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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潘雯麗不作答。
這時候已是臨冬的日子,夜落的早,蒼白的路燈圈出她們慢慢行走的影子。聽那寒冬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風裏帶了不寒而栗的肅殺之氣。
張茜初縮了縮肩頭,留意到了同桌僅穿了件短袖運動衣。風一吹來,潘雯麗面色更顯青白,嘴唇蛻皮唇色發暗。張茜初馬上聯系起下午發生的事。今天是校運會第二日,潘雯麗參加了八百米賽跑。張茜初本想去給同桌加油,臨時被班長抽去學校大禮堂搬桌椅。她幹完活比賽也結束了,聽人說潘雯麗拿了第四。
傳話的人口氣非常不屑:“她想與李潇潇比,差遠呢。”
一中初中部當年有個李潇潇,實驗中高中部有個潘雯麗。加上,李潇潇去R市,潘雯麗從R市來,都有個同桌叫做張茜初。太多的相似點使得很多人喜歡拿她們倆作比較。
張茜初不喜歡那些不了解的人随意地評論。
停住單車,張茜初拉下運動衣拉鏈,脫了長袖外套遞給同桌。
“這做什麽呢?”潘雯麗感到好笑,不接。
“下午運動會你不是跑八百米嗎?你穿了短袖就去跑,拿了個第四。班裏的人不睬你,我被班導叫去幫忙搬凳子,也不知道這事。趕緊穿上吧,明天我找體育委員和班長說去。他們怎麽能這樣對你呢。”張茜初生氣地說。
“像你說的,無所謂。”潘雯麗把衣服推回去,
“你穿着。”張茜初把衣服塞進同桌懷裏,板起臉,“你不穿我跟你生氣了。”
潘雯麗拿衣服的手有些抖,雙眼如流光溢彩忽亮忽暗:“你給李潇潇寫信了?”
張茜初心思同桌介意潇潇,馬虎道:“很久沒有通信了。”
潘雯麗扭回頭,光下的半張側臉清清冷冷的。
張茜初踢開單車的車腳架說:“氣象臺說今晚有寒流,我們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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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走到潘雯麗家的巷子口,隐約見着有個人站在路燈下等人。這裏的街燈昏暗,張茜初遠遠望着,就見那人穿了一件白襯衫和深藍西褲,高瘦的個子使得地上的影子斜長。風刮過他額前的長劉海,好像右邊眉心有顆紅色的蛛痣。然而,他似乎是個害羞的人,怕是他人知道他在等人,看見有人走來便是急忙背過身。
“這人是在等你嗎?”張茜初好奇地張望着問。
潘雯麗摁住她的車頭,擋住她視線道:“小初,你送到這就行了。”
這在張茜初看來,那人似乎是來追潘雯麗的。她大方地聳聳肩膀:“那我走了。”
潘雯麗琢磨着說:“對了,你還得幫我個忙。”
“什麽事?”
“過段時間我可能要出外一趟。我媽出差半個月不在家,所以家裏不是問題。班導那邊,你幫我找借口請個假。”
“你要去哪裏?要去幾天嗎?”
“去辦點事,去多久要看情況。”茫茫夜色中巷子見不清也似乎是沒有盡頭,潘雯麗的眼瞳裏漆黑無光。
“你一人去嗎?安全嗎?你得早點回來,明年就是高考了,這會拉下一節課都不行。”張茜初自然關心地說。
“我不參加高考。”潘雯麗擡擡眉,“你知道的,我考不上。”
“你不是考不上,你是沒心學不想考。”張茜初微微嘆氣。潘雯麗的成績是班裏倒數第一,她則是名列前茅。為此班主不止一次找她談話,擔心潘雯麗影響她的功課。她想的是,交朋友是交心又不是圖朋友的成績,由此對班主鄙視差生的觀點特別反感。再說,有了爺爺的說法,她意識到潘雯麗并不是學不好而是不想學。
潘雯麗坦率承認:“沒錯,我是無心向學。”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丢下這句,潘雯麗拍拍車頭要她先走。
張茜初瞟了眼那個始終背對的高個男孩,這才飛跳上單車,打着車鈴沖進大街。
.......
于是,潘雯麗缺課的那天下午,張茜初對班主說同桌是病了。班主一直認為她品行端正,便是信了她的話。她松口大氣,放學匆匆忙忙趕回家。近些日子天氣劇變,張大爺的身子不大好。老人家自己上醫院看了一次病,之後又在城裏一間中醫診所開中藥喝。張茜初每天上學前放學後第一要事,給爺爺煎中藥。
這次沒進家門呢,鄰居的大媽急跑過來說:“小初啊,你趕緊上醫院去。你爺爺在院子裏暈倒了,你家大黃跑到我們那叫,我兒子把你爺爺背去醫院了。”
張茜初腦袋一蒙,站不穩:爺爺不是說喝了中藥病好了許多嗎?怎麽會暈倒了?
