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屬于緋的晚霞與誓言

屬于緋的晚霞與誓言

那一天,我們的探測船在海洋上着陸,劃行減速之後,慢慢地潛入了海面以下。在深黑的海中,我們靜靜地向那片孕育奇跡的大陸靠近,最後将探測船停在了離海岸兩萬哩尺的海底。

我們穿上按資料仿制的大西洲的服裝,在一個無人的角落浮上水面,然後踏上了這片土地。那時正值夜晚,然而空中卻宛若白晝。那是被放置在同心圓城中的能量礦石所發出的光茫,能夠照亮整個大西洲。不過具體是哪一種礦石仍待考察。

我們選擇了“吟游詩人”這個身份在大西洲活動,流浪的歌者沒有固定的住所與交往的人群,最重要的一點是無論出現在什麽地方都不會有人懷疑。這個身份利于我們對大西洲的考察,于是我們就此分別,各行其事。只約好每年的歌者們的聚會上集合,交換考察信息。

所剩的時間不多,我們無法在短短半個多世紀之內了解這個文明的所有,只能盡力而為。不過也要慶幸我能夠能在它的末日之前發現這顆星球,否則殘留下的,将是一片文明的屍體。

學都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支持振救這個即将死亡的文明,只是在最後的議會上仍未通過《文明考察法》中的條例。探測員守則中也禁止了多項一般文明考察中所允許的準則,我們不能對這個文明産生任何幹涉行為。

唯一被允許的便是在這半個世紀的時間裏,盡可能多地傳回這個奇跡般的文明的資料。這在我們以往的工作中來說已經算是十分漫長的考察,然而對于禁止了多項考察方式的此次考察來說,卻仍不能得到最完全的信息。

我們所能做的,便是抱着遺憾看着它如何從項峰落到谷底。這是大西洲的悲哀,卻也是它的幸運。它将做為一個永遠的奇跡,被保留在學都的圖書館裏。

——摘自《蠻荒文明漫游手劄》第10972號文明359卷“大西洲”篇,羅蘭伽洛斯緋 著,科依斯特拉艾德 編。

眼前的老者裹着亞麻的長袍,在人群之中并不顯眼。然而從剛才的短笛演奏之中卻能知道,他的水準應該是歌會的長老級別。卷曲的頭發已被歲月染得灰白,泛起皺紋的臉讓他顯得十分蒼老,然而沙啞的聲音在說話時卻非常有力。

他比一般的老人更顯活力十足,大概是因為快樂的音樂令他的細胞比一般人更能保持年輕的狀态。五十六年前的他一定是個精氣十足的小夥子,不過到了現在,卻不能從他的臉上聯想到半個多世紀前的他到底是什麽樣子。

“孩子,這把琴,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我說:“這是我的至友送給我的禮物。”

“至友嗎?”老者吹了吹沾在煙槍上的灰塵,然後掏出手絹仔細擦拭,“能告訴我,是個什麽樣的人嗎?哦,我只是好奇,就請小小地滿足一下老人家的請求吧。”

“他……是個……”

我發現自己竟啞口無言,找不到任何形容詞來描述曾經的至友。做為吟游詩人,這是一個很大的敗筆。我努力地回想着與他相處的日子,他的相貌,他的聲音,他的體溫,他的語言。然而除了那最後的哀傷,我竟什麽也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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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溫柔的人……”

那一天,他穿着華貴的禮服,牽着一臉幸福的新娘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上馬車。以鮮花裝飾的車隊緩緩地駛過波塞多尼亞最繁華的街道,他們并肩坐在一起,他的笑容是我從未見過的含着蜜意的溫柔。

“……是個體貼的人……”

他輕輕地将新娘抱下馬車,那日的風比較大,所以他自然而然地站到了迎風處,不讓風兒将新娘的飾花吹亂。他走到她的側前方,為她擋住灑下的花瓣,只因怕那些花瓣中還夾着未除盡的花粉,她過敏。

“……是個能承擔一切的人……”

他與她一同進入神殿,他在他所信仰的神明面前發誓。他的誓言簡潔有力,字字都透着信念的堅毅。他并不像那些不成熟的新郎一般緊張地背臺詞,他的每句話都發自內心,化作世上最堅強的盾,守護在她的身邊。

“是這樣嗎……”老者似乎漫不經心,然而語氣中卻透着惋惜,“這樣的人,也已經離開了嗎?”

