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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沈懸與阿耀,前後腳趕到。

阿耀與警方在沈兆威、沈兆隆的案子上,有過多次溝通。

但錢款轉移已久,通道隐蔽,又缺少證據,就一直擱置了下來。

沒想到,一個風雨夜,一場黑吃黑,多起案件的涉案人員被一網打盡。

可以說,港城到海城的走私、洗錢路線,将被連根撬起。

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沒人再敢嘗試走黑水。

至少兩個“水耗子”組織被端掉,人員不是被抓,就是在追逃中。

鑫耀被轉移的部分資金,已被追回,剩餘部分,警方還将順藤摸瓜,繼續打擊其他地下錢莊。

只是這場沖突,給沈家帶來的影響巨大。

沈兆隆被黑水劉擊中後腦,落海身亡,沈兆威同時落海,至今下落不明。

如今海上已成狂風巨浪,搜救很難展開,估計兇多吉少。

至于莫名其妙出現,還被打傷的盧莉,據曾娅交代。

盧莉、沈兆威,長期家暴、虐待她。

半夜,盧莉闖入客廳,對她進行毆打,自保之下,她說出沈兆隆去向。

這點已被當晚在場的管家和司機證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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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莉莫名闖入野碼頭,當時哄搶黑錢的“水耗子”,正準備離場。

一群亡命之徒,與她迎面碰上,怕她報警,于是用鐵鏟重擊其後腦,造成盧莉重傷送醫。

處理完警察這邊的事,沈懸還得趕去殡儀館,處理沈兆隆身後事。

沈家這老哥倆,也是摳得匪夷所思。

沈懸原想,他們好歹會挪錢回來,給倆兒子還賭債。

結果人家一毛不拔,連夜把沈瑞、沈輝送出國,躲債去了。

現在誰都聯系不上倆王八蛋,沈兆隆、沈兆威很可能,出殡連個孝子都沒有,也是報應了!

沈懸一路陰沉着臉,與阿耀分開兩輛車,沒說一句話。

海城有三個殡儀館,離野坡最近的一家,在山上,風大雨急,路況十分惡劣。

阿耀開車追上來,堵下沈懸的車。

他只身下車,保镖在後面追着撐傘,都沒追上。

阿耀敲開沈懸車窗:“大哥,你別去了,不是什麽大事,這裏我在就行。”

車窗只降下半截,只能看見彼此的眼睛。

沈懸清透的琥珀色眼眸,映着橙色光影,看不出在思考什麽。

“不用。”他的聲音冷到冰點,“阿耀,你信鬼神嗎?怕嗎?”

一道銀亮閃電,撕裂天空,從兩雙瞳孔上閃過。

阿耀身後的保镖,驚得抖手,傘邊水珠滾落,打濕阿耀的額發,從額頭落下,順着鼻翼淌進領口。

“怎麽不信呢。”這回,他并未示弱,“諸天神佛,保佑大哥,不必保佑我。”

沈懸看着他,一動未動。

直到漆黑車窗升起,徹底切斷二人視線。

阿耀站在原地,目送沈懸的車子開上盤山公路。

他掏出手絹,擦了擦下巴上的水珠,嫌棄地扔進排水溝裏。

一片黑暗中,一塊潔白飄動,直到浸透水,沉下去,也成了漆黑的一部分。

大東道殡儀館,半夜三更迎來車隊。

沈懸出示過文件,先去停屍房,認領了沈兆隆的屍體。

沈兆隆被撈上來的及時,面上還算好,只是腦袋扁了不能細看。

沈懸訂了最大的一間致哀廳,連夜以地方習俗布置,再要來最好的化妝師,送沈兆隆一程。

他死得實在太過炸裂,兒子躲賭債,不知所蹤,老婆還在ICU,跟閻王講理。

不是沈懸不辦,是真的沒法大操大辦!

等到天亮,消息散出去,整個海城都得大地震,沈氏集團上下都不得安寧!

等到快天亮,總裁辦負責沈懸個人事務的小組趕來,安保公司也到位,一切總算看上去井井有條起來。

沈懸看看表,時間不多了,不久媒體、親戚和吊唁的人就會到場。

他到樓上休息室,叫了阿耀上來,門口只留下阿坤。

大概是重新裝修過,殡儀館的休息室,陳設樸素,但設施與酒店無異,還附帶個小卧室。

阿耀進來時,沈懸已脫掉西裝外套,深色襯衫,緊裹腰線的緞背西裝馬甲,領帶抓松了些,領口扣子松開一顆,臉色也略帶疲憊。

他走到沙發邊,斜身站着,不擋沈懸視線:“大哥,你找我。”

沈懸坐着,側頭,眼神從他衣袖往上,爬上他無可挑剔的側臉:“你好大的本事!”

“大哥,這難道不是最好的結果嗎。”阿耀慢慢蹲下//身,老大的個子蜷在他身側,“錢都回來了,股權也可以回來了,一勞永逸,再無後顧之憂。”

他的眼神,真誠得殘忍,黑亮的眸子小孩子般,無辜地閃着。

“錢,我可以不要,股權,我可以稀釋。”沈懸掐住他的下巴,往上猛一擡,“我要你們都給我幹幹淨淨,平平安安的做人,怎麽就不聽呢?!”