大黃的吠聲一聲比一聲緊。張茜初推門。黑鴉鴉的院子就剩老槐樹懸吊的一盞燈泡閃亮,一條鐵鏈子綁在樹幹上另一頭鎖住了大黃的脖子。
大媽解釋:“大黃想跟去,可醫院不讓狗進的。我們只好把大黃鎖住。”大黃扭脖子上的枷鎖,脖頸漸是勒出了些血痕來。
張茜初心疼地丢下書包抱住狗狗:“大黃,在這呆着,我很快把爺爺帶回來。”
大黃前爪刨地低低地吼:不願意。
張茜初紅了眼,只好訓道:“你不乖,我和爺爺就不要你了!”
大黃伸舌頭吐白氣,觸到主人的怒顏耷拉下腦袋。張茜初這才摸摸它頭,又喊了聲“乖”起身。
大媽接了兒子的電話,說:“小初,我兒子要你帶錢和通知你父母。”
“好的。”張茜初應着,沖進爺爺的房間裏搜出電話本,帶了錢包騎上單車飛奔到醫院。寒風裏,她僅着一件薄單衫卻是大汗淋漓。尋至爺爺住的病房,一名男醫生剛好出來。看到她穿着校服,他問:“你父母呢?”
“在外地。”張茜初抹一把額頭的熱汗,喘氣道。
他瞅了張茜初一會,依稀記起:“你好像在我那看過門診,哮喘?”
“過敏性鼻炎。”
“好吧。你先通知你父母,讓他們馬上過來。我跟他們談。”
“我爺爺怎麽樣了?”張茜初焦急地伸出手去抓醫生的袖子。
“把你父母叫來。你年紀小,處理不了。”扔下這話醫生走了。
護士攔住她:“醫生叫你通知你父母,你趕緊先去叫。要辦手續病人要用藥,都需要你父母簽字。”
張茜初在病房門口惶然無措地徘徊了幾步,跑到醫院外面的小賣部打電話。她的指頭打哆嗦,摁錯了三次鍵碼才撥通了長途電話。聽筒另一邊嘀嘀嘀幾聲長鳴後,傳出一個沉厚的中年男子嗓音:“喂,是哪位?”
張茜初記不起了,有多少年沒聽過父親的聲音。爸爸,像是多麽遙遠的名字,她哽在喉嚨口叫不出來。
“喂,是哪位?”喊了幾次沒回音,對方氣道,“我很忙的!打錯也不吭聲。”
耳聽對方要挂斷話筒,張茜初脫口而出:“爸——”
這回是對方默了。張茜初呼吸急促,心跳一拍一拍仿佛傳到了對方的耳朵裏,然後對方的呼吸也跟着緊促起來:“是小初嗎?”
“是的,爸。”心裏的閘門一旦打開,張茜初積聚多年的情感猶如洪水般傾瀉出來,嗓音顫動,“爸,爺爺他,爺爺他——病了……”
小賣部的阿姨和路人只看她兩手緊緊地抓着話筒,兩目呆滞,話聲梗咽。一位路過的好心大媽走上前摁住她肩膀安慰她:“小姑娘,你這是怎麽了?”
張茜初不說話,十只指頭揉搓無淚的眼眶。她尖瘦的下巴在寒流中昂生地屹立,更是遭人心疼。
大媽摟住她頭,問周圍的群衆:“有誰知道這孩子是怎麽了嗎?她父母呢?”
父母?兩個字話中張茜初最心酸的地方。她舉目四望,人群裏有懷抱嬰孩的婦女,有背負小孩的男子,心中某一塊東西便塌陷了。
張家的親戚不多,歷經這麽多年幾乎都搬走了,剩張大爺堅守祖宅。她原以為與爺爺可以在祖屋裏一輩子無憂無慮。爺爺一病,俨如山倒。誠然她與爺爺在這裏是舉目無親的一對老少。
風打到她單薄的襯衫,她覺得冷蹲到地上環抱住自己,那神态與街頭遭人丢棄的小狗無異。
......
張茜初大概沒想到,接到電話的張佑清聽見她幾聲喊的爸,心頭是生生地被挖了塊肉。張佑清的妻子劉雲蓉下班回到家,發現丈夫緊握話筒在抹眼淚:“老張,你這是怎麽了?誰的電話?”
“小初。”張佑清挂上已斷線的電話,又急急忙忙撥打去女兒所說的醫院詢問老人的情況。
“怎麽回事?小初出了什麽事?”劉雲蓉自己沒有孩子,便是把小初當親生的疼愛。她多次欲把小初接回城裏自己撫養,可先是顧及到老人疼孩子的情感。小初長大了,老人想放孩子走,變成孩子不願意走。她只好年年去古城裏探望老人和孩子。現一聽小孩老人都出了事,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一顆心懸在了半空。待丈夫再次挂了電話,她拉着丈夫問:“怎樣?”
