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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幹坐着等雨停是個難受活兒,尤其是還要跟領導同志眼對眼。張茜初咳咳聲,請教道:“臺長,我的稿子是不是有不對的地方?”

見他看她的稿子看了那麽久,不知是認真得入了迷還是故意挑刺。

張淨用手指敲打她的稿子問:“記得我叫你寫的這份稿子是寫什麽嗎?”

剛寫完,怎會不記得?為了他這份稿子,她在圖書館裏泡了兩個星期夜晚,就為了查找資料。其實,她可以不查資料直接找常寧浩,因為這份稿子是為新開的英語學習欄目而寫,寫的就是有關法律方面的英語知識。只是上次被他說了一次丢臉,她再也不敢随意問出傻帽問題。

聽她答完“記得”,張淨眉眼間溢出興趣盎然:“你男朋友不是要當律師嗎?”

張茜初口裏說“是的”,眼裏寫着“你怎麽知道”。

“我從雯麗那裏得知你男朋友的名字,當然就知道他是我師兄。”張淨老神在在地再拍拍她稿子,“但是見你寫的這些,好像不太了解司法啊。”

張茜初感覺,他是舊态複萌,又是在故意針對了。

“張茜初,你知道在法庭上誰是最公正無私的人嗎?”

律師?檢察官?法官?張茜初狐疑地掃過他得意洋洋的臉。

“我可以告訴你,沒有。法庭是公正無私,但是法庭上的人沒有一個能稱得上是公正無私。檢察官和律師要站在各自的立場上進行訴訟和辯護,法官和陪審團多少會帶點主觀偏見判案。”

“證人呢?”張茜初提出尖銳的疑問。

“你說的好。”張淨嘴角銜的那絲諷笑是波瀾不驚,“只是,入庭之前已被買通的證人比比皆是。”

張茜初聽他說得貌似全世界的司法均是黑暗的,不由大皺眉頭:“你為什麽想當檢察官?”

“因為我爺爺是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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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律師的孫子,如果崇拜老爺子不是應該繼承傳統家業嗎?卻是一心要當起律師的對手?

張茜初從這一矛盾好像是快能洞察出點什麽來了。

張淨又是說:“你不知道嗎?很多律師在從事律師行業之前,都是檢察官出身。你男朋友有那麽優越的家庭條件,卻是想直接成為律師,确實是比較少見。”

張茜初這會兒是聽出點什麽了。他居然清楚常寧浩的家世?

張淨則兀然意識到她的沉默,也就機靈地剎住了這個話題,道:“雨似乎小了。”

N市的雷陣雨向來是來得快去得也快。瓢潑大雨在轟轟雷聲中收縮,豆大的雨點變成了細線。為避免接下來的雨勢化為綿長,這時走正合适。

張茜初先是踏出了門檻。張淨跟在她後面,鎖上門。

廣播臺出門口是一段圍繞花圃的石子路,現是被驟漲的雨水給淹沒。

張茜初的球鞋、張淨的皮鞋都踩在了泥水裏頭。他們看不清路,只能一深一淺地邊探路邊往前走。

張茜初本是走在前面。張淨拉住她,非要她走在後面,由他負責當尖兵。張茜初望着他瘦削的背影多了絲感想:

其實他這人不壞,只是脾性刁怪。

兩人一前一後走着走着,眼看是快要走出淹水地望到幹燥路面的希望。前面的張淨忽然一只腳不知絆到什麽,身子一個踉跄,在雨裏面跌倒在地。

張茜初趕緊兩三步踩過窪坑,也不管自己本卷起的褲腿已濕了大片,彎腰拽住張淨的一只胳膊想把他扶起來。

這時候雨水是把張茜初兩片橢圓眼鏡片全給搞模糊了,不然她定是能看到張淨的臉已是毫無血色。她拉了幾下,根本拉不動。察覺到他沒有力氣自己起來,她心裏一涼,慌張道:“臺長,你怎麽樣了?是不是哪裏傷了?”

好一會兒,聽見張淨虛弱的咳嗽聲:“沒,別緊張。我自己能起來。”

然後,他掙紮了好幾次。張茜初使出拔河的氣力,終于把他給拽了起來。

張淨起了身,明顯腳下不穩。

張茜初把他一只胳膊繞過自己脖子後搭到肩膀上,感受得到他渾身細哆嗦。她更是肯定他是哪裏傷到了,讓他身體的重力盡可能靠在自己身上。模糊的視野裏見到一個路人,她用力呼救:“快點來幫忙!我們這裏有人受傷了!”

于是來了好幾個同學。有力氣大的男生,代替張茜初幫扶着張淨走出水窪。

到了沒水的地方,大家清楚地見着張淨左腿的褲管子沾染了一片血跡。

“送去學校門診。”有人慌慌張張提議。

“不行。現在學校門診已是關門了。”張茜初倒是冷靜地看表,一邊蹲下身察看血流的趨勢。

“離學校最近的醫院,也有一段距離啊。不然,找輛單車,還是呼叫急救中心。”

“我看,還是趕緊通知輔導員吧。”

“這時候去哪裏找老師?老師不是都下課了嗎?”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六神無主,手足無措。

張茜初擡起頭問傷者:“腳趾頭能動嗎?”