“是的……”我轉過身,走下露臺,“早已離開……”

那是一個太過絕望的距離,遠得使人心力交瘁。他抛棄了我兩次,一次是五十六年前的婚禮,一次是十八年前的死亡。

我來到菲利克斯身邊,把他從角落裏拉起,慢慢地走在人煙稀少的小路上。他已經停止了哭泣,只是眼圈仍然紅腫,所以低着頭默默地跟着我的腳步,不讓別人看到他狼狽的樣子。他纖細的自尊心疊加到超過一般人的精神力之上,使他更容易情緒化。能夠看出他也已在盡量克制,但很明顯,效果不佳。

“我很抱歉,”我停下腳步對他說,卻并沒有回過身。現在他一定不希望有人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對不起,請你原諒。”

“呃……你……為什麽要道歉……”

“因為讓你哭了。”

我挑了塊幹淨的草坪,将鬥蓬脫下來鋪到地上坐到上面。菲利克斯吃了一驚,愣愣地望着我,然後又慌忙向四周看了看。

“你……要是被人看見……”

“那就讓他們看好了,”我示意他坐過來,向他微笑着說,“今天是特意向你道歉的,所以你可以向我提一個要求哦。”

“要求?”

“讓我去做一件事,或者提一個問題還是什麽的,不管是什麽我都會去做,問題也會誠實且毫不隐瞞地回答。怎麽樣,這可是只有你才擁有的特權哦。”

菲利克斯顯然大吃一驚,望了我一陣之後才慢慢地挪到我身邊坐下。

“其實……又不關你的事,”他低着頭,大概是想起了哭泣的原因,臉頰變得通紅,“你什麽錯都沒有,為什麽要來道歉?”

“這個嘛,因為他們好像都認為是我把你弄哭了呢……”我捏起他的下巴迫使他将頭仰起與我對視,“菲利克斯,你對我失望了嗎?”

“我……”他垂下眼,又擡起來看着我說,“我只是……不能接受……沒有感情的兩個人,真的能夠……做那種事嗎?”

“你會那麽想,證明你仍未被世俗染上污點。這是你的幸運,菲利克斯。在這片重視物欲的土地上,人人都背上了罪的烙印。只有你是幹淨的,我的朋友。就算神要因人類的罪孽而将災難降臨到這片陸地,或許也會因為有你的存在而于心不忍吧?”

他的臉又紅了幾分,粗魯地打開我的手,将頭扭到一邊。

“你就是這個樣子去把那些男主人不在家的少女少婦們勾引到手的嗎?”

“你會那麽想,是因為動心了嗎?”

“誰會對你這個沒節操的自戀詩人動心啊?!”他火冒三丈,“別以為說幾句甜言蜜語就行了!我又不是那些花癡得只看臉長得好不好,一聽贊美自己的話就會自己投懷送抱的傻瓜!”

“那麽,我聰明的神官大人,”我牽起他的手,有些惡意地像對女士那樣親吻着他的手指,“就請給我一個機會得到您的原諒吧。”

他急忙抽回手,嘟喃了一句“像個傻瓜一樣”,然後又望向我道,“真的……什麽都可以嗎?問什麽都會回答嗎?”

“什麽都會回答,”我點點頭,“不過僅限一個哦。”

“小氣!”

