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獻給友人的歌
獻給友人的歌
奇跡之城,波塞多尼亞。
我們的旅途由這裏開始,也将在這裏結束。
親眼去見證奇跡開到極盛,然後目睹它如何調落。
這是文明的悲劇,每個文明終究都無法幸免的,必然的悲劇。
所以,調落的時刻,将由冷漠的旁觀者,來一一記錄。
——摘自《蠻荒文明漫游手劄》第10972號文明359卷“大西洲”篇,羅蘭伽洛斯緋 著,科依斯特拉艾德 編。
大西洲人自稱是海神的後裔,信仰着海神“波塞冬”的他們将這片大陸稱為“亞特蘭蒂斯”,意為“海神的故鄉”。而位于大陸東南海岸的首府之都,則被他們稱為“波塞多尼亞”,在亞特蘭蒂斯語裏,它有着一個非常美妙的含意:波塞冬的恩賜。
這座城市擔得上“恩賜”之名。它是亞特蘭蒂斯最适合人類居住的地方,适宜的氣候與豐富的物資造就了波塞多尼亞的富庶。做為權力之都,它非但不顯絲毫死板硬刻,反而充滿了藝術與人文的氣息。
而被波塞多尼亞踩在腳下的這片土地,卻更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恩賜。因土層中富含天然水融鉑,所有的泥土與岩石都呈現出明亮的銀白色,襯着蔚藍色的天空與大海,就像是向外廣闊延伸的白色沙灘,在陽光的照射下晃得刺眼,卻又因強烈的色彩對比而形成沖擊性的效果。只是大西洲人卻并不知道,水融鉑在星際聯盟之中,卻是價格高昂的一種貴重金屬。如果拿波塞多尼亞土壤之中能提取的所有水融鉑與星際商人們交易,最差也能換回一支宇宙遠航艦隊。
整個波塞多尼亞的街道房屋的擺放看似十分随意,并不成規則的形态,然而卻絕不是雜亂無章。這裏的建築風格并不相似,只是在色調上,建築師們都統一采用了以白色為主,加上金碧輝煌的裝飾,如果從空中俯瞰波塞多尼亞,便會發現它很像一只屬于高貴女士的首飾盒,昂貴而華麗。
進入城門便可以看到從海邊的衛城高高的環形城牆中支出的尖塔。塔尖的項端安置着放出刺目光彩的有嬰兒頭部大小的未知礦石作為永明的燈塔。雖然基本可以确定那塊礦石應該就是磁歐石,但在沒有親自鑒定過之前,也不能就此做下定論。
雲車在波塞多尼亞的摩爾多廣場降落,将我們放到地面,菲利克斯便架着車往衛城裏去了。身為使者神官的他被派往索加瑪娜湖處理龍的事件,現在回到波塞多尼亞,第一件事便是去中央神殿複命。同行的瑪雅尼斯說他有事,下了車後打了聲招呼就不見了人影。阿爾法多本來準備帶着我和波奇亞斯去逛逛波塞多尼亞的街道,然而還沒走出五百米,便被迎面而來的一輛四只翠綠中帶着桃紅細紋的虹莺拉的雲車攔住了去路。
“少爺!阿爾法多少爺!”
從車上跳下來的,是一個将一頭銀發剪得将近貼近到頭皮的少女。棕黑色的皮膚在日光下閃出奇異的光彩,耳廓上複數的彩色耳釘與誇張得似乎要将耳垂扯下的巨大耳飾标志着她來自亞特蘭蒂斯南方海域之上的島國。
“阿爾法多少爺!”少女像一只快樂的百靈鳥一樣輕快地蹦到阿爾法多身邊,“美娜在這裏等您好久了,阿爾法多少爺!您說出門找書,可是八個月前卻突然斷了聯系,要不是斯坦布尼亞少爺的書信,我們還不知道您在哪裏做什麽呢!老爺夫人可都急壞了,又不知道您到底什麽時候回來,所以美娜就只有天天在這裏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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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你了美娜,”阿爾法多溫和地向激動的少女微笑着,“我現在正要回去,不過想走一走,你先回去替我向父親和母親報平安吧。”
“那可不行,阿爾法多少爺!”美娜可愛地嘟起嘴巴,“美娜答應了夫人一見到少爺就立即送少爺回去的,夫人因為思念阿爾法多少爺,人都瘦了好幾圈呢!而且老爺也交待要第一時間将少爺接回去的,阿爾法多少爺,您要逛街的話還是改日吧!”
