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第 79 章
厚實的絲絨窗簾,帶着淡淡的玫瑰水香味,是舊殖民時代大酒店的味道,時光婉轉逆流,不知今夕是何夕。
沈懸背貼着冷冷的窗,身後有海的味道,眼前是一層層的黑,只剩下微妙的觸感,和滲透彼此的氣味。
阿耀奔忙在宴會裏,即便脫掉外套,身上還是混雜着威士忌、香槟、白蘭地,淡淡的煙草和蔣家裝逼的茶香味,嗅起來感官爆炸,仿佛野了好多個地方。
沈懸仰着頭,偶爾皺眉,嫌棄他手重。
他被堵在黑暗裏冥想……
時光唏噓而過,他艱難回憶着當初阿耀的模樣。
書房裏,太陽升起,光線輾轉在他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阿耀的輪廓逐漸清晰起來,看向他的時候,會羞澀避開視線的碰觸。
他再也不是那個,站在自己面前,青澀緊張的年輕人了。
不得不接受這種變化,沈懸反倒輕松起來,卸掉差距、兄弟的枷鎖,從心髒到皮肉關節,一起解脫了桎梏。
一直逼迫着自己的那口氣,突然間就散了。
手指從發間穿過,指腹輕輕摩挲着後腦的傷疤,沈懸驚吸口氣:“阿耀……”
“嗯。”阿耀鼻腔裏的呼吸短而急促,叼着獵物的狼,不肯松口。
他身上的襯衣亂成一團,皺巴得不像樣子,而懷裏的沈懸,除了領帶解開,領口散亂,西裝還整齊得貼在身上。
阿耀那麽兇狠地禁锢着對方,卻溫柔到舍不得弄壞一顆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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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個過聖誕節的孩子,抱着精美的禮物,連包裝都不敢弄亂。
阿耀尋着沈懸的聲音,低頭抵着他的鬓,厮磨一番,最後貼住他汗濕的額頭。
“大哥,我好喜歡你。”
他說這句話時,眼神眷戀,帶着多情的狎昵,試探着碰了碰沈懸的唇尖。
這是他們之間第一個吻,與其說是吻,不如說是小動物驚恐地親昵。
不會,又渴望,心癢,又怕被讨厭。
戰戰兢兢地“啾”了一下。
沈懸被逗樂,又累又可笑,傾身過去,額頭搭在他肩上:“你是不是不會?”
阿耀眸色深黑,也不惱,用虛心求教地語氣回道:“大哥教我。”
“真是個笨蛋。”沈懸雙手摸到他腦後,五指慢慢收攏,将人壓向自己。
他們的吻像一場惡戰,世界都在狼吞虎咽。
燈火通明下,窗簾後弄出的響動近似無聲,像是欣賞夜色發出的嘆息……
沈懸身體不好,僅是相互慰藉,阿耀便停了手。
即便如此,沈懸也沒撐住,累得犯困,整個人恹恹地縮在他懷裏,沒一會睡着了。
房間外傳來聲響,晚宴徹底結束,工作人員來往收拾。
沈懸蓋着西裝外套,在沙發上睡得踏實,看來真是累到不行。
阿耀本就沒打算放走他,從櫃子裏抽出毯子,直接把人裹嚴實。
沈懸體虛出了好多汗,一會出去的時候容易着涼。
從放跑蔣天饋,引走蔣泰,到偷走大哥,阿耀每一步都精心計算着。
藏匿他一個月的小島,蔣泰已送給他,如今那是他的地盤,無人知曉。
門鎖彈開的聲音,驚動了阿坤,他擡頭,阿耀從門裏滑出來:“你先回酒店,一會我送沈先生回去。”
“蔣少,我不能離開沈先生。”阿坤有些怕他。。
阿耀看他一眼:“是沈先生要離開你。”
“那也是沈先生跟我說。”阿坤堅持,“我、我現在不能聽你的。”
阿耀不置可否,只說道:“好,你進來吧。”
阿坤神色緊張,交代好保镖,這才跟着他走進休息室。
穿過屏風,他緊守隐私法則,不再向前,可室內一眼望去,不見沈懸身影。
阿耀背對着他,站在歐式沙發前,好整以暇挽着袖子。
阿坤不奇怪他在室內,因為這種地方,多數設計地詭計多端。
但他不理解,阿耀堂堂蔣家大少,幹什麽了這是?
襯衣大敞,領口不整,西褲上褶子多得像被人揉搓過,甚至頭發都是淩亂的。
說他下樓扛了一車磚頭,估計都有人信。
“沈先生呢?”阿坤輕聲問道。
阿耀挽好袖口,拍了拍,比劃了個“噓”。
然後,他躬身把沙發上,卷成蠶蛹的人抱起來,那點分量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沈懸很累,但睡眠一向清淺,迷迷糊糊有點醒。
恍惚中睜眼,看見是阿耀,他問了句:“我睡着了。”
“大哥,你累了,睡吧。”阿耀單手往上一抽,将他攬在肩頭。
沈懸的手臂,就這麽自然而然環上他的肩頭。
這是個極其依賴、纏綿的姿态,好似他們如此相處,已很久很久。
阿坤站在那裏,如遭雷劈。
“沈、沈先生……”他張口結舌,顧不得規矩,緊跟進去。
阿耀抱着人,快步走向與休息室相連的套房。
裏面是一間卧室,旁邊是小書房,布置得清新淡雅,亮着暖光。
阿耀用下巴指了指衣櫃:“去打開。”
阿坤看看昏睡的沈懸,心想也是,總不能這麽抱着從正門出去吧?
