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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他、肖潤和星期二是一起跑的。

這場逃跑星期二計劃了整整一年,被孟瑾發現才選擇帶上他,後來加上肖潤,是因為孟瑾執意要求的,他說肖潤和他是一起進來的,也要一起出去。

他們按照計劃穿過茂密叢林,越過一望無際的蘆葦澤,以為就要脫離巫山月時,頭頂煙花炸響,那是巫山月的人在傳遞信號。

他們逃跑被發現了。

三個小孩裏只有孟瑾有修為,肖潤當時剛被打了一頓,撐過蘆葦澤已經精疲力竭,壓根應付不了修士的追蹤。

星期二快速做出決定,讓孟瑾繼續往前跑,她和肖潤引走追來的修士,那時孟瑾慎重道:“我是孟家二公子,我會帶孟家人來救你們。”

少年雙眼璀璨明亮,無比認真地向女孩許出承諾:“你一定要等我,我救你出來。”

但她沒等來。

他帶着爹娘趕到巫山月,救走許多孩子,卻獨獨沒有她,活的死的都沒有。

那時他太小,又剛經歷拐人事件,他爹娘強行将他關在家裏修煉哪都不許去,只派孟家人明裏暗裏去尋,可崇旌那樣大,尋找一個毫無蹤跡的女孩何其困難。

毫無進展的第三年,孟瑾離家出走。

剛出去那會兒別說找人,他自己都常常被騙,那時他年紀小,長得好看,又帶着貴家子弟的細皮嫩肉,看着就很好欺負,幾次遇到亡命之徒,險些喪命。

他被孟家人找回的那次是被斷水斷糧關了四日,可被救回後醒來見到他爹的第一句話是——你們再關我,我還跑。

他爹娘無奈妥協,讓孟家族人帶他外出歷練,教他如何識別人心,混入人群,打探消息,一年後他就能只身一人深入龍潭虎穴。

後來他遇到很多危機,也有幾次差點死了,不是沒想過放棄,他躺在被血水浸濕的草地上勸自己,她可能逃了,也許哪位俠義之士救走她,再或者她已經……

“我想回家。”

每到這時,她望向月亮說這話的神情就會浮現。

真正該逃出去的人是她。

如果不是他,她已經按照計劃順利逃脫巫山月。

如果不是他非要帶上肖潤,說不定她還有別的辦法。

如果他再早一點找到巫山月,更快一步摧毀經綸堂,她就不用遭受那些對待。

看着那些被救出巫山月、經綸堂的孩子,他就在想,她也會滿臉驚恐地看着陌生人嗎?她也經歷過這些挨打嗎?那些被随意丢棄的白骨,會不會有她的?

她還活着嗎?

問出這話時孟瑾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看他,肖潤被看得心中有愧,低下頭:“我不知道。”

“怎麽會不——”孟瑾咬着腮幫子抑制住情緒失控,強迫自己恢複平靜,“後來你們發生了什麽事?”

肖潤低頭回憶道:“我們幫你引開那些人後,他們很快就追來,就在我們以為要被抓回去時,星期二的顯像突然爆發,籠罩整片山谷,他們被定住無法動彈,我們沿着另一條路走出來了。”

孟瑾長久地呼出口氣:“你們逃出來了?”

肖潤垂下的手緊握成拳:“沒有。”

只差一點。

“有個滿身黑霧的人出現,她攔住我們,直到星期二的顯像無法維持,黑霧人消失,巫山月再次将我們抓回去。”

肖潤說:“我在逃亡途中激活‘技’,他們見我有用,将我帶離巫山月進行其他培訓,我離開前只知道他們比之前嚴厲百倍地看管她。”

孟瑾松開抓他衣襟的手,退了一步,低語般問:“就是說,你也不知道她的下落。”

肖潤點頭:“我後來沒有見過她。”

孟瑾退回到最開始的地方,按了下額,有些疲憊地半倚在桌角,同他道:“肖安的事情我會幫你安排,你現在在哪裏……”

“我想說的是黑霧人,”肖潤道,“我有她的線索。”

孟瑾擡頭:“誰?”