阿爾法多皺了皺眉,我發現近來他皺眉的頻率還真是越來越高了。這麽急着把人接回去,是有什麽急事吧?正如我剛見他時便對他的忠告一樣,不早點回到波塞多尼亞,或許他會後悔一輩子。
“小白臉,還是先回家去吧,”波奇亞斯在一邊說,“既然父母還健在,就好好盡下孝道,我和薩拉又不是沒來過波塞多尼亞,要你來招呼。”
阿爾法多點了點頭,我們便一起乘着雲車去了貝拉路德家的宅邸。顯赫而高貴的貝拉路德家的宅院在波塞多尼亞衆多閃亮的光點之中并不起眼,然而自進入冠上“貝拉路德”這個姓氏的土地以後,一股與波塞多尼亞不相符合的氣息便迎面襲來。
少女美娜将我們送到宅院之中,便架着雲車離去了,取而代之出來迎接的是身為管家的老者利普歇。
“歡迎回來,少爺,”老者的語氣中卻并沒有面對将近一年不見,現在方才歸來的阿爾法多的欣喜,更多的卻是神情中的凝重與聲音裏透着的暗自焦躁。
“利普叔叔,這倆位是我的朋友……”
“少爺請放心,我會安排好客人們的住宿,請少爺先去書房一趟吧,老爺正在那裏等您。”
急迫的語氣使得阿爾法多臉上的陰雲更重,不知出了什麽事的他只來得及向我這邊看了一眼,然後便被老者勸走了。波奇亞斯的氣場溫度開始下降,顯然他對這所宅子和老管家的态度十分不滿。
“所以我才讨厭這些所謂的‘貴族’!”
正和我咬耳根,送走阿爾法多的管家這才回過頭來招待我們。雖然論起禮儀來,并沒有絲毫不妥的地方,然而從頭至尾,老管家對我和波奇亞斯這兩個附帶品的态度可說是十分冷淡,卻又能在這冷淡中自然地将一切細節都安排好,使我們在生理上得到禮遇,一點也挑不出刺來。不過正因為如此,波奇亞斯才更是郁悶,就像用力揮出一拳,卻打在一團棉花上,那團棉花還會給你擦擦手,問你手痛不痛。
“請問客人,您手中的那個……是樂器吧,您是吟游詩人嗎?”
臨走之前,老管家盯着我手中包好的七弦琴,別有深意地看了看,然後用充滿警示的語氣對我說:“吟游詩人們追求着自由與浪漫,所以一般都喜歡随意而為的吧?不過請您記住,這是在貝拉路德家裏。就算您是少爺重要的客人,也請謹言慎行。老夫人讨厭吟游詩人,所以請絕對不要靠近後面的院子。而且在貝拉路德家裏,是絕對禁止彈奏樂器和唱歌的。如果因為您沒有記住這兩點而惹是生非,就算是少爺,也幫不了您了。”
波奇亞斯氣得臉漲成了茄子色,見他把拳頭捏得咯咯響,我一把拉住他結實的手臂,向激怒了勇士的老管家說:“多謝忠告。”
目送着老管有消失在門的那一面,波奇亞斯終于暴發。
“怕他幹嘛?我最讨厭這種人了!他以為他是誰啊,這也不準那也不準,又不是他家!哼,以為本大爺喜歡住這破房子啊,要不是看在小白臉的面子上,我早修理他了!薩拉我們走!就算他求我住我還不稀罕呢!”
看着怒氣沖沖的波奇亞斯拎上行理就往外走,我好整以暇地坐下笑道:“波奇亞斯,現在走了就算輸了哦~”
“哈?”
“被激幾句就逃走算什麽?正好中了他的計,不是嗎?”
波奇亞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是這樣!哼,這個老狐貍,想對我用激将法,門都沒有!”
呵呵,剛剛完全中了激将法而吵着要走的人是誰啊?