“沒辦法啊,”我嘆了口氣,“吟游詩人就是要保持神秘感才能吸引人嘛。”

他低着頭仔細地思考,我也不急,将琴拿出,不緊不慢地彈奏着能令人心情舒緩的曲子。偶爾也會有路人經過這裏,卻根本不會往我們所在的地方看一眼。當然,那是我用精神波幹涉的結果。就算這副太過顯眼的色彩會給我帶來的麻煩也算不了什麽,不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哪,我問了哦。”

“問吧。”

“你到底……叫什麽名字呢?”他認真地盯着我說,“你說,你的名字無法用我們的語言說出,無法用我們的文字寫下,無法使我們理解……”

“是的,無法用亞特蘭蒂斯的語言說出,無法用亞特蘭蒂斯的文字書寫,無法使亞特蘭蒂斯的人明白它的含義。”

“那麽,用你們的語言告訴我好嗎?”

[羅蘭伽洛斯緋。]

他似乎沒有聽清,我又在他耳邊重複了一遍,他慢慢地跟着我用陌生的語言念了幾遍,直到将那個音節牢牢地記在心裏,直到能夠非常流暢地脫口而出。

“是不是很拗口?”我說,“星際通用語對于你們來說的确難了一點,因為我們的發音器官有些不同。”

“發音器官?”他疑惑地問,“難道你不是用喉嚨和嘴巴在說話嗎?”

“這是第二個問題了哦。”

他一愣,氣得說不出話來:“你……你這個……”

我呵呵地笑了笑,逗他真的滿好玩,“我是用喉嚨和嘴巴在說話,不過我的喉嚨裏面的構造與你們的有所不同。菲利克斯,不論是在哪裏,人類的基本外貌都是十分相似的,但卻因種族的原因而有着內在的區別。裏面的東西有些是不一樣的,明白嗎?”

“明白了,”雖然可能還無法完全理解,不過大意已經很清楚地傳達給了他。

“[羅蘭伽洛斯]是我家族的姓氏,”我繼續說道,“那是一個在愛斯蘭德也算十分古老的家族,這個詞在現代的星際通用語裏也已消失了數十萬年,只有專門研究古代語言的學者才知道它的含義。如果翻譯成亞特蘭蒂斯語,就是‘星星墜落的光輝所遺留在人間的靈魂’的意思。這個姓氏起源于遠古時期的職業,據家譜記載,我的祖先是遠古時期的天文學者,記錄星象與氣候,研究其中的奧意。這是一個十分龐大的家族,世代居住在愛斯蘭德星系較的偏遠地區,擁有自己的勢力,說起來在族譜上,與那位化身惡魔的王子的家族也有姻親關系。在大災難的時候因其地勢的偏遠而未受到大的影響,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為這個家族的血統擁有強大的精神力,所以族人并沒有受到大多的影響。大災難之後整個家族受邀牽移到了星際聯盟特地在約格帝都周邊設置的一片專屬地區,就算大災難的餘波已在愛斯蘭德散盡,也沒有再回到家鄉。”

“跟我說這些……沒關系嗎?”

“不想聽嗎?”

他急忙搖頭,又趕緊問道,“那你的名字呢?[緋]又是什麽意思呢?”

“是一種顏色,紅色的一種。我并沒有在亞特蘭蒂斯看到過那種顏色,在你們的語言文字中,也沒有找到與之相近的描述紅色的詞彙,所以在你們問我名字的時候,才那樣說的。”

“是嗎,”他遺憾地說,“真想看看……是怎樣的一種紅色呢?……是你頭發的顏色嗎?”

“我的頭發說起來,應該是紅色素偏多的金桔色。”我拉起自己的頭發看了看,“的确與金翅鳥和金翅花的顏色很相近,不過卻并不是我名字的那種顏色。那個詞語是一個專用形容詞,是專門用來描述愛斯蘭德的晚霞的色彩的一個詞語。我出生的時候,就是因為頭發的顏色所以才被命名為[緋]。我以前不能理解為什麽要給我取這樣的一個名字,因為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不知道這個詞語到底是什麽意思。然而當我親眼見到愛斯蘭德的晚霞之後,我才知道擁有這個名字,是我畢生的榮幸。”

“你見過愛斯蘭德的晚霞?”菲利克斯驚訝地問,“不是已經沒有人了嗎……你回去過?”