肖潤說:“長眼的作用是勘破所有僞裝,這是我激活的‘技’,黑霧人身上有一條項鏈,上面只有一顆黑色玉珠,我再次看到它了。”

孟瑾略一思索,詫異:“你說周雙?”

肖潤點頭說:“我後來尋過很多黑珠,但這世上只有一顆那樣黑的玉珠,它叫定魂珠。”

随即他有些茫然:“黑霧人身上的黑玉珠有一道裂紋,她的黑玉珠卻完好無瑕,可定魂珠無法修複……”

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定魂珠一旦出現裂痕,無法堅持很久就會消散。

可十一年前出現裂痕的定魂珠,又是怎麽完好無損地出現在另一人身上?

孟瑾聽出他的意思,他懷疑周雙……

他望向肖潤的目光帶了些許質疑,又想起周雙說的骨鞭,轉而問:“你能追蹤到肖安是因為長眼?”

肖潤一愣,然後點頭。

随即孟瑾又問:“你說你被巫山月帶走,後來去了哪裏?現在又在何處做什麽?”

“我……”肖潤支吾起來,低下頭去,“我不能說。”

孟瑾望向他的目光銳利起來。

十一年前他在外祖家門口意外碰見一名灰衣修士,那修士遮住臉抱着小孩走得飛快,孟瑾因好奇和懷疑跟了一路,然後被修士發現一同帶走,他就這樣落入巫山月。

後來他和星期二逃走,見到被打得渾身青紫的小孩,于心不忍才執意讓星期二也一起帶他走。

但這個小孩在巫山月那些人手下待了十一年,他不确定眼前人是否還是那個願意和他們逃跑的小孩。

肖潤重複道:“我不能說。”

孟瑾神情嚴厲起來,步步逼問:“經綸堂餘黨在哪裏?你是不是知道巫山月背後的人?他們是誰?”

肖潤低頭:“我不知道,長眼穩定後他們将我送出去,我沒再接觸過巫山月,經綸堂也不清楚,剩下的我不能說。”

孟瑾皺眉:“他們會威脅你?”

肖潤只說:“肖安的事拜托你,我只信任你。”

孟瑾凝眸觀察他許久,道:“拿着那條鞭子,我再問你一遍。”

肖潤遲疑了會兒還是照做,取出雪白骨鞭握在手裏,連接螣魚頭骨的白色閃電隐着光,孟瑾盯着他問:“你當真不知道巫山月的幕後人是誰?”

肖潤:“不知道。”

孟瑾又問:“經綸堂餘黨在哪裏?”

肖潤:“我不知道。”

那條骨鞭全程沒有任何反應。

孟瑾閉了眼,按着眉頭道:“你走吧。”

肖潤:“那小安……”

孟瑾擺擺手:“我幫你。”

肖潤朝他彎腰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孟瑾獨自一人呆了許久,整頓好情緒,确定時間足夠讓兄弟倆告別後去看肖安,肖潤正在叮囑他要做什麽,不要做什麽。

孟瑾進去時肖安正聽到肖潤說馬上要走,将放在懷裏皺巴巴的荷包遞過去:“王嬸子說有了老婆就能經常回家,但娶老婆可費錢了,這是我幫你攢的老婆錢。”

在他眼裏,這個小荷包就已經是很多錢了,他攢了很久很久才攢到的,一次性花掉這些就是費錢,費錢就可以娶到老婆。

肖潤拿着荷包又給他塞進衣服:“我有,這些你拿着買吃的,這次我要出去很久。”

小孩巴巴看他:“我現在很厲害,不能和你一起嗎?”