“不好。我爸的情況很不好。我得趕緊回老家一趟。”張佑清想到老人孩子在那邊無依無靠,巴不得長雙翅膀立即飛回老家。
“我幫你收拾行李,我也去。”劉雲蓉邊打電話向單位請假,邊走進房裏收拾行李。把衣服用品塞滿兩袋,她拎了袋子走到客廳。丈夫扶抱頭坐在沙發上不言不語。她也犯急:“老張,又怎麽了?小初又來電話了嗎?”
“我打電話給老常了,他答應與我一同去看我父親的情況。”張佑清吸口氣說。
“老常是呼吸科的。爸得的是什麽病?”劉雲蓉問。
“肺癌晚期。”張佑清沉痛地說,“現又是腦溢血。”
劉雲蓉焦急地拿手背打掌心:“那,得叫上輛救護車,把爸接到你們醫院去。”
“不可能。”張佑清悲傷地說,“爸得知自己是肺癌時已經是末期,就瞞了我們偷偷自己煎中藥喝。結果天氣一變,病情急速惡化。爸是不想離開老家。而這麽多年來我們如何勸說他也不願意走,到了這節骨眼他還肯嗎?”
劉雲蓉嘆:“老張,你也別急,我們去。老人是一回事,我最擔心的是小初,她肯定吓壞了。”
“這不,我不是煩着嗎?”張佑清痛苦地抓頭發。
“怎麽了?”
“你想想,我有六七個年頭沒見那孩子了。我都不知怎麽去面對她!”張佑清走進房裏甩上門。
劉雲蓉也忐忑。雖說她喜愛小初,可畢竟不是朝夕相處,與丈夫一樣怕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那孩子。
心頭是一片混亂的劉雲蓉聽見門鈴響,茫茫然地走去開門。
門閘拉開,門口站立一個瘦瘦高高的小夥子。她一愣,叫道:“寧浩?”
“劉阿姨好。”小夥子很有禮貌,對劉雲蓉躬身行了個禮說,“我爸在下面停車,我幫我爸把行李拎上來。”
劉雲蓉腦子裏快速思考。小夥子常寧浩是朋友老常的兒子,歷來是個孝順有教養的出色青年,現在大學裏就讀法律系大三。她掐指算了算,寧浩剛好長小初兩歲,便是靈機一動拉了小夥子入門:“寧浩,我聽你爸說你這段日子在學校不忙?”
“喔。學校開運動會,我只參加了游泳項目。現比賽完沒事幹,這不常溜回家嗎。”常寧浩把行李袋放落地上,看出劉雲蓉有話要說便主動問,“劉阿姨,有事需要我幫忙嗎?”
“這樣子。你張叔的女兒在老家,你應該聽說過吧?”
“我好像聽我爸媽提起過,叫做——小初?”
“是。張茜初,小名小初。”劉雲蓉翻找出本相冊,點指相片裏一女孩說,“兩三年前的照片了,還是你張叔老朋友的一群孩子去你張叔老家玩與小初合的影。小初不愛照相,這是我們能拿到的她最近的照片了。”
常寧浩接過相冊,指向熟眼的兩兄弟叫道:“這不是墨深和墨涵嗎?”
“對。你墨叔的兒子。”劉雲蓉點頭。
常寧浩往墨深旁邊的男生又一指,道:“這人我也認得,與墨深同一宿舍。上回墨深替我介紹過,叫郭烨楠。”
“對對對。”劉雲蓉說,“他是你墨叔的朋友的兒子。”
常寧浩面對前排三女生中右邊留了條麻花辮的女孩眯眼睛:“這不是潇潇嗎?”
“潇潇?”
“喔,劉阿姨可能不知道。潇潇是我媽與楊阿姨當年下鄉認識的同學的女兒,提前保送我們大學,明年進我們那的中文系。”常寧浩說到這,對戴了副眼鏡的女生露出抹笑,“原來就是潇潇常說的小初啊。”
“你都認得?”劉雲蓉也覺驚奇。
“基本都認得。”常寧浩指向另一女生,“她叫莫茹燕,是在商學院念書,是郭烨楠的表妹。有一回她來找她表哥被我撞見了。唯一只聽傳聞沒見到真人的就剩小初了。”
“那——”劉雲蓉有點難以啓齒。
常寧浩合上相冊,笑問:“阿姨是要讓我去見小初嗎?”
應說在她認識的一群同齡孩子中,常寧浩的聰明和沉穩素來是大人們交口稱贊的。劉雲蓉便把話挑明了:“實不相瞞,我和她爸很多年沒見到小初了,怕見了不知說什麽。她爺爺病的很重。”
常寧浩邊聽邊應:“好。劉阿姨,我陪你們去。希望我能幫上點什麽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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