此時此刻，不眠城升起了血色的彎月。

銀輝染了猩紅，銅像映着血光，薔薇殷紅鮮豔欲滴，滿城拂過肅殺的微風。

此夜無人入眠。

此城當為永夜。

小兔子早瑟瑟縮成一團，血色的眼睜一半閉一半，害怕地看着眼前那團線編織成的網，如同痙攣一般瘋狂抖動。

尖銳高亢的喇叭吹奏，時起時落。

天上無雲，孤月淩空。

雲川扶着牆，雙目無神，眼前掠過無數無數看不清的畫面。

頭痛欲裂，卻清晰地将一場場夢境盡數納入記憶。

沒有自以為的兩次穿越。

沒有一字一字寫就的原文。

沒有名為雲川的那個少女。

她本就是睡美人。

所謂三世，不過跌破兩層夢境回歸現實，記憶尚未回籠。

将虛幻的夢交替入真實的現世，以謬論證她存在的真理。

【上到雲端，下至山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