“所以啊波奇亞斯,”慢悠悠地喝着侍從端來的玫瑰茶,配好精致的點心,看起來華麗無比,“我們得留下來,才不會如他的意哦。”
“沒錯!薩拉你真是太聰明了!”
坐下來和我一起喝茶,過了好一會兒,波奇亞斯才回過神來,疑惑地看着我。
“我說薩拉……你不對哦。”
“哦?”
他一本正經地坐下,然而正經的表情出現在他臉上卻顯得十分搞笑。
“就算你本來就是要到波塞多尼亞來的,但是平常的你的話,一定會自己找一個可以讓你随心所欲的地方住。可是這次,路上小白臉說要我們住到他家的時候你卻一口答應下來,不像你的風格嘛!”
“不像我的風格啊……”我單手支着頭看着他說,“那麽,你覺得是為什麽呢?”
波奇亞斯想了想,然後試探着問:“難道……與最近不平常的地震有關?第一次地震的時候你就說過……你知道比大地震更可怕的預言,可是卻不肯告訴我們到底是什麽。小白臉也說過,你以前叫他快點回波塞多尼亞,不然會後悔。現在他回來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呢?小白臉這麽急被叫去見家長,也是因為這件事吧?”
“起因都是同一件事,卻還是有些不一樣哦……”我慢悠悠地品嘗着美味的糕點,“不過反正就快真相大白了……與其關心這個,波奇亞斯,”
我對他笑得神秘,“阿爾法多一時半會回不了,我們找點事來做吧。”
“做什麽?”
“做吟游詩人最經常做的一件事,”吃完糕點,我站起來向房門走去,“——惹是生非。”
貝拉路德家的宅子裏四處都透着冷淡的意味。某種東西淡得化到了空氣的每一個角落,形成一個獨特的場,将這座宅子從四面八方包圍起來。這個房子裏就像在害怕着什麽東西一樣,每一個人,每一塊石頭,每一根毛發,都在警惕地注視着周圍的一切,連自身也一起,監視着所有的異動,以便在異動出現的第一時間便将之消滅。
這樣的害怕是為了守護什麽人而存在。害怕那個人受到傷害,害怕不幸在這裏降臨。為此,整個宅子都被變得那麽神經質,而住在這裏的人們,将這種神經質發揮到了最高點。
波奇亞斯問我為什麽要來這裏,那是因為當瑪雅對我說我們已經可以幹涉的時候便想到要去做的事。是一些,即使做了也沒有意義,什麽都不會産生,也什麽都不會改變,但是卻非做不可的事。
我和波奇亞斯避過鮮少的仆人,順利地來到了被管家明令禁止的後花園。那是整座宅子唯一能讓人放松一點的地方,即使是在初冬時節,也被一片綠色所包圍。
進入後花園的深處,一道白色的栅欄突兀地出現在視野裏。栅欄裏外的景色相差無幾,只是将一座白色的房子圈在其中,而那道栅欄看起來,還真不知到底是為了阻止外面的人進去,還是為了阻止裏面的人出來。
區區一道栅欄自然是攔不住打定了主意要進去的我和波奇亞斯。輕松躍過,順利地潛入到被藏在花園深處的人工密林中的房子,果不其然,這裏的主人,便是五十六年前那場驚動整個波塞多尼亞的婚禮的女主角。
即使只是花園之中的一座小別墅,也被精心裝飾過一番。外觀雖然看起來與縮小版的貝拉路德宅子是出自同一名建築師之手,然而內部的風格卻迥然不同。
主建築的內部以黑灰深褐與鐵鏽紅為主色調,體現出身為元老世家的莊嚴與穩健。每件家俱,每塊地毯,每個瓶子,都靜靜地被安放在最适合的位置,連角度也沒有絲毫偏差。就連那裏的下人們也像是做工完美的機器人,不發出一絲聲音地不斷清掃着本就沒有一絲塵埃的地面和家俱。
而這座花園中的小別墅的內部,卻能看出是花了相當多的時間,因為要迎和某人的口味而慢慢完善,終究變成了現在的樣子。色調基本彩用米色和藍色來裝飾,卻能在一些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裏發現鮮豔的粉紅。這證明了房子随着歲月的流失,因它的主人的年齡增長和品味改觀而産生的變化。
不過就算變化到現在,這裏也依然是貝拉路德家唯一一塊顯得有人氣的地方。柔和的色調,色彩鮮亮的油畫,新采的鮮花插在盛滿潔淨清水的花瓶中,輕紗所制的窗簾随風而舞,透過它能夠看到暴露在陽光中的靠在躺椅上的人影。
“波奇亞斯,你能在外面等我嗎?”