阿耀被他掐得臉頰陷進去,擡高腦袋,露出起伏的喉結:“大哥……晚了。”

沈懸揚手,極大的力氣,将人搡出去:“不要叫我大哥!滾!今天就滾!滾出沈家!滾回你的花園裏,啃花盆去!”

他煩躁地站起身,叉腰在房間裏踱步。

雖然嘴上叫着滾,但他現在不敢讓阿耀離開一步,生怕他又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鬼事來!

阿耀撞在茶幾邊,桌上玻璃杯叮叮作響。

他從地毯上爬起來,跌跌撞撞沖到沈懸面前:“我不滾。”

沈懸一愣,氣得手都麻了,還他媽學會頂嘴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他揪住阿耀的領子,拎過來,才發現,居然要仰起頭看這個兔崽子,更他媽不爽了,“我告訴你,手髒是有瘾的。以後,但凡有人搞得你不爽,你都會想起,下黑手的那股爽利!你能保證,你永遠行得對,玩得轉,不會被人反殺?不會他媽的把你腦袋開個洞,扔海裏?!”

阿耀被他揪得,像只大門板,在那裏晃。

“可是……”他雖然低頭,不敢反抗,但還想為自己辯解兩句。

“沒有可是!”沈懸直接打斷,揪着他後腦的頭發,摁到面前,“阿崽,大哥見過的,你這種聰明人,最後都是聰明的死人。你記着,你是有家的人,把自己摁在黑水裏玩命,不值當!蠢狗才這麽幹!”

兩人幾乎抵着鼻尖,瞳孔裏有對方的影子。

阿耀聽到那句“你是有家的人”,喉頭滾了滾,一陣酸楚猝不及防,湧上雙眼。

沈懸走得很急,沒用香水,身上沾着落雨天特有的青草香。

阿耀就這麽看着他,嗅着他身上的味道,緩緩低下頭。

沈懸突然覺得腰間一緊,腳尖空了一下,就被抵在桌邊。

他雙手下意識向後,扶住桌沿,穩住後仰的身體。

下一秒,兩只滾燙的大手,死死攥住他的手腕。

沈懸知道阿耀的鞋碼,腳大的人,手小不到哪裏去。

那雙手輕而易舉包裹住他的手腕,皮肉與手心,不留半點空隙,像是要把空氣都擠出去那般,死死捏着。

滾燙的,像燒化的玻璃,固定住塑形般。

沈懸無由來想着,龐貝古城的人,遭遇熔漿時,或許就是這種溫度。

下一秒,阿耀便将額頭抵在他肩膀上。

說是抵着,不如說是小心翼翼地碰上,沾着邊,生怕累到那塊肌肉與骨骼。

“我不想……”阿耀嗓音低沉,“不想,成為你的軟肋。”

沈懸半驚半悲的表情,僵在臉上。

阿耀是自卑的,也是驕傲的,他像一只蚌精,羞于裸露內心的想法與苦楚。

這一聲“軟肋”,也許是他每夜壓在胸口的夢魇。

就像生長痛,一邊盼望着,一邊忍受着。

寂靜無聲下,他們才聽到屋內空調“嘶嘶”的聲音。

“他們欺負你。”阿耀含着委屈,“沈兆隆叫黑水劉,給你送……人,大庭廣衆,公開欺負你。沈兆威雇水軍,在外面到處散播你的謠言。”

他傷心極了,拇指順着沈懸的手腕,向上摩挲,尋求着一絲安心。

沈懸有點想笑,側頭看他還滿痛苦的,轉念一想,可能有點不禮貌,就憋住了。

很難想象,在阿耀眼中,他得是多柔弱不能自理啊?

才會被欺負的,需要弟弟铤而走險,做局反殺?

但是,被人關心、挂念的感覺,有多久不曾體會了,應該很多、很多年了吧。

上一回還是阿崽說:哥哥累累,睡睡。

沈懸神情跳動一下,古怪情緒稍縱即逝。

阿耀終于擡起頭,眼眶泛紅:“你可以當我是條狗,是一把好用的刀,就是、就是……不要趕我走。”

“大哥,我對你……”

“閉嘴!”沈懸瞬間收住情緒,眼神冷下來,“松手。”

他們離得實在太近了,燈光下,連彼此臉上細小絨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阿耀胸口急促起伏,下颌線緊繃,緊攥手腕的拇指,不聽話地收了收。

手背鼓起的青筋,和虎口溢出的紅痕,好像繩索捆綁住一份禮物。

一股暖烈醉人的香氣,随着體溫上升擴散開來。

沈懸咬牙,撇臉罵了句髒話:“我不喜歡騷狐貍一樣的味道,滾開!”

