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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坐标‘Ne-3302’處坐落着全球最大金融公司的大廈。

大廈一共218層，第109層往上是高級金融師的辦公區域，而在最頂層是公司內部最高級別的會議廳，此時坐着總經理和65位高級合夥人。

總經理打開助理給他做的PPT，宣布了下一季度的晉升計劃，将從這65位高級合夥人中選拔出能力最強、最契合公司發展的一位人才，進入公司董事層，成功進入的這名贏家會直接享有公司一定比例的股份分紅以及運營決策權。

這65名候選人當中，最有希望的是一名金融決策師鄭華明，以及另兩位金融分析師高原和蔡琳。鄭華明已經在公司工作了12年，戰果累累，幫助公司管理的證券交易所主導了十幾次成功上市項目，可以說公司能成為全球最大的金融公司，完全有一份他的功勞。而另兩位高原和蔡琳，比鄭華明晚進公司5年，雖然在新人金融師行列內算個中翹楚，但是相比鄭華明的實力還是有些差距，但從公司管理層最近的側重方向來看，傳統的金融決策要不斷地讓位給新興的金融分析領域，兩者越來越呈現出齊頭并進的趨勢，因此高原和蔡琳也得到了公司管理高層的青睐和矚目。

然而鄭華明并不覺得自己毫無勝算，基于自己廣博的金融管理經驗，以及時刻反思絕不焦躁的穩重個性，鄭華明相信自己有足夠的理由獲得進入董事層的機會，相比較其他競選者來說，他無疑是個不二人選。

按說這高原和蔡琳，本應該也信心滿滿，雖不是百分百穩操勝券，但也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成功幾率。但是奇怪的是，這兩個人都是滿臉焦慮和不安，坐在會議席位上，一個低着頭一個抱着手臂，全然沒有鄭華明的沉着和自信。

總經理狀似無意地掃過每個人的臉，最後視線停在鄭華明的身上，不疾不徐地宣布了此次會議結束，解散了衆人。

高原和蔡琳兩個人留到了最後才走，他們确認鄭華明已經不在場之後，才開始低聲交談。

只聽那蔡琳說：“這樣對前輩會不會太不公平了？”

高原回答道：“你這麽想還是太善良了，你不适合做董事層的位置。他既然有把柄在我們手上，借此機會不用豈不是浪費了？”

蔡琳猶豫許久，嘆了口氣，說道：“那好吧。那你自己謹慎行事，別被發現了，我之後再去報警。”

兩人說完各自離去。

高原來到一個隐蔽的小巷裏，和一個等在那裏的花臂小哥碰了頭。

花臂小哥朝他歪嘴一笑：“雖然說我們這邊都是拿錢辦事，但是總得知道雇主的名字吧？合作愉快了下次還能攀個交情，再說如果出意外，我們也好有個可交代的人。”

高原聽罷臉色馬上冷了下來，一雙眼睛散發着殺意，他說道：“作為一個線人，你是不是管的有點太多了？我現在還站在這裏，是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還是剛才那種态度，我不介意自己動手，讓你成為那個意外！”

花臂小哥見威脅不成被反過來恐吓了，于是找個臺階自己就下了，“哎喲。您莫怪，我們自然比不上你們這些行業精英了，見識淺陋，冒犯您了，給您賠罪。”說完遞了一只電子煙。

高原擡手擋了回去，“我不抽煙。”

花臂小哥悻悻然收手，接過高原遞來的文件袋，拆開确認裏面的鈔票。

高原嗤笑一聲，“別看了，夠你們一家人用一輩子了。”

花臂小哥一笑，趕忙說了謝謝，高原就打發他去幹活了。

這邊剛結束，蔡琳那邊就發過來消息，“我這邊準備就緒，等你通知。”高原關掉手腕上的網絡終端，看着小巷深處。不多時，裏面便傳出一聲噗哧的聲響，之後花臂小哥就從裏面出來了，随手抹掉了刀子上的血。

他朝高原笑了笑，然後就消失在了外街之中。

高原擡起手腕，給蔡琳發了消息。也就在他手臂剛放下的時候，這條小巷上方二樓的咖啡廳裏就傳出了巨大的槍聲，無人機群不斷飛速地朝這裏接近，一聲玻璃破碎聲從咖啡廳裏面傳出，緊接着一個人從破掉的窗戶裏跳了出來，正是鄭華明。他從二樓出來摔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的，還沒來得及站起身，二樓的無人機群就追了出來，眼看就要瞄準他了，卻見一個矯健而靈敏的身形掠過，将鄭華明救走了。