我點點頭,“我回去過,一個人悄悄回去的。我去了那片被人認為是死地的星雲之中,才發現無人之地卻擁有着世界上最完美的景色。當我見到那片晚霞,我才發現自己這樣的人被稱為[緋],簡直就是對神跡般的景色的侮辱。就算是最好的詩人也無法用語言與歌聲來贊美它,因為在那片晚霞的面前,他們只會感動得痛哭流涕,而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于是我立即就迷上了那裏,再也不想去其它地方,因為我為自己找到了最美的墓地。”

“墓地?!”菲利克斯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呵呵,”我笑道,“當看到連夢境也無法重複的美景之時,誰都會想要在那裏渡過餘生,并能在死去之後也安睡在那裏吧。”

“是啊,我曾到過一些地方,偶爾也會想着,就在這裏過一輩子也不錯啊,”不過他不贊同地搖搖頭,“可是你還這麽年輕,怎麽也沒到為自己尋找墓地的時候吧?”

“沒錯,我還很年輕……如果是正常死亡的話,還要等很久很久。”我随意地撥着琴弦說,“但那時的我就是那樣的瘋狂,用我的靈魂愛上了那片景色。我在那裏呆了很久,所以回去之後,受到了家族的懲罰。”

不,那個時候,我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回去的事。我不吃不喝地躺在那片土地上,貪婪地以燃盡我的生命做為代價,想要将自己完全融入那片晚霞之中。我就那樣呆在那裏看着日頭升起又落下,在它沒有出現的時候焦心地等待,在它降臨之時為之迷眩。這頭即使在星際聯盟中也十分顯眼的火焰色頭發與之相比完全就是一把垂死的枯草。我為自己的渺小而感到極度自卑,又因自己在它面前黯然失色而痛哭流涕。我像一個瘋子一樣愛上了那片晚霞,以至于想要就那樣死在無人的愛斯蘭德,化為一粒星際的塵埃,永遠與它為伴。

如果不是那位殿下将我喚醒,只怕我早已在愛斯蘭德化為一把枯骨了吧。那時的他從遙遠的亞特蘭蒂斯感應到了他的故土上,有個瘋子的精神波極度混亂,幾乎就要引起又一場精神力暴發的小災難。于是他用強大的精神力及時阻止了我,迫使我清醒了過來,并勸說我離開無人的愛斯蘭德,回到家中。

“懲罰?”

“是的,很嚴重的懲罰。”我苦笑了一下,“我以前可是個被嬌生慣養的大少爺,擦破點皮也會小題大做地叫醫生的那種。可是在被處罰的過程中,我卻一點感覺都沒有。因為有那片晚霞在我的心裏,所以再嚴重的懲罰于我來說都已無所謂了。”

“你一定很愛那片晚霞。”

“從我見到它的那一刻,它便代替我遺留在愛斯蘭德的靈魂而住進了我的心裏。從那之後,因為心境的不同,所以許多事都開始改變。我在愛斯蘭德得到了新生,過去已如流水逝去,而現在得到了新生。”

“真想看看呢,”菲利克斯用即羨慕又遺憾的語氣說着,“一定比夢還美的吧?”

“但是,菲利克斯,”我對他說,“過于強大的美麗卻是一種毒藥,會用最極端的方式将人殺死。”

“這是你的經驗之談嗎?”

“是的,所以,”我揉揉他那頭金棕色的短發,觸感不錯,讓人愛不釋手,“關于我的名字,還有什麽疑問嗎?”