張淨兩條眉因傷痛細擰着,臉部線條也沒能完全舒展開,但是輕笑聲飛揚出來:“我早就說過,你應該調去救護方隊的。”

張茜初不知他究竟知道了她多少事兒,嘆口氣。總不能撇下個傷者不管,作為一個救死扶傷的醫生的女兒。她從衣袋子裏摸出手機,尋找電話號碼。墨深、郭烨南等全去了北京,墨涵在省醫實習。她向來對墨家兄弟沒什麽好感,可是知道在關鍵時刻這對兄弟是可靠的。她打通了墨涵的電話。

“小初?”墨涵像是剛從被窩裏爬起來,聲音帶了仍在睡夢中的慵懶。

“你現在應該是在家吧?”張茜初問。

“在醫院的醫生休息室。”墨涵捂嘴打了個哈欠,意思很明顯,他不想和她談下去。

“你聽好。我現在有個朋友應該是表皮擦傷,骨頭沒事,你帶點藥過來。”張茜初也聽得出他不想,直接下達指示。

墨涵在對面是抓撓起頭皮了:“小初,我剛下夜班加白班,沒睡到一個鐘頭呢。”

“你是忘了我借給你的那本兵器書嗎?”

一陣默,對方嗒地挂線。

張茜初面向那些疑惑的人自信地說:“他會來的。”

省醫其實離得不遠。墨涵來得很快。張茜初剛和衆人把張淨扶到就近的宿舍管理處坐下,就接到了墨涵到達學校的電話。她趕緊跑出去接人。

墨涵見到她果然是滿臉烏黑:“是什麽人?能讓你出動那本國寶級兵器書作要挾?”

“你不是白衣天使嗎?讓你救死扶傷你發什麽牢騷?”張茜初用手推了下他肩膀,催他走快點。

墨涵咬牙忍受着,與郭烨南早就在一同詛咒:最好是有人能把她制得死死的。

走到宿舍管理處那間小房子裏,墨涵看見張淨,馬上不帶好脾氣地問張茜初:“他是你什麽人?”

“你這話什麽意思了你?”張茜初扶着眼鏡片瞪他,“他是我所在的社團廣播臺的臺長。我們離開廣播臺的時候下雨,他跌了一跤。”

墨涵看着張淨這個人就是不順眼。若是個性格大大咧咧的男生,或是個肥肥胖胖油頭滑舌的小子,都比眼前這位頭戴烏紗帽、長相不賴、眼神犀利的張淨臺長要好太多了。他必須問清楚:“寧浩哥知道這事嗎?”

他這是把她看成是什麽人了?!拍了下他肩膀,張茜初壓住氣火道:“看傷吧。寧浩他知道。”

墨涵仍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見傷者面色不太好,就暫時沒追問下去開始處理傷口。然而,當他嘗試卷起傷者的褲腿仔細查看裏面時,張淨阻住他的手,張張無聲的口暗示道:

周圍太多人不好。

墨涵怔疑。眼睛掃視過張淨的臉後,回到染血的褲管,他以醫學生的直覺感覺到了什麽。打開藥袋,他拿出一雙手套戴上。

張茜初沒等墨涵發話,已經代替他把其他人以治療名義通通遣出房間。關上門,她轉回身,看着墨涵很小心地慢慢暴露出張淨那條腿的傷處。幹棉球擦去血污,顯出小腿內側一條長長的傷疤,像多只步足的大型蜈蚣,有半尺多長。

墨涵一看到這樣的傷疤,眼睛被玻璃紮到似的。合了眼皮再睜開,他神情不定,懷着深沉的眼色看看張淨,回頭掃了眼張茜初。

張茜初拿了條紙巾埋頭擦拭眼鏡片,也不知是看到了沒有。待她戴上眼鏡的時候,表情沒什麽變化。

到底她就是這麽一個鬼精靈的女孩子,墨涵悶悶地幫張淨止血、上藥,說:“我這只是初步處理,明天要去門診再看看,拿點消炎藥。你這傷應有幾年了吧?”

“哦。”張淨這聲也不知是答應啥的。

墨涵心裏憋着口氣,替常寧浩憋的。見到側邊一條裂開的口子汩汩冒血,他在藥袋裏翻出一支注射器:“你該感到幸運。遇到一個要當急診醫生的醫學生,給你打麻藥不會很疼。”

見着那細細的針尖紮到肉裏,張茜初捂住鼻子別過臉打了個:“阿——嚏。”

他們兩個便是都轉過頭看她。由于出了這趟意外,她沒有時間打理自己。衣服褲子都有些濕,劉海尖下垂落着幾顆晶亮的水珠,臉蛋因打噴嚏浮現虛紅。

“小初。你趕緊把衣服換掉,頭發擦幹。”墨涵着急地說,“你有過敏性鼻炎,你要是一感冒,說不定變成重感冒,再肺炎就麻煩了。”

“我鼻子的事我自己知道。”張茜初語氣裏表明“沒那麽嚴重”。

“你不心疼,寧浩哥可是會心疼地從美國直接飛回來。”墨涵拿常寧浩警告。

想到常寧浩每次與她通話總是念她記得天冷加衣服,張茜初乖順地“喔”,在房間裏要找條毛巾擦擦頭發。

張淨已是把身旁的幹毛巾遞上去給她,命令道:“趕緊擦!”

墨涵的粉絲該冒一下泡了,(*^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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