“咦?”他似乎想要和我一起,不過盯着我看了一會兒之後,又放棄似地點了點頭,“好,我在這兒等着,要是出了什麽事可要叫我啊。”
他并沒有問我要做什麽,而是等着有一天我或許會自己告訴他。瑪雅說得沒錯,他是一個非常好的朋友,不管是他的看似粗暴,還是無意中歪打正着的安慰,他有着一顆寬大的心,能讓人安心的心。于是我感激地向他笑了笑,然後向露臺上的人影走去。
“午安,打擾了。”
我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變得柔和,卻并沒有得到回答。然後我便和波奇亞斯放緩了腳步慢慢地向露臺走去。
紗簾之外,有一位老婦人安睡在鋪了好幾層軟墊的躺椅上。她的衣着也以柔和的米色和藍色為主,樣式十分樸素,料子卻是上好的。身上搭着一層軟被,因年老而幹枯的手裏拿着一本翻開的書,看樣子是在看書的途中進入了夢鄉。另一只手随意地搭着,無名指上套着一枚光華黯淡的戒指。卷曲的頭發已經幾近純白,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淡到會被乎略的灰棕色。蓬松的頭發軟軟地包着小巧的臉龐,鼻子上還架着金邊的眼鏡。
雖然眼前的老人已經因歲月的流逝而失去了美貌,皮膚變得蒼白而幹枯,有些地方還出現了暗色的斑點。支撐着表皮的肌肉也已松弛,使得外皮垂了下來,形成标志着身體正在慢慢老去的皺紋。
只是我的眼前卻浮現出了她五十六年前的樣子:金發之上戴着純金為基座的寶石花冠,頭發上灑滿了花瓣,他的手輕輕地将那些有可能還沾有花粉的花瓣一一為她細心摘下。白嫩的手指嬌弱而修長,被他因練習劍術而生有粗繭的手牽起。純白的嫁衣上挂滿細細的金鏈,在陽光底下發出刺目的光彩,被風吹起飄在空中,然後他為她輕輕整理好衣裙。動人的紅唇勾起幸福的笑意,當神殿的鐘聲為他們敲響,他吻了她,然後,歡聲雷動,觀禮的人群歡笑着掀起一陣又一陣的高潮。
“你是……”
轉醒的老婦人看到突然出現的陌生男人,雖然十分驚訝,卻仍保持着相當的鎮定。我收回心神,對她說:“請原諒我無禮的闖入,但只有用這個方法才能見到您。我是您丈夫的故人,路過波塞多尼亞,特地來拜訪您。”
老婦人臉上的驚訝更濃,卻又輕輕一笑,“年輕人,不要和我這個老人家說笑了。我的丈夫在十八年前便已去了長眠之地,又怎會與如此年輕的先生是故人呢?”
“我想……他應該有向您提起過,”沒有為此辯解,我只是解開鬥蓬,讓火焰色的頭發任意披灑而下,“他有一個吟游詩人朋友。”
老婦人已經灰黯的眼睛在看到我的容貌之後突然閃出異樣的光彩,她反射性地想要站起來,卻因為行動的不便而失敗。
“……薩拉羅蘭……”
嘴唇中流出的名字将她自己吓了一跳,像是不相信一樣拼命地搖着頭,“不……怎麽可能……薩拉羅蘭……怎麽可能是‘那個’薩拉羅蘭……”
“我無意想要驚吓您,夫人。”
我身形動了動,她以為我要離開,叫了一聲“別走”,然後整個身體便向我的方向撲來。我及時扶住她,讓她小心地靠到躺椅上。她死死地抓着我的衣襟,瞪大了眼睛盯着我,幹枯的手指顫抖着摸着我的臉和頭發,一遍又一遍地确定着什麽。
“……一樣……和他的畫……一模一樣……”忽然,她又搖了搖頭,“怎麽可能……不,你不是……你……是那個人的兒子……不,應該是孫子吧?薩拉羅蘭的……”
我沒有解釋,只是在躺椅的旁邊單膝跪下,讓視線與她平行。
“您不用在意我是誰,這個樣子出現在您眼前,只是想要您相信我并沒有惡意,夫人。”
她的眼裏仍是疑雲濃重,然而卻已經因這副外貌而相信我的确是弗朗西斯的相關者——至少是知道當年的事的相關者。而對于我的目的和意圖,她卻仍有所警惕。這是身為政治家的夫人所具備的素質,自從成為他的妻子,想必不懂世事的少女,也得被逼着習慣肮髒的陰謀吧。
“我該怎麽稱呼你呢,年輕人?”