“呃?”他愣了愣,又像想起什麽似地說,“對哦……你說只一個問題……不過好像已經問了好多……”

“就算是那個問題的附贈品好了,”這些都是在規則以外的東西,我并沒有告訴他規則中禁止提及的知識,所以就算說了也不會怎樣,“現在還生氣嗎?”

他搖搖頭,突然之間收起了身上的刺,變得很乖。我看到了他眼中的迷惑,也感受到了他心中的羨慕與向往。如果他見到了那片晚霞,或許比我還瘋狂也說不一定。

“真好呢……”他嘆了口氣,“你能看到那麽多美麗的東西……”

我将他的頭帶過來,靠在我的懷裏,用柔如羽毛的聲音對他說:“亞特蘭蒂斯也很美,有許許多多自然的遺跡在無人的地方安睡。這片大陸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只可惜這個奇跡卻已瀕臨死亡,再也無法承載任何奇跡的重量。

“呵呵……”

他突然輕笑出聲,我問:“怎麽了?”

“我在想……阿爾法多他們要是知道你把真名告訴了我,一定會嫉妒死的吧?我可以回去向他們炫耀嗎?”

“當然可以,”我笑着說,“不過不能告訴他們哦。”

“絕對不告訴,讓他們一輩子羨慕死!”

笑過之後,我們從草地上起來,拍掉鬥蓬上的草屑,我重新将全身都包裹到黑色之中,與菲利克斯一起走回客棧。

由于菲利克斯之前都沒怎麽吃,我們又回到大廳想要重新叫點東西,卻看到那兩位還坐在老位置。回到包廂之後,看到菲利克斯沒事,兩人都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真是自作孽,怕傷害到別人,之前就不要出口傷人不就好了?

服侍的美少女美少年們都已被遣走,波奇亞斯像什麽事也沒有似地招呼我們坐下,又過度殷勤地給菲利克斯布菜。阿爾法多沒說什麽,只是親自給菲利克斯倒了杯果酒,這對于高傲的元老大人來說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回來就好,擔心死我們了。”波奇亞斯打着哈哈說,“這個混蛋詩人有好好向你道歉吧?我們的神官大人就不要跟他計較了,哈,哈哈!”

菲利克斯白了他一眼,邊吃東西邊說,“我為什麽要和他計較?薩拉什麽錯也沒有,倒是那個自稱勇士的某人啊,只會把別人推出去,自己躲在一邊,一點男子漢的氣概也沒有。”

波奇亞斯瞪大了眼睛,半晌又望向我,“你給小神官施了什麽魔法?怎麽這一會兒功夫就站到你那邊去了?”

初見時菲利克斯對我并無好感,甚至還有點讨厭。在索加瑪那湖邊看到我和阿爾法多一起“游泳”之後更是沒給我好臉色看。後來雖然緩和了些,不過也仍然算不上熟絡。現在聽到菲利克斯竟然站在我這邊說話,還叫我“薩拉”,波奇亞斯灰藍色的眼珠子都快滾出來了。

“所以我就說了嘛,”阿爾法多有點不滿地看着我說,“說的話都能變成蜜的詩人一定能很輕易地将鬧別扭的孩子哄回來的。”

被稱為“孩子”的菲利克斯也不惱,而是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意說:“薩拉可是被稱為‘火焰的金翅鳥’的傳說中的詩人,就算屠龍的勇者和波塞多尼亞最有前途的元老加起來,也及不上他的一根頭發——對了薩拉,”

他轉向我,故意笑得很甜,“雖然你的名字并不存在于大西洲的語言之中,不過說到晚霞的色彩,數年前我在波塞多尼亞的海邊有一次看到的晚霞卻也很美呢。雖然在你心中一定比不上愛斯蘭德,但那卻是我見過的最美的晚霞。不知道這次回去還能不能看到,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當然,”我笑道,“非常榮幸。”

“喂喂喂,你們打什麽啞迷啊?!”

因覺得我們話中有話,波奇亞斯不滿地嚷起來,“什麽晚霞啊?為什麽神官小子這麽容易就能約到你,我們要和你一起同行的時候還得追着你跑啊?”