于是沒過問,照着他的指引,打開衣櫃。
果然,裏面空空如也,連根挂衣杆兒都沒有,只有一扇厚而結實的合金大門。
阿耀跨進衣櫃,空出手識別指紋,電子鎖“嘶嘶”叫兩聲,打開了。
後面就是安全通道,寬敞明亮,直通酒店VIP車庫,知曉的人少之又少。
阿坤見怪不怪,怕他磕碰到沈懸,先往前走。
阿耀叫住他:“誰讓你走的?”
“我得跟着沈先生!”阿坤怒了。
阿耀理都不理他:“你現在,只需要做一件事。回去房間坐着,一會兒有人上來,扮成大哥的樣子,你跟他從前門離開,回酒店去。”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漫不經心,行雲流水般交代完畢。
阿坤人都要炸沒了,一把揪住他的胳膊:“這裏是港城,是蔣家,你要把沈先生帶去哪裏?”
小聲争執驚動到沈懸,他趴在阿耀肩上,打了個噴嚏。
二樓的夾層通道,離地下室很近,冷不丁會有夜晚涼風竄進來。
“阿坤,回去。”沈懸嗓子沙啞,緊接着咳嗽起來。
阿耀不願他在這裏吹冷風,攏緊了毯子,催促道:“快去。”
“那你們什麽時候回來?”阿坤退到門外,站在狹小的櫃子裏,“我要怎麽跟二少交代?”
阿耀懷裏傳來沈懸悶悶的聲音:“叫他給我打電話。”
他有氣無力的,鼻塞得厲害,看來是感冒了。
“大哥,睡着吧,一會到車上吃藥就不難受了。”走廊裏傳來低低的回聲,阿耀很快消失在電梯間。
阿坤關上門,退出衣櫃,将一切複原,惴惴不安地回到前廳,望着窗外粘稠夜色。
沈懸并不是非要跟阿耀黏在一塊,而是知道,下半場他們得找個安全的地方,溝通一下今後的事情。
阿耀的車上備着沈懸常用的藥,頭疼腦熱,過敏咳喘,應有盡有。
收在個不大的小藥箱裏,劑量都不大,看着就是為今天,有備而來的。
寬敞的邁巴赫,前排隔檔落下,形成完全私密的空間。
沈懸就着阿耀的手,喝水吞藥,吸了吸鼻子問道:“誰開車?”
“不是蔣家人,也不是蔣家的車。”阿耀用車載飲水機,倒了杯熱水,放在他面前,蒸汽能解決鼻塞,在藥效産生前,用來應急。
沈懸還是累,出了太多汗,嘴唇都幹了:“要小心。”
“放心。”阿耀溫暖的手心,落在他冰涼的手背上。
簡簡單單兩個字,他籌備了三個多月,苦心鑽研,連環設套,就是為了今天見到大哥。
他自己可以走在刀尖上,但絕對不能将大哥置于險境。
“大哥,睡吧,一會就上島了。”阿耀拽起毯子,連人帶毯子一起抱住,“我的島,我活下來的地方,想給大哥看看。”
他的聲音低沉誘惑,帶着魔法讓人沉靜。
沈懸的睫毛剛開始還在抖動,呼吸深深淺淺,落入熟悉的懷抱,借着藥物不要多時,便安寧下來,沉沉睡去。
以前,他的夢裏,海水是冰冷的,天空是灰色的,下着凍雨。
今天的夢,他又夢到海,陽光很好,海面反着金色的光,灰背海鷗嘁嘁喳喳飛過。
阿耀低頭抵着他的頭頂,沈懸的頭發很軟,睡着的時候格外乖順,連個旋兒都找不到。
他忍不住心疼,像銳器毫無征兆地搓着。
摩挲着大哥瘦骨伶仃的肩膀,阿耀拉開些距離,看他沉睡的模樣。
是白日裏綻放耀眼的花朵,只在夜晚無人處,半開半合地開倦了……
不知是吹了地下車庫的冷風,還是海面的夜風。
沈懸下半夜就開始發燒,好在阿耀就住在島上,他傷勢好轉後,博得蔣泰信任,順勢更換了島上的家庭醫生。
現在這裏,每一顆小石子,都是他精挑細選的。
輸液效果并不好,沈懸大病一場,能用的藥用遍了,很多藥抗藥。
天快亮的時,醫生再次調整藥物,這才安定下來。
沈懸斷斷續續發燒一晚上,輾轉不能入睡,不管躺着坐着靠着,怎麽都難受。
阿耀像哄孩子似的哄着,拍背、喂水喂藥,怕藥水涼,弄來小暖水袋,捂着輸液管。
等沈懸徹底睡了,他瞌睡跑了八成八,精神得像只蝙蝠精。
他還有很多事要做,要打聽,但又舍不得大哥。
這次二人相見,等到下次,恐怕要很久很久。
阿耀随着沈懸側躺的身體躺下,好像一只貝殼,嚴絲合縫包裹住珍珠。
沈懸第二天醒來,已是日上三竿,身邊很安靜,沒見阿耀的身影。
卧室與書房相通,門虛掩着。
他慢慢走過去,推開門,沒看到阿耀,迎面是一牆圖畫,一整面“金枝玉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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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