“我的朋友叫我‘薩拉’。”
“那麽,薩拉,”她的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我的臉,“你是為他而來的嗎?”
“是的,夫人,”我對她說,“來看望他,也來看望您。不過您……看起來似乎,很憂傷。”
“憂傷?”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嘆息着說,“不,我只是……只是後悔……你沒見過他——我是說我的丈夫弗朗西斯——我想他的憂傷,無論多麽美妙的歌聲也是無法排解的吧?”
“他……過得不好嗎?”
“沒有人會相信他過得不好吧?統治着整個亞特蘭蒂斯的元首,怎麽可能過得不好?”她笑得苦澀,“可是啊……孩子,你知道嗎?我再也沒有看到過他的笑容,在婚禮之後。”
身體被什麽東西刺得發痛,心跳也被扼止。
“……為什麽……”
“因為失去了重要的東西——”她望着我的臉說,“那個人的存在只為極少數人所知,只有那些将他們分離的人知道——薩拉羅蘭,自從失去他之後,弗朗西斯再也沒有露出過笑容。雖然婚禮之時,他也曾對我笑,但我知道,那是假的,裝出來的。如果在那種場合,他不逼着自己笑的話,所有人都會對這場婚禮有所置疑的吧?”
“是他用自己的意志選擇了您。”
老婦人搖了搖頭,“他選擇的不是我,是貝拉路德家族。可我知道,那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頓了頓,她又仔細地看起我的臉來。
“他……和你很像吧?我是說‘那個’薩拉羅蘭。”
我點點頭,沒有開口。
老婦人疲憊地嘆了口氣,眼裏聚起了水花。
“是嗎……那他……過得好嗎?”
過得好嗎?也好,也不好。該讓我如何告訴她,“那個薩拉羅蘭”是以怎樣的心情在古拉德裏廣場上等了大半年,日日盼望着她的丈夫來應承當日的諾言,最終卻只得到他将和她結婚的消息?該讓我如何告訴她,“那個薩拉羅蘭”離開時,為了止住心裏異樣的疼痛而用藥物來強制麻痹自己的神經?該讓我如何告訴她,“那個薩拉羅蘭”曾經來探望他昔日的友人,而那位友人卻躺在冰冷的地底一無所知?
“……我不知道……”
我也只能不負責任地說出這樣的話。當他被困在波塞多尼亞時,我卻流浪于亞特蘭蒂斯,享受着他所向往卻不能得到的“自由”。在他被黑夜裏的噩夢困擾時,我卻在尋找着美麗的景色,聆聽自古早以前遺留下來的生命的奇跡。
“……只是夫人,薩拉羅蘭從未将他的友人遺忘。”
所以才會在初次見到阿爾法多時想要逃走吧?那個時候,自己明明可以不受貝拉路德家族的威脅——因為對于我來說,那根本不成其為威脅。不但如此,我還有足夠的力量将他帶走,替他做出選擇,讓他可以不用如此煩惱。
然而規則卻束縛着我——《奇跡之星探測員規章守則》。不能對奇跡之星的發展方向進行幹涉,而那時的貝拉路德家族卻是亞特蘭蒂斯政界的航向,所以我不能影響貝拉路德家的繼承人的任何判斷和選擇。我不能告訴他我會在與他分開的地方等他,甚至還說出了永不相見的話。其實那樣殘忍的話,是我最後的掙紮。明明已經預料到了他的選擇,卻還是不甘心。然而我與他的相遇已經改變他的人生,所以這段關系,必段被斬斷。
“是嗎……他也一樣……他們,都是一樣的心情吧?”