高原站在小巷口暗中觀察，此時驚訝地顧不得隐蔽，匆忙跑到街上四下張望。無人機在他臉上掃描了一瞬就朝別處飛走了。

此時鄭華明忍着疼痛坐在地上仰頭看着面前的兩個年輕人，是一男一女，男的戴着黑口罩看不清長相，女的看着小巧可愛但是爆發力很強，竟然能在如此危急的時刻救下他。

鄭華明開口問道：“謝謝你們救了我，請問你們是什麽人？”

苗糕和F自報了姓名，鄭華明又說：“我叫鄭華明，我剛剛發現自己被法網通緝了，僥幸被你們救了才逃脫，你們實在太冒險了！”

苗糕驚訝地問：“你也被通緝了？”

鄭華明這時才認出來，她不就是那個之前被通緝的人嗎！他激動地說：“我知道你，每次打開終端第一眼就看見你的通緝令。”

“現在應該換成是你了。你為什麽被通緝？”苗糕笑了笑。

鄭華明剛想回答，手腕突然被電了一下，原來他沒有退出網絡，這是終端後臺發送消息的提示方式，他擡起手腕，查看法網發布的消息，這一看他定住了。

苗糕警惕地問：“怎麽了？”

這時F也好像有些防備着什麽，走過去看着鄭華明手腕上的終端全息顯示屏。

“法網此後發布通緝令，若目标身份或罪行影響惡劣，将采取直播方式公開逮捕。”鄭華明将屏幕上的文字念了出來。

苗糕聞言皺起眉頭，一臉驚疑而又反感。

鄭華明點進自己的通緝令，一個監控畫面呈現到屏幕正中央，就是剛才他所在的咖啡廳，此時咖啡廳裏一片混亂，剛剛的槍彈使得牆面和桌椅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壞，而畫面鏡頭最上面就是他打碎逃脫的窗戶。

直播間右下角寫明了他的“罪狀”：鄭華明違規競争，失手殺死同僚，在‘Ne-3302’大廈咖啡廳的樓下發現了死者，已确認死者身份。

鄭華明臉色發白，面對着對面的兩個人，微微搖了搖頭，說道：“這不是我做的，人也不是我殺的。”

苗糕和F相信了他。F問：“我們準備幹擾法網的無人執法終端，既然你現在已經被通緝了，要不要加入我們？”

鄭華明此時最想要的就是洗脫罪名，讓真相大白，自己能夠被公平公正地對待，于是沒有猶豫，朝F和苗糕點了點頭，“好，我跟你們一起！”

三人此時躲在一處沒有監控攝像頭的僻靜牆角，但是鄭華明的網絡終端暴露了他們的精确位置，一群無人機從街對面追進來，鄭華明毫無防備地被F拖進了牆角轉彎處的另一面牆後躲避，驚恐地呼呼喘着大氣。

F對他說：“關掉你的網絡終端！”

鄭華明依言關掉，緊接着就被F推進身旁的一個小房間裏，三人一齊躲進去。苗糕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悄悄探出一只腳，引起無人機群的注意，然後火速沖出了房間，向另一個方向跑去，無人機群極速地追着苗糕飛走。

鄭華明一臉害怕，擔憂地問F：“她不會被殺吧？”

F沒接話，專注地聽外面的動靜，确認沒有危險之後，帶着鄭華明悄悄溜進小巷裏，七拐八拐地跑至之前乘的飛車旁，F示意鄭華明上去，然後自己在飛車外緊緊盯着另一個方向。

沒過一會兒，就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奔來，就快到飛車邊了，卻被後面的一架無人機射中了腿部，跪倒在地。

F心急如焚，很想跑去幫苗糕，但是為了保護鄭華明，他不能輕易地暴露自己的位置，因此按耐住自己的沖動，咬緊牙關死死盯着不遠處的苗糕。

而苗糕此時被劇烈的疼痛所阻礙，暫時不能成功地從地上爬起，轉頭去看無人機的位置，想要躲避攻擊，但是由于腿部受傷，行動受限，肩膀又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槍，她痛苦地大叫了一聲。