“因為菲利很可愛啊,”眼睛瞄到臉色轉陰,瞬間布滿陰雲的阿爾法多,我故意用昵稱來稱呼菲利克斯,“又漂亮又乖巧,我當然願意和他約會。至于某些三大五粗的人……唉,恕我直言,看一眼也很傷眼睛的啊。”

波奇亞斯氣得七竅生煙,我不理會他,菲利克斯又紅了臉說:“什麽可愛啊,我又不是女孩子……”

“可愛這個詞又不是專為女孩子而生的,”我伸出一只手捧起他的臉,“菲利的眼睛就像是最世間最美的琥珀,讓人情不自禁……”

話還沒說完,一股大力便将我和菲利克斯分開。阿爾法多陰着一張臉将我按到椅子上,波奇亞斯則一臉難以接受地抓着菲利克斯的肩膀說:“上次我說你可愛的時候你直接賞了我一個拳頭外加腦波大震蕩,現在他說就行?!而且你在那裏臉紅個什麽勁?!”

“薩拉和你可不一樣,”菲利克斯不滿地掙脫他的魔爪,“你這三大五粗的,你懂什麽叫‘可愛’嗎?”

“你、你你你!”

波奇亞斯氣得說不出話來,我正看着好笑,耳邊卻飄來一個陰森森的聲音。

“他剛才說什麽晚霞?”轉眼便看到那雙黑夜之眼正如同不知名爬蟲類動物一般盯着我,“這和你的名字有關嗎?你的名字……不是不存在于亞特蘭蒂斯的言語之中嗎?”

“是不存在,”我笑笑,“不過存在于愛斯蘭德語之中嘛。”

“愛斯蘭德語?”黑眸中透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你……把名字告訴他了嗎?”

“是啊,”

“用愛斯蘭德語?”

“沒錯。”

阿爾法多一臉想把我撕了的表情,放在我肩上的手抓得我生痛,幾乎就要陷進肉裏。

“可你以前告訴我你的名字……無法說出。”

“用亞特蘭蒂斯語無法說出。”

“那你為什麽不用愛斯蘭德語告訴我?”

“你又沒叫我用愛斯蘭德語告訴你。”

“菲利克斯這樣說了嗎?他讓你用愛斯蘭德語告訴他你的名字?”

“對。”

“如果這麽問的話,誰都會說的嗎?”他猛地将我拉過來正對着他,“我也讓你用愛斯蘭德語告訴我你的名字,你也會說嗎?”

我對他笑笑,“不會。”

元老閣下一臉震驚:“為什麽?”

“我身負求得神官大人原諒的重任,所以為了讨他歡心,便答應誠實且毫不隐瞞地回答他一個問題,或是為他做一件事。”

“所以他那樣問你,你就說了?”

“是啊,”我說,“這可是二位交給我的任務呢,不完成可交不了差。”

阿爾法多一臉錯過了的懊惱,胸膛明顯地上下起伏,牙齒也咬得死緊。快要氣死了吧?真是好玩的反應。聰明反被聰明誤,說的就是他了吧?

“……為什麽……”

薄唇中輕輕洩出一句,然後像是被觸及到某個開關,阿爾法多原本盡力克制保持平和的臉突然間變得猙獰可怖,猛然擰着我的衣領站起來,掃落了桌子上的盤子杯子,也扯掉了我鬥蓬的帽子。

“為什麽你要一次又一次地拒絕我?!難道我的表白與真心還不夠嗎?你能與波奇亞斯無所顧忌地談笑,能與菲利克斯冰釋前嫌,甚至告訴他你的名字,可為什麽……為什麽要對我如此殘忍?!”

