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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無憑整個下午都在芳心閣中,出了芳心閣卻先去了彭越府邸,賀三帶着人在門口埋伏良久卻一無所得,反應過來人可能已經從後門離開的時候便晚了,東街連火都滅了,只剩了一片黑漆漆的廢墟。
賀三站在原地,冷汗漣漣,不料半晌只聽見了一句:“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罷,我待會兒便回刑部。”
周檀坐在原處,慢條斯理地倒了彭越未喝盡的那杯茶,等賀三離開之後,他便咳嗽了一聲。
“出來吧。”
曲悠怔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周檀在和她說話,她從地上爬起來,撩了珠簾:“你知道我在這裏?”
周檀起身,朝她走過來:“你如果要跟我一起,就去更衣。”
德叔在後院為周檀準備了兩匹馬,他翻身上了一匹,曲悠換了男裝,卻遲疑着未動,見周檀看過來,只好解釋:“我不會騎馬。”
周檀一愣,眉心微微蹙起,片刻便舒展開來,朝她伸出了一只手:“上來。”
漏夜準備馬車太過麻煩,曲悠略一遲疑,把手遞了過去,還沒回過神來,人便被周檀一把抱了上去,他張着雙臂将她護在身前,騎馬出了府。
說來不可思議,成婚以來,兩人居然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接觸。
曲悠跟他貼得很近,鼻尖都是靜水香的氣息,馬穿梭過黑暗的巷口和依舊繁鬧的汴河大街,急速地跑着,在青石板鋪的地面上砸出“噠噠”的聲響。
她扭過頭去,想看一眼周檀現在的樣子,對方卻收緊了胳膊,低低警告道:“別亂動。”
心跳聲混雜交織,曲悠抓緊了周檀一只袖子,小聲問:“你知道我在,為何不介意?”
周檀不說話,專心地騎馬,偶爾才會說一個“駕”,直到臨近皇城外四街的刑部時,周檀才冷不丁道:“彭越此人平素最好貌美女子,且背有倚仗,你看得出來,他并不在意會不會冒犯我。”
這與曲悠設想中的回答大相徑庭:“所以你不想讓我見他,是因為……”
她沒有來得及說完這句話,周檀便拉緊了手中的缰繩,自己先下了馬,随後單臂把她抱了下來。
兩人在刑部門口恰好撞見剛從東街回來的一批侍衛,侍衛們朝周檀低頭行了禮,為首的一人道:“大人,我們把屍體帶回來了。”
周檀沉聲問:“找到縱火痕跡了嗎?”
侍衛垂頭答道:“尚未。”
曲悠跟着進去,她還是第一次見屍體,登時便面白如紙。
有人掀開屍體上覆蓋的白布,曲悠強迫着自己看了一眼。
因是火災喪命,屍體被燒得慘不忍睹,她隐約分辨出這就是晏無憑下午見她時的服色,心中一片冰涼。
她緊緊抓着身側周檀的袖口,周檀皺了皺眉,看她一眼,卻沒有掙脫。
曲悠喘着粗氣,又看了幾眼,呼吸突然一窒。
她手中一松,周檀便蹲下身來,親手為屍體重新蓋上了白布。
他從得知失火的消息,一直到現在,都平靜得過了頭,曲悠方才在颠簸間還在納罕周檀為何如此平靜。
現在……她大概猜到了。
侍衛在一側低聲道:“仵作來簡單看了一眼,屍體是二十四五歲左右的男子無疑,雖面部損毀不可辨認,但可以基本确定就是晏無憑,其餘的我讓他現在去查驗了,過一會兒來報與大人。”
周檀微微點頭,朝後堂走去,曲悠扯着他的衣袖跟上去,心中緩緩浮上來一個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想。
後堂中無人值守,跟上來的賀三似乎知道周檀與她有話要說,為他們關好了門。
兩日不見,原本空白一片的屏風再次被寫了許多字,曲悠于屏風一側經過,瞥見了不同人的字跡。她先看見了一句“哪位仁兄補的佳句”,又看見了一句“近日事多心煩,所幸母親得錢抓藥,問先生安”。
不過此時她沒有心情多看,周檀負着手轉過身來,主動問她:“你想說什麽?”
“那屍體不是晏無憑,”曲悠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果然沒有在其中發現一絲訝異之色,“我剛才還在想周大人怎麽這麽平靜,現在卻猜到了一兩分。”
周檀語氣平平:“哦?”
他頓了一頓,又問:“你怎麽知道屍體不是晏無憑?”
曲悠緊盯着他說:“因為晏無憑是女子。”
周檀掀起眼簾,口氣帶了幾分贊許:“你看出來了?”
“我的男裝是我自己裝扮,我自幼常弄脂粉,知道若扮男裝該如何僞裝,晏……晏姑娘也深谙此道。”曲悠回答,“我們的裝扮常人看不出來,她比我扮得還好,卻忘了一個細節——
“她忘了給自己畫喉結。”
周檀下意識地看向她的頸間,果然發現曲悠在自己的咽喉處描了如同男子喉結般的陰影。
“不刻意關注,絕對不會注意到這樣的瑕疵,恐怕連芳心閣的姑娘們都不知道她的身份。我離開的時候她問我為何相信她,因為我知道她是女子,能夠感同身受她們的遭遇,我亦如此。”
“你們……”周檀輕聲道,“都是良善之人。”
“那你呢?”曲悠仔細觀察着他面上的表情,反問道,“昨日我離開刑部,你應該不會不知道我去了哪裏罷?”
周檀目光沉沉。
“我有一個猜想。”曲悠目不轉睛,露出一個笑來,“或許你一早就認識墜樓的谷香卉、和扮作男子的晏無憑,更誇張一點,或許她們本就是為你所用的,從樊樓那日開始,你布了一個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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