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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2 章

蔣榮把卓美珊拽到病床前,單手拉上簾子。

空間驟然封閉,儀器“滴滴”的聲音,敲打凝固的空氣。

“蔣榮,你要什麽?你為什麽要跑?為什麽不跟我的人走?”卓美珊手腕被鉗在身後,視線無意中瞟到呼叫鈴。

蔣榮随着她的視線而動,猛然掐起她的下巴:“為什麽?一次一次騙我,是不是很爽?”

卓美珊啞口無言,眨了眨眼:“對不起。”

“你不用道歉,沒有人會跟一條狗,一條喪家之犬道歉的。”蔣榮像被開水燙到,甩開她的臉。

卓美珊沉住氣:“無論如何,你不能待在這裏,我送你走。蔣榮,一切都結束了,你……”

“你說結束就結束了!”蔣榮的手指,指着半死不活的蔣泰的腦袋,“你和他一個樣,我以為你們、你們至少是有那麽一點愛我的。可是我錯了,我錯了啊。”

卓美珊閉嘴,知道此時多說多錯,他已鑽進牛角尖。

可她還是擔心地看一眼大門,祈禱着不要有人進來,讓她有時間化解刺猬一樣的人。

蔣榮也不知幾天沒睡覺,眼睛裏滿是血絲,眼角猩紅。

他将卓美珊的小動作收入眼底。

他知道,永遠都贏不了卓美珊,畢竟現實如此,他是那個先愛的人,多愛的人,注定不得好死。

“你想叫人來抓我?”蔣榮破罐子破摔,“我敢來,就沒有想走。”

他把卓美珊搡進椅子裏,轉身看着毫無聲息的蔣泰。

要不是監護儀裏,心髒跳動的線條,任誰都會以為,這是具屍體。

“還好,還活着。”蔣榮笑了,嘴唇幹枯,撇開個哭一般的弧度。

卓美珊突然意識到什麽:“蔣榮!他是你阿公,他已經要死了!”

說話間,蔣榮的手,在床邊胡亂抓了一把。

那些粗細長短不一的管子、導線,被他捏在手裏。

“他毀了我們每一個人,憑什麽、憑什麽可以壽終正寝?!”蔣榮如惡鬼般咆哮,“他就應該死于非命,死無全屍!”

卓美珊起身撲過去,被他一腳踹到床尾。

“蔣榮,為個死人,搭上自己值得嗎?!!”卓美珊撞坐在床邊,哀求道,“他馬上就死了,可你還年輕啊!”

蔣榮再也不信她的話:“閉嘴,你還在為他說話,你還在維護他,你還在為他騙我!騙我!”

“蔣榮,我沒有,你相信我。這次……”卓美珊突然瞪大眼睛。

蔣榮就這樣,一臉憤恨地看着她,扯掉手中管線。

幾乎同時,全部儀器開始尖叫,空襲警報般。

卓美珊從床邊滑坐在地板上,半張着嘴,僵硬震驚地看着一切。

走廊傳來紛亂腳步聲,急救室電子門被緊急打開。

蔣榮只擡頭看一眼,淡定得仿佛在修理,家中壞掉的網線。

他的眼神,回到卓美珊臉上:“阿姐,我恨你。”

緊接着,他抓着輸液通道的手,用力握緊,發狠似的向上拔起。

蔣泰幹癟的身體,手腳似乎都被帶得顫了顫。

黑紅、鮮紅兩股血線,飛濺在床腳的卓美珊臉上,順着眼角,如淚般淌到嘴邊,與她的唇一樣紅。

門口小護士發出一聲尖叫,穿着制服的安保破開人群,合力将蔣榮制住,壓在地板上。

蔣榮根本沒有反抗,眼鏡摔出去,臉貼着斑駁血跡,眨着眼,平靜、沉默。

卓美珊的項鏈吊墜摔在他面前,粉身碎骨。

裏面的照片彈出來,翻拍照模糊不清。

可蔣榮還是瞬間認出來,那是他劃壞的照片,卓美珊的臉都劃得一片空白。

而那張照片,卓美珊的臉上,被畫了簡單表情,彎眼睛,彎嘴巴。

和一旁笑得開心的蔣榮,相得益彰。

“啊——”蔣榮爆發出野獸的叫喊。

他不顧鉗制,蹭着血污,像只蛆一般往前爬。

他的淚水,稀釋了血水,眼前的世界變成鮮亮透明的粉紅色。

在粉紅色的淚水裏,蔣榮看到卓美珊。

她裙擺飛揚,手裏拿着薔薇花,漫天香氣,席卷而來。

那是他的純淨而又濃烈的夢,是少年的憧憬,淺淺時光……

蔣泰的喪禮,排場極大,莊嚴隆重。

卻不設吊唁,僅限親屬參加,在神秘與匆忙中,落下帷幕。

蔣泰的一生,起伏于動蕩,青年得志,野心勃勃,事業遍及香江兩岸,穿天涯,過海角,譽滿海外,終成龐然大物。

誰也不知道,他愛過誰,午夜夢回時,可有停下腳步,回頭等過誰?

