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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高沉找不到零錢時,商家和他說,用手機支付也可以。
高沉拿起手機嘗試擺弄幾下,局促地攤手:“我用不慣這些,裏面都沒綁卡。”
商家擡了擡高沉給他的一百塊:“我這裏真找不開。現在沒幾個人用現金了。”
高沉摸不出零錢,只得跟他說“不用找了”。
商家一種乞丐突然得到仙女的驚喜,反複問他:“真的不用找了?還是說你再拿點別的東西?”
高沉把兩包紙巾和礦泉水放進包裏:“不需要。”
他到街口攔了一輛出租車,上車時跟司機說去雙塔大廈。手在背包裏摸纏纏繞繞在一起的耳機線,準備聽今天的新聞播報。
收到的第一條消息是顧來的語音,跟他說柳佳再婚的事情。男方是個外國人,要和柳佳在北京定居。他問高沉什麽時候回北京?回去了一起喝幾杯酒,他們很多年沒有聚一聚。
高沉劃到下一條消息,這裏的公司說後天就要開始新人培訓,到時候他作為金融分析類的導師,去給新人們講課,盡量講得生動一點。培訓課程的質量,能夠決定留不留得住這些人才。
高沉想起什麽,跟司機說:“師父,麻煩回個頭,先去一個小區。”他把備課文件放在家中,今天就得将那些資料錄入系統內,因此很着急要回去拿。
司機到虛線處掉轉車頭,準備過馬路的擁擠的男男女女,互相拉住手往回退。戴墨鏡的女孩子們,短到膝蓋上的裙子,被車子駛過的風吹起波浪褶皺。
高沉點開新聞播報後,望車窗外的天。玻璃上掉落無數凝聚起來的灰塵,爬出灰兮兮的複雜紋路,長滿稻田幹裂的形狀。
馬路兩旁站立正直的大絲葵,襯得天空很藍。雲朵就像結成晶塊的鹽,鋪在藍色的寶礦上。無際晴空,晴出了一種酸楚。
年前來到這座城市,高沉沒有考慮過太多。工作和住所都定下了,才發現吃也不适應,住也不适應。對這座城市沒有特別大的慕戀,也沒有很強烈要擺脫的欲望。只是像影子游走在陌生迷離的世界,所有人來感受這個世界的夢幻、晴朗、明媚。而他占據其中一個正正好的位置。他站在這個位置上,聽說這個地方和加州很像。海很像,沙灘很像,大絲葵很像。以及不會很冷的冬天。
出租車上的收音機聲音,遠遠大過于他耳機裏的新聞播報。主播從汽車出聲的扇口裏,發出被濾過的砂礫音,總結2015年來發生過的一切。即将來臨的2016會不會更好,所有人的心願會不會實現,好多人來信說今年想暴富,女孩們想找個高富帥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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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也似乎是在和高沉搭話,口音濃重地說:“現在的女孩子好多都好拜金,尤其是這個城市的女孩子,拜金還虛榮。”
在主播們笑啞嗓的時候,司機用本土話罵出一聲髒話。毫無疑問的是道路又陷入癱堵中,大大小小的汽車好比從下水道裏出來後遇到阻礙的螞蟻群,整整齊齊地排在灰色大馬路上。
抱怨聲漫蕩在這條路上,天卻還是這麽晴。
馬路對岸的便利店也在“堵車”,一群人排着很長的隊伍在買午餐。穿紅色制服的員工,收款與遞餐的姿勢,就像小學課代表收發作業一樣流暢熟練。
男人的銀白色頭發明顯和其他人不同,在那群穿工裝的白領中,是樹枝叢中冒出來的雪花。城市冬天掉下來的唯一一片雪。所以他很自然而然地吸引到高沉的注意。
銀白頭發的男人,把包在袋子裏的玉米拿出來,放在嘴邊吹了吹,小心地咬了一口。海風從濱海道路上吹來,四處拔腿急奔,大絲葵的頭發被它吹到亂晃,一片飛到海岸,被海浪卷進海中。男人銀白色的頭發淩亂地飛揚,于是他将發梢別到耳後。一張好像意大利留下來的大理石雕塑的側臉,任海風掃抹。
高沉感到心髒變得很重,很重地在起跳。水燙開一樣的熱流,從胸口的位置,擴散到四肢,鼻子,雙眼。被風裹住的人像是他,陷在海裏的人像是他,恍惚之間,整條汽車組成的項鏈,好似倒扣在青藍的天上,天旋地轉。
他張了張嘴,喉嚨長出無數枯枝般的痛。
在司機對道路的謾罵聲中,後車門被高沉焦急地打開來。反向行駛的車輛暢如流水,在路上疾馳前行。
人也如流水。匆匆地來買了飯,匆匆地離去。
高沉這道影子,在這場迷亂的世界裏,去尋找淹沒人海中那一朵雪花。穿過疾馳的車輛,擠在擁堵濕熱的人群中。
八步的距離,一步是一處斷崖,一道溝壑。跨不過的千山和萬水,橫在他和他距離的這八步之間。
雪花的影子被人海浪潮送近,推遠。推遠。高沉對着那走了很遠的身影喊。努力地去喊。
可是刺滿枯枝似的喉嚨,一個聲音都沒發出來。
他用力動用嘴唇和嗓子,眼淚要掉出來似的。
過去很久,那個沙啞的嗓音才從他嘴角漫出。急切又渴望,洶湧的酸楚。他用盡所有力氣地在傳遞那個聲音。
“範洛……”
他喊着:“範洛……!”
姑蘇賦
最近長佩和網易合作了一個活動,但是我沒參加,不過我受到了啓發,把文裏出現過的歌以及部分沒出現但是靈感來源的歌曲,收集在網易雲的歌單裏。網易用戶:姑氏蘇賦,有興趣可以去聽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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