阿耀原本緊繃的臉,騰一下紅透,兩只耳垂紅得像是要滴血。

他年紀小,還是個處男,根本禁不住臊,惶恐不安地松開手上力道,輕而易舉被沈懸逃脫。

沈懸腰卡在桌邊,都快靠斷了,伸手摸了一把。

阿耀垂頭,臉爆紅,表情像受到驚吓一般。

他看見沈懸光潔的黑皮鞋上,有一個腳印,應該是剛剛兩人拉扯間,被他踩的。

他想都沒想,蹲下//身,摸兜才想起來手絹扔掉了。

于是,他拽住袖口,仔細地抹去淺淡腳印。

阿耀擡頭,眼神怯怯的。

沈懸一臉吃驚地望着他:“你到底在幹嘛?!”

阿耀也有點懵,快速站起來,舔了舔嘴唇,急切開口:“大哥,我對你、我……”

沈懸了然于心,卻也不急。

他手握拳,捶在阿耀胸口:“想清楚,這裏,說動就動的話,那叫真心嗎?”

“雛鳥破殼,看見誰,便認誰做親人。”他手沒離開,能感受到阿耀失速的心跳,“你沒有記憶,落在沈家,跟着我。阿耀,你沒有獨自去過外面的世界,沒接觸過更好的人,更合适的人。沒有對比過,沒有選擇權,這對你不公平。”

沈懸皮膚偏白,容易留下痕跡,被阿耀握過的地方,紅痕擴散開,粉粉一片。

阿耀急切地解釋:“我不要,我不要去外面,不要任何人,我已經做完選擇了。”

沈懸望着他,內心五味雜陳。

阿耀太年輕了,剛剛二十歲,人生的長途跋涉都沒有開始,談愛恨都為時過早。

沈懸還想說些什麽,突然門口傳來阿坤的聲音。

“沈先生,李飛光,李先生來了。”

阿耀悲悲戚戚的眼神,嗖一下,就變得精明鋒利起來。

“知道了。”沈懸背過身,領口扣子系好,解下領帶重新打好。

他轉身,看見阿耀老大個子,耷拉着腦袋站那裏,神魂飛天。

“滾去開門!”沈懸踹他一下。

阿耀兔子一樣跳開,第一反應也是整理儀表。

兩人都收拾停當,這才打開休息室門。

沈懸走在前面,過了門口,阿耀才像影子般,合身跟上。

等到沈家老長輩來了,沈懸借坡下驢,卸了擔子,就借口離開。

沈家從上到下,沒一個敢吱聲。

沈懸如劈開海浪般走出,人群自動後退。

他不禁想到,剛穿過來那天,病房外,這群人生怕氣不死原身。

一張張三八漏勺嘴,喋喋不休地吵着。

沈懸站在致哀廳門口,回頭眺望,沈兆隆碩大遺像下,一片凄風楚雨,搖搖欲墜。

他笑了,死就死了吧,死了,清靜!

出來停車場,沈懸把阿耀叫上車。

雨停了,天依舊陰着,他們這才看清大東道殡儀館的樣貌,白牆黛瓦,松柏長青。

遠遠能看見火葬廳,早上第一爐已燒起來。

有一堆白衣孝子,對着冒煙的煙囪,長跪不起,送親人最後一程。

車駛出大門,死生抛在身後。

沈懸累得不行,閉眼支着額頭說:“你搬回來吧,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好安心。”

“好的,大哥!”阿耀喜出望外。

沈懸半睡半醒,突然一激靈,睜眼瞪他:“這不會也在你計劃裏吧?”

“我怎麽會算計大哥,別冤枉我。”阿耀撇開臉,還挺生氣。

沈懸咬着牙罵:“狼崽子!”

沈泉收到沈兆隆身亡的消息,怕大哥有事,連忙搭飛機往回趕。

他特意定在港城落地,就是想順路看看流浪漢沈涵。

文永思出國前,過意不去,給沈涵發了封郵件,告知他前因後果。

其實沈涵狗肚子裏憋不住二兩屁,沒過多久,就竹筒倒豆子,全跟陳涼水坦白了。

兩個人,終于有一個半腦子,這才搞明白其中蹊跷,确定沈涵被他大哥做局了。

不過,沈涵現在不在意,甚至感覺過得比任何時候都輕松惬意。

他找了份二手車行的活,他是開過豪車的人,說起來頭頭是道,還挺招人喜歡的。

陳涼水也辭了KTV晚班,去女仆咖啡上白班。

這樣兩人時間相配,能一起吃個晚飯,散散步。

沈涵的工作不是全職,因此發周薪,錢少但來的快啊。

他把工資卡給了陳涼水,兜裏每天就剩個買三明治的錢。

他要攢錢,給陳涼水換個人少的合租地,最好能離地鐵再近點。

他們那裏,住着一頭愛偷窺的豬,一頭大吵大叫驢,和一只永遠霸占衛生間拉屎的狗!

沈泉開車到門口,看着弟弟打卡下班,穿着最多二十塊錢的超市T恤,快步走過馬路,朝他奔來。

小劇場

阿耀(艹皿艹):李飛光,怎麽哪兒都有你!晦氣!

李飛光︿( ̄︶ ̄)︿:老子來燒紙,要不你也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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