鄭華明急得想從飛車裏出來，被F兇吼了一聲：“別出來，你就在這飛車裏呆着！飛車可以離線駕駛，直接去目的地坐标。你自己先走！”

鄭華明猶豫了一下，操作飛車緩緩上升然後飛走了。F在飛車從視線消失的下一秒就朝苗糕沖了過去。

苗糕此時臉上毫無血色，鮮血順着她的腿部和肩膀流了一地，她勉強找了個掩體，只堪堪遮住了自己上半身，心髒是護住了，但是腿部快被無人機打成篩子。

F瘋狂地沖過去抱住苗糕，将掩體狠狠地砸向後面的無人機，無人機被擊落了，他們暫時獲得了安全。F看着苗糕痛苦地呼吸着，雙眼通紅，顫抖着雙手将她抱起，生怕扯到傷口加重她的疼痛。

苗糕被F抱至一家店後門的草叢裏躲避監控，F強裝着鎮定給她止血，實際上手抖得已經不成樣子。他聽到苗糕小聲地問：“我的腿是不是廢了？”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F覺得非常失态，于是低頭用他的臉貼住苗糕的，這樣自己哭出來的樣子就不會被看到。

苗糕心中生出一絲絕望，連同剛剛堪堪能承受的劇痛此時也變得不可忍受起來。她有氣無力地維持着呼吸，感覺自己可能将要死掉了。她心裏想着，還好跟喜歡的人表白了，還好這世界上唯一一個牽挂着自己的人就在身邊，就這樣死去已經很幸福了。

她閉上了眼睛，呼吸漸漸微弱，仿佛真的要離開人世一般。突然她模糊地感覺到嘴唇被人用力地吻住了，她意識到是F在吻她，心裏生出一股力量想要回應他，可是力氣卻仿佛被抽走了一般，只能微微地動幾下嘴唇。意識這時也開始漸漸模糊，她快要感覺不到F的存在了，她感到強烈的不舍，努力地想保持住自己的意識，開始和死神驚險地拉鋸戰，不知過了多久，她似乎掌握了身體的主導權，但是感到太過疲累，一下子失去意識，暈了過去。

苗糕是在一間兒童用的醫務室醒來的，她看着發黃的窗簾，還有窗戶玻璃上貼的卡通小動物，感覺非常的熟悉。她想了好長時間，才回憶起這是哪裏，原來她在兒時的福利院裏。她心想：難道死後不是去天堂，而是回到自己小時候的地方嗎？

她疲憊地動了動手指頭，卻感到一股禁锢的力量，她努力轉動頭部，想要将視線移過去，卻意外地發現F趴在她手邊，好像睡着了，她一時分不清這到底是死後還是現實了。

門外突然傳來一道聲音：“葡萄糖和消炎藥先給我吧，我正好進去看看苗糕的狀态。”是左秀明。

苗糕又轉頭看着門打開，左秀明進來，才确定這不是死後而是現實。

左秀明見苗糕醒了，趕忙挂好藥水，走過來關切地看着苗糕，“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苗糕啞着嗓子開了口：“左阿姨，我怎麽會在這裏啊？”

左秀明有些心疼，吸了吸鼻子，才說道：“阿姨要是不看那場通緝直播，恐怕連你死了都不知道！”

苗糕心裏難過了一下，朝左秀明扯了一抹苦笑。

F這時也醒了，眯着眼看見了坐在床對面的左秀明，說了一句“院長，辛苦了。”

苗糕立馬轉頭看向他，見他疲憊的臉上一雙眼睛紅紅的。

左秀明朝F點了點頭，沒說什麽，又看向苗糕，說道：“好好休息，在阿姨這很安全，有什麽事等恢複好了再說。”

F聞言轉頭看向苗糕，才發現她已經醒了，又驚又喜地起身抱住了她。

左秀明見狀十分有眼力見地走了出去，說了一句“你們倆一起單獨呆會兒吧”，還不忘貼心地關上門。

F松開苗糕，全部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從她的眉眼看到手臂，又從手臂看到脖子，仿佛在檢查一個寶貝有沒有摔壞一樣。

苗糕被他全神貫注的注視弄得有些不自在，于是開口緩解尴尬：“我的腿……是不是再也站不起來了？”

F聞言頓了一下，沒有回答。

苗糕了然地低下了頭，很久很久沒有再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