蔣榮以故意殺人罪被收押,等待起訴,他将面對漫長的牢獄生活。

他不見任何人,包括蔣家派來的律師,對罪行供認不諱。

殺人犯單獨關押,蔣榮要來紙筆,安靜地畫着畫。

白紙上,筆觸生硬,圓圓的腦袋,彎彎的眼睛,微笑的嘴,還有一朵小花。

蔣榮仿佛看到窗外的風:“阿姐,你自由了。”

卓美珊此時,在三萬米高空,逆風而去。

蔣泰遺囑裏,分了一份股權給她。

卓美珊找到阿耀,眼睛都不眨賣給他,拿到錢毫無留戀,遠走他鄉。

她戴着墨鏡,看向舷窗外,天空藍得不見盡頭。

那晚,七叔會所房間裏,蔣榮摟住她說:“阿姐,別丢下我。”

酸楚的情緒,湧上喉嚨,卓美珊哽咽在一片碧藍中。

她還記得,那晚月光穿過樹梢,偷偷溜進房間裏,照着蔣榮年輕素淨的臉,夾帶着迷戀和哀傷。

卓美珊頓時失态,戴着耳機,在萬米高空,捂嘴痛哭。

風裏藏着春天的味道,又是一年,仿佛做什麽都來得及。

阿耀在律師、股東、家族基金見證下,公開簽字,繼承蔣泰所有動産、不動産。

成為真正意義上的,蔣家實權人。

衆人震驚于蔣泰十萬八千裏的偏心,可以預見,将來所有人都只能在他指縫下,讨飯吃。

遺囑裏,最驚心動魄的內容,莫過于賭場、賭馬牌照管理權的移交。

阿耀簽署遺囑文件後,七個月內,蔣天申必須移交牌照管理權。

補充附件,對該條遺囑,進一步解釋:含有特殊條款排除。

卻沒有對排除條款,做進一步說明。

老頭兒一生詭計多端,誰也不知道,這裏埋着什麽雷。

遺囑當場生效,蔣天申随即起身,不置一詞,拄着拐杖走出會議室。

他手下人員,都是蔣家老人,也跟着離場。

算是給阿耀一個下馬威。

蔣家就像節日裏的大煙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卓美珊走前,将她在蔣家,苦心經營多年的人員,全數交到阿耀手裏。

他太過年輕,驟然接手,難免有老人不服,何況還有蔣天申這顆未引爆的大雷,七個月後才見分曉。

以後的路必是如履薄冰,一切才剛剛開始。

可是,阿耀再也等不及了,掙脫蔣泰的束縛,拿到蔣家實權的澎湃。

讓他壓抑許久的心,雀躍着要回到沈懸身邊。

他就像走丢的小狼崽,一路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地向着月亮走。

月亮裏,住着他的心上人。

阿耀找到蔣家私人醫生團隊,裝都懶得裝,單方面宣布,他回複全部記憶。

把蔣家遺老遺少,打了個人仰馬翻。

老頭兒也就過了個頭七,這位小爺就直接墳頭兒蹦迪了!

沈懸抓住蔣天饋,給蔣家弄了一褲兜子屎,到現在股票還沒爬起來呢。

他倒好,吃一百個豆兒都不嫌腥,屁颠屁颠地往上貼。

蔣泰變成鬼,估計要從照片裏跳出來,打死他!

更氣人的還在後頭,阿耀第一次召開董事會,第一次提案,就是恢複與沈家在“懶魚港”的合作,打造海城貨港。

各位董事抵死阻止,都沒撼動大權在握的阿耀。

他不像是來繼承家業的,他他媽是來讨債的!

蔣天申委托律師出席,聽到消息,瘸腿兒差點氣順溜兒!

手下小心提議:“蔣先生是不是考慮一下,附加條款的事呢?”

蔣天申沒有簽字,但老頭很鬼,給他留了七個月的考慮時間,讓他眼睜睜看着,自己吭哧吭哧打下來的江山,落進別人口袋裏。

“弄半天,我們都被這小子給騙了,他一開始就是裝失憶,跟那個沈懸本就是一夥的!”蔣天申咬牙切齒,“被這麽個吃裏扒外的玩意兒,搞下去,我他媽不服!”

手下說道:“那我們現在就去找蔣公的助理?”

蔣天申白他一眼:“老頭要沈懸的命,換牌照管理權。那你說,我拿沈懸的命,跟阿耀能換到什麽呢?”

今天回來晚了,更的少,明天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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