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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三方搜索持續一夜,動用無數高科技設備,海面、海下定位,蛙人、輕潛器等,一無所獲。

阿耀就像被塞壬擄走的王子,不知去向何方。

沈懸除了在車內小憩一陣,直至天明還未離去。

一大早,梁洛帶着知名刑訴律師趕到,他是個做非訴的,沈家出了這麽大事,可不是開玩笑,親赴藺大狀家,把人從被窩撈起來,衣衫不整拉到現場。

嫌疑人受傷不輕,多處骨折,晚上已入院,好在人已清醒,目前正在接受警方調查。

事關重大警方反應迅速,已将基本案情梳理通知家屬。

嫌疑人稱,自己聽到阿耀講要放棄人質,情急之下搶奪對講機,想阻止他,結果被打成重傷,失去意識。

後來恢複意識,還聽見阿耀威脅對方,放棄人質。

嫌疑人辯稱,被打得太狠,又怕他害死親人,意識模糊之下,做出沖動舉動,至阿耀落海。

不用親耳聽,完全是避重就輕的狗屁發言!

警方同時調查了漁船上的其他人,說辭不一,但統一指向阿耀毆打嫌疑人,可惜的是,船上監控、錄音設備全被破壞,再無佐證。

阿耀生死不明,落海真相證人、證據不足,情況相當不利。

藺律聽完眉頭緊蹙,這是一份相當完整,邏輯通順的說辭,合理利用證據鏈不足,嫌疑人被毆打後,沖動行事的意外動機,有可能掩飾得正是,設計嚴密的故意殺人。

警方也透露,注意到綁架人員,與萬宇的關系,已對他本人進行監控。

地痞流氓還做着拿錢的春秋大夢,突然得知阿耀落海,自己人戴着手铐,在警車裏打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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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下場慘過做鴨仔。

像一塊抹布,擦完最髒、最臭的角落,被人一把丢棄。

将案情交給梁洛和藺律,沈懸整顆心撲在搜救工作上,等天大亮,他要坐船親自去海上。

阿崽倔強,還有點小心眼,總要大哥哄,才肯回來。

他走前想了很久,對藺律師說道:“藺律,麻煩你查一下,人質家屬特別是嫌疑人的征信記錄,最好派人走訪,看有沒有民間借貸情況。”

“沈先生放心,我明白。”藺律一點即明。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能下這種死手,而且環環相扣,背後只會有一種暖心原因——錢!

放縱自我造成的負債,是将人變成鬼的催化劑。

只要盯住這些人和關聯人的資金流水,早晚會露出馬腳!

沈懸偏過頭,咳了一陣,接着說道:“對峙雙方都跟萬宇有關的可能性并不大,他加上趙開霁,都沒這個腦子。”

“沈先生如果有懷疑對象,大可放心對我說。”藺律怕他有顧忌。

沈懸看着他,用疲憊卻毫無感情的語調說:“蔣家,确切說,我懷疑蔣天饋。”

“沈先生慎言。”梁洛驚了,四下看看,“沈先生,剩下的事,我們擇日再談。”

藺律看着眼前瘦削、憔悴卻傲氣不減的青年,心髒突突亂跳。

梁洛啊梁洛,認識你可真刺激,不是榮華富貴,就是家破人亡啊!

他上次跟蔣家打交道,還是作為拎包助理,旁觀蔣家大少滅門慘案。

蔣泰親自坐鎮,五億懸賞,引得港城黑白兩道,拿出吃奶的勁兒,掘地三尺翻找綁匪。

最後綁匪被逼過海,在海城落網,在港城能活命的罪,在海城成功人頭落地!

“沈先生,我記下了。”藺律修為不錯,沒被吓到。

沈懸點點頭,至此才打定主意聘用他為委托律師。

“梁律,還麻煩你代我,與藺律簽訂委托協議。”他說着話,眼神還黏在海上。

梁洛:“好的,沈先生。”

天放晴,海面被染成淺金色,汽艇在前方整裝待發,霧破了,遠處穿梭的救援船只,露出焦急的模樣。

沈懸一言不發,疾步向前,留下兩個加起來快一百歲的人,大眼瞪小眼。

藺律甩起公文包,頭發被吹得怒放沖冠:“梁洛!你這個衰神!妖精!掃把星!”

梁洛被他噴一臉口水,也不生氣,拿手絹擦腦門,在後面追着。

海面如今風平浪靜,仿佛昨夜狂暴都是人類的幻覺。

海天一色,細浪擁船,事發海域離港口并不遠,他們很快到達。

昨夜供電故障,意外闖入的渡船,還被警方攔在原地,已搜查完畢,做完筆錄便可放行。

沈懸在船上,聽完“海豚”搜救隊的彙報,希望極其渺茫。

整片海域已被犁地般篩過一遍,怕有遺漏,天氣恢複還會再找一次。

沈懸絕不接受阿耀死亡的結果,追問道:“會不會被風浪卷到別處?能否擴大搜索面積。”

搜救隊長一口答應下來,但這種無休止的無用功,并不會帶來任何奇跡。

他硬着頭皮安排重新犁地,同時讓家屬做好最壞打算:“沈先生,除非發生奇跡。人體是高滲環境,一般溺水不會馬上漂浮,而是沉底或懸浮,很難突破最大範圍。等到、等到一段時間後,漂浮起來,才有可能被浪卷走的。”