他的聲音中帶着極度的憤怒與不甘,加上弄出的巨大聲響,整個大廳中的人都被引得紛紛擡頭向二樓的包廂這裏望過來。一陣陣竊竊私語從四面八方湧起,除了好奇者的八卦,更多的卻是對我過于豔麗的發色的感嘆。在帽子被扯落時,火焰色長發便傾瀉而下,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了衆人的目光之中。

“喂,小白臉!”

“阿爾法多,你幹什麽?!”

他甩開想要過來勸阻的二人,黑色的眸子沒有一刻離開過我的眼睛。

“我知道你的冷漠,你的淡然,你的無畏你的絕情,我以為只要交出我的真心,你至少可以将我當作你的朋友而讓我留在你的身邊!波奇亞斯做到了,菲利克斯得到了,而我……為什麽唯獨要這樣殘忍地對我?!”

是啊,這對你并不公平。因為你不過是與那個将我抛棄了兩次的男人長得太過相像,所以才不願再去相信而已。

“我願意為你抛棄一切,家族、名聲、地位、權力、財富……我什麽都可以不要只要與你在一起而已!”

什麽都可以不要,當年的他,又何曾沒有向我立下這樣的誓言?

“在索加瑪那湖的時候我就已經說過,如果你不會改變,那就由我來為你改變!你還記得嗎?就算是地獄我也會陪着你一起去的!你把我的誓言都當做玩笑了嗎?!要怎樣才能讓你相信我?要怎麽做才能換到你的真心?你告訴我啊!讓我做什麽都行!哪怕是為你去死……”

心裏有什麽東西刺了一下,在我還沒有發覺的時候,手便已經先大腦一步行動,捂住了他的嘴。

他的死亡我是從別人口中得知的。德高望衆的貝拉路德元老因長年累月的勞累積勞成疾,身體一天天衰敗,最後死在了病床上。以奇跡之星的人類的壽命來說,他算是壽終正寝。據說他死時很平靜,并沒有遭受到多少痛苦,在睡夢中離開了人世。他的葬禮很隆重,整個波塞多尼亞都為他的離去而哀傷。

正如我的預言一樣,回到波塞多尼亞之後,他這一生再也沒有機會踏出那個城市一步。而我,則直到他死去之後兩年,才又重新來到了他渡過餘生的城市。他的痕跡已在這兩年裏被磨得幹幹淨淨,空氣中再也沒有他的味道。我去了他長眠的墓園,只看到一塊刻滿了他的生平的石碑,而他,已在冰冷的地下,化為了一具枯骨。

整塊石碑上,只有他的墓志銘刷上了金粉,顯得格外地刺眼: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不願有一秒鐘離你而去。

可是弗朗西斯啊……無論是哪個世界,都是沒有如果的。

那天夜裏,我坐在他的墓前彈奏着他最喜歡的曲子,一遍又一遍,直到天色隐隐泛白。然後離開,去繼續我的流浪。

家族、名聲、地位、權力、財富……

他曾發誓要為我抛棄的東西,最終化為無比堅固的鎖鏈将他牢牢地束縛在了波塞多尼亞,直到死亡無也無法掙脫。後來聽說他曾在遺囑中寫上了自己想要被埋葬的地方,然而為了家族的聲譽,他最後的願望也仍被乎視。

我有時候不禁在懷疑,我的那句話并不是什麽預言,而是一個詛咒。我因憎恨他離我而去,所以在最後原本應該期待着美好未來的結束語中無意識地加上了精神力,給他施加了強烈的“無法離開波塞多尼亞一步”的暗示。是我将他禁锢在了這方狹小的天地,因為他拒絕了與我一起去更加廣闊的世界。

這樣的懷疑也只是一瞬而已。更有說服力的猜想便是他因對我的愧疚而給自己施加了強烈的“無法離開波塞多尼亞一步”的暗示。

可是現在追究這些又有什麽用?因為無論是哪個世界,都沒有如果。

正文進行中,小故事就不會像以前那樣一章一個了.

嘛,不過似乎大家都比較喜歡正文的樣子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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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