肖潤:“不行。”

小孩失落“哦”了聲:“那你做完事情記得來看我。”

肖潤摸着他的頭,轉頭去看孟瑾:“多謝。”

孟瑾問:“需要我幫忙嗎?”

不管是為了肖安還是還當年恩情,肖潤告知定魂珠和當年逃亡後續的事,讓他能了解更多,他願意給出回報。

肖潤低頭看小孩:“不用。”

孟瑾平日行事不方便帶小孩,最後去宋家府讓宋家門生幫忙照顧肖安,借宋家的發訊臺給孟家送傳訊符,說明緣由後叫人接肖安回孟家。

将這些事情處理完後,他轉道去找調查落魚門的人。

宋家這段時間都在調查拐人的事,他們根據被拐小孩描述的樣子畫出修士,孟瑾到時前去找人的宋家門生直接那那修士擡回來了。

人死了,被殺的。

線索再次斷了。

孟瑾看到那具滿臉漲黑的屍體時心情跌到低谷,似乎無形中總有力量在阻止他深入,亦或者說,這股力量太過龐大,總能先他一步掐斷線索。

作為中轉點的落魚門是,拐走小孩的修士也是。

他心裏忽然覺得空落落的,站在宋家府的門前看着周圍百姓走走停停,他有一瞬間的茫然和停頓,不知道下一刻要做什麽。

他其實經常會有這種時候。

每次滿懷期待循着似是而非的消息趕過去,得到的要麽是胡編亂造的假消息,要麽線索為真卻忽然被截斷。

很多次他想,我真的能找到嗎?她還在等嗎?她還記得嗎?若她不記得了,這樣的堅持有意義嗎?

失望,懷疑,洩氣。

孟瑾忽然想到周雙,她說要尋師門時黑瞳明亮,語氣那樣堅定,連稍稍質疑都不行的堅定。

還比他多三人。

這麽想想,似乎也沒那麽低沉了。

孟瑾短暫的低落後開始分析,肖安這條線算是完全斷了,他只能等對方再次露出馬腳,這些年他走過的地方都留了他的人,發現異常就會有人告知。

肖潤的出現給了孟瑾另一種尋人思路,激活“技”的人,可能會被巫山月送出去或者賣了。

她的顯像那麽強,也許激活出很厲害的“技”,活下來的可能性更大。

這麽想着,他不自覺走到茶樓門口。

此時茶樓小厮正收拾客人用過的茶具,端着小盆準備去後廚,見到他笑着跑來問:“客官來喝茶嗎?和您一起的姑娘今日走得早,像是有急事。”

孟瑾一怔,這才想起周雙回望青山了。

“也不知明日還來不來,”小厮嘀咕了句,又道,“我看他們挺喜歡昌和公主的故事,提前給您劇個透,後續還有隗曦女将軍和遙川皇後,您給說說嘞!”

要走的孟瑾腳尖一轉,回頭問:“他們?”

小厮道:“對啊,還有位宋家修士,今天兩人聽完故事還拉着說書先生問了一通,然後匆匆忙忙走了。”

孟瑾聽完整個人都不好了。

宋岸為什麽要纏着周雙?他是不是喜歡上她了?

那怎麽能行!

孟瑾又回到宋家去問宋岸消息,最終得到宋岸今天中午去了趟收訊臺的消息。

管理傳訊臺的門生說:“他确實來過,說要外出一段時間,讓我們有傳給他的消息就告知他。”

孟瑾問:“他要去哪裏?”

那門生道:“去哪裏倒是不知道,不過五日後會途徑茗城,有一脈宋家旁支在那裏建了座收訊臺,他會去那裏等消息。”

茗城,和瀾城截然相反的方向。

孟瑾皺眉:“他一人?”

他摸着腦袋想了下,想起什麽恍然道:“不是,我聽他讓人準備兩匹馬,應是兩人同行。”

孟瑾表情徹底臭下來。

這兩人壓根不是回望青山。

總不能是……

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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