他的每一句話都沒有死亡,卻用最專業的語言,逐字逐句解釋着阿耀的死亡過程。

沈懸眨了眨眼,臉上沒有難過的表情,看向波光粼粼的海面,記憶像一扇門,溜到他面前突然打開。

上次和阿耀看海,是從港城探望沈涵回來,欠了阿耀一輛Benz和一日游。

他送了阿耀一輛BenzGT,提車當天剛挂上臨時牌照。

就被小狼崽子從辦公室騙上車,一路開到海邊,浪費寶貴時間,看了日落。

那天天氣不好,日落在霧霭裏,一點不好看,像糊了的煎蛋。

阿耀說,看日出,看日落,看得從來不是景色,而是心上人。

沈懸迎着海風,仔細回憶着。

他不是容易被騙的人,能被傻小子騙,只能說明,他享受着這份放縱的甘甜。

沈懸想,如果阿耀能回來,下一回,一定會騙他去看星星。

天氣或許也不好,那就看海面的光,像星星跌進海裏,摔碎了……

沈懸打開手機,他不愛拍照,相冊是一片空白。

調出隐藏,是一張放大過的模糊背影。

天下着小雨,阿耀穿着風衣,走向轎車,像嵌在濕潤苔藓上的蘑菇,孤獨倔強地給自己撐着傘。

深潛蛙人,帶着笨重的設備,一個接一個從船上跳入海中,在“水蛋”機器人的指引下,再次下潛,搜尋渺茫奇跡。

沈懸眼裏,慢慢還原出阿耀的樣子,他擡着狗狗眼,小心又放肆地窺探自己,笑起來的時候有些害羞。

他隔着自己好遠距離,似乎看不清表情,又覺得他離得那麽近,近到那雙黑沉沉的眼仁,映着自己的身影,都看得到。

沈懸手抖,手機落地,屏幕碎了一角,阿耀的背影沉入黑暗裏。

“阿崽……”

誰都沒想到,阿耀的搜救持續了七天,砸錢無數,一無所獲,最後支撐的是沈懸的執念。

但冥冥中這種毫無所獲,又成了好消息。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屍身不見只能是失蹤。

就好像硬幣的兩面,最壞的一面始終不見,或許代表着好的一面勝算更大。

憑借渺茫希望,沈懸孤注一擲般,沒有倒下。

他紛亂的神經裏,有一個聲音,沒日沒夜地叫嚣,阿耀還活着。

就像上一世,他堅信阿崽有醒過來,有給他留下一句話。

他憑借那句話活了下來,現在也一樣。

警方的調查逐漸深入,萬宇栽了進去,不過他年齡大,取保候審,趙開霁也被采取了強制措施,但他們僅僅是與綁架的那幾個二杆子有關。

嫌疑人這邊,是一張鐵嘴,咬死被打重傷,意識模糊,是沖動意外,可以說毫無進展。

藺律的調查不是很順,但正如沈懸猜測,嫌疑人和其他不是懶魚港的親屬,多多少少都不幹淨,不是六//合//彩輸得傾家蕩産,就是賭球撸網貸,身份黑得徹底。

他們的賬戶、家庭都在嚴密監控下,一時半會不會有動靜。

就算有動作,也是專門的背鍋俠,想要釣出蔣家,比登天都難!

藺律覺得自己像一只德國黑背犬,啃着最大最硬的骨頭,一邊罵娘一邊精神亢奮。

那可是蔣家,能把蔣天饋拉下水,他要刻在墓志銘上!

沈懸的動作也出乎所有人意料。

他沒有傷心入院,一病不起,更沒有躲避痛苦,在別墅休養。

他持着阿耀還活着的執念,将停滞的懶魚港項目,推上高//潮!

先是趁病要命,一紙基金公告,奪了趙開霁的懶魚港股權,直接從幕後站到臺前。

整個海城一片嘩然,龐然大物盛曦置業,轟然倒地。

接下來,沈懸把矛頭指向蔣家。

把阿耀想收而沒有收的,剩餘的職工股權,一網打盡。

剔除死股,沈氏明面持股以微弱優勢,壓倒蔣家,成為懶魚港大股東。

這無異于向蔣家公開宣戰。

海城、港城兩地,如水入油鍋,沸反盈天。

大家都不明白,沈家沒了個弟弟,為什麽要對蔣家發起自殺性攻擊?!

一時間,兩城商界噤若寒蟬,人人自危,卷進去可就是屍骨無存!

各路資本逃得遠遠的,生怕被濺一身血。

唯有靳如意,力排衆議,幾乎是用身家性命擔保沈氏,發行了第一期基金,給沈氏資金鏈帶來強有力的支持。

不但如此,靳如意大鳴大放,親臨沈氏集團,與沈懸相談甚歡。

各路媒體争先恐後,放出她胸有成竹,意氣風發的照片。

引起一片贊嘆,娶老婆未必要娶靳如意,交朋友可不能放過靳如意!

記者都散去,沈懸将靳如意引進茶室。

“多謝靳董,從來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沈懸親自斟茶送盞。

靳如意卸下面具,真心勸道:“沈懸,未到絕境,先出招,出盡招,太被動了。”

“我……別無他法。”沈懸捏起茶盞,低頭瞬間,突然看見茶水裏落入一滴血,忽忽悠悠畫着圈兒散開。

靳如意擡頭:“蔣泰……”

她愣住,猛然起身接連抽出餐巾紙,遞到沈懸手中:“你怎麽了這是?!流好多血。阿坤——”

沈懸其實沒怎麽難受,只是嗓子眼糊滿血腥味,唇尖能感覺到挂着粘膩的水珠。

茶盞裏,水是六分滿,就這麽一會,被血液填得溢出來。

茶室裏頓時兵荒馬亂,烏泱泱擠進來一群人。

沈懸看見了沈泉,還在想,他眼鏡怎麽掉了呢?

接着就是沈涵,他胡子拉碴,不修邊幅,像是從深山老林裏剛鑽出來。

他們争先恐後地與自己說話,沈懸只覺得好累、好煩。

“你們別煩我,叫阿耀來……阿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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