渾濁的眼裏流下淚水,老婦人掏出手絹輕輕拭幹,努力地想要平息自己的心情。
“能……彈一首曲子給我聽嗎?”她望向我手中被包裹着的七弦琴,“我以前也聽過許多吟游詩人的彈唱,他們當中有許多都擁有高超的技藝,還有月畔的歌會的優勝者。那些樂曲都很美麗,但我卻知道那些并不是能讓他如此着迷的東西。很奇怪吧?明明沒有聽過,卻清楚地知道他聽到的不是這樣的東西。所以,孩子,和那個人有着相同外貌的你,能彈一曲給我聽嗎?我想知道……到底是怎樣的歌,使他能夠終生不忘。”
“如您所願,夫人。”
我打開包裹,拿出已經十分老舊的七弦琴調試着音調。這把琴是還住在貝拉路德家族的分家別墅時,弗朗西斯找來名工匠做好,送給我的禮物。那時我剛到亞特蘭蒂斯不久,手中的樂器是系統按照大西洲的影像資料做的仿制品。得到這把琴之後,我便抛棄了原來那把機器做出來的冷冰冰的東西,一直将它帶在身邊。
它一直代替弗朗西斯陪着我,和我一起走遍了亞特蘭蒂斯的每一個角落。
我輕輕地撥動了琴弦,風的聲音響起,伴着獻給他的歌。
被奇跡眷屬的土地,
亞特蘭蒂斯,海神給了你怎樣的飾品,
讓你能夠如此美麗?
被憂郁擁抱的城市,
波塞多尼亞,你因何而得到神明的眷戀,
成為奇跡中的奇跡?
歌神用金翅花裝飾他的寝殿,
精靈在遙遠的異鄉眺望,
月畔的泉水孤獨地躍動,
憂傷?那是伴着毀滅的絕望。
親愛的朋友啊,
我找不到你追逐的鳥兒的蹤跡。
那一天你離我而去,
把我在熱鬧的人群中丢棄。
然後我便迷失了方向,再也看不到金色的鳥兒飛向何方。
然後我開始了無望的等待,日夜陪伴着冰冷的賢者之光。
歌唱,歌唱,
日複一日,歌唱着滴血的絕望。
被困在囚籠之中的友人啊,你可聽到了鳥兒的吟唱?
鳥兒一直沒有離去,伴着你的籠子飛翔。
用餘生來思念的友人啊,請你在沉睡之後不要悲傷,
鳥兒已将它的心為你敞開,任你飛翔。
安息吧,我親愛的朋友,
即使沉睡,你也不再孤獨。
海浪會溫柔地撫摸你冰冷的枯骨,
七色的珊瑚是最名貴的棺木。
你聽見了嗎?
魚群溫柔的耳語,在向你講述着藍色的秘密。
你看到了嗎?
輕盈舞動的水母,在向你演繹着在水底盛放的花語。
賢者之石也只是你頭項的裝飾,
孕育奇跡的陸地,将成為世間最華貴的墓葬。
浪濤的聲音,是大海為你在哭泣,
代替無法流下淚水的鳥兒,吟唱着只屬于你的壯麗挽歌。
永別了,我親愛的朋友,
我已将你葬在了心底。
觀賞完最後的煙火,
金翅鳥也要回到它的故裏。
卻不是最後,
也并非唯一,
旅行仍将繼續,
去到下一片古舊的土地。
那麽,請用你的靈魂來祝福我吧,
從不曾明了我的心意的友人啊,
我将離去,
攜着你對我的思念,
我将離去。
情敵相見,分外眼紅……
嘛,這個眼紅是哭出來的……OTZ|||||||||||||||||||||||
完結将至,亞特蘭蒂斯是注定會成為華麗麗的炮灰了,至于那幾位的去向——尤其是阿爾法多,大家真的,想讓他活着嗎?……呃……介個……老實說我很久沒殺人了……手有點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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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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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