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修到吐
修到吐
周日清晨,天剛蒙蒙亮,陸平洲就爬起來去浴室洗了個冷水澡。
他這一洗就是半個小時,等他從浴室出來,天也全亮了,程蔓迷迷糊糊睜開眼,看他頭發都是濕的,疑惑問:“你洗頭了?”
“嗯,順便沖了個澡。”陸平洲說着走到衣櫃前,從裏面取出件白色圓領衫套在身上,轉身邊扣扣子邊問,“早上想吃什麽?”
“有什麽吃的?”
“包子油條,油餅豆漿,應該都有,你想吃什麽我去買。”
程蔓趴在床上,想不出來,搓了搓臉說:“我跟你一起去吧。”
“也行。”
程蔓從床上爬起,先去浴室洗漱,再回到房間梳頭穿衣服。今天要幹活,唔,雖然她也幹不了什麽活,但還是舍棄了裙子,換了條寬松的黑色褲子上身,上身則跟陸平洲一樣,套着件白色汗衫。
程亮過來一看到兩人這打扮,便問:“你們倆故意的吧?衣服都穿一樣的?”
程蔓問:“不行嗎?”
“行,只是你們這樣,襯得我很形單影只啊。”
程蔓毫無同情心道:“覺得孤單就去找個對象,反正你也老大不小了。”
“我倒是想,可我們那學校,翻遍了也找不出,哦不對,女同志有,我們宿管阿姨就是,今年五十出頭。”程亮搖着頭說,“和尚廟都有女施主,我們那,啧啧啧。”
程蔓笑個不停,直到接收到親哥哀怨的目光,才毫無誠意地安慰他說:“其實單着也沒什麽不好的,有句話怎麽說來着,處對象影響賺錢的速度。”
程亮疑惑問陸平洲:“有這句話嗎?”
後者睜着眼睛說瞎話:“可能?”
程亮:“……”
開過玩笑,三人收拾收拾就準備出門了。
為了出行方便,陸平洲騎上了自行車,程亮騎的則是程蔓找鄰居借來的三輪車。
前兩天他們出去擺攤,都是借的這輛車,因為每次用車時間不長,費用不算高,就幾毛錢。但今天他們要去江對面,早上去估計傍晚才回,租車費用要高不少,按照一天八小時算,要兩塊錢。
別覺得兩塊錢多,現在改開了,有輛三輪車,能賺錢的辦法多得是。不說別的,騎着車去火車站門口守着,客多的時候一天能掙四五塊,客少掙一兩塊也不是問題。
今天是周日,車主願意給他們按照客少的時候算錢,完全是看在街坊鄰居的份上。
只是這價格雖然很優惠,但如果他們的生意能做起來,一星期要用兩三次車,算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所以程蔓心裏更傾向于買一輛三輪車。
只是他們一沒有票二沒有錢,買三輪這件事暫時只能在心裏想想,暑假結束前能落實就不錯了。
話說回來,兩個男人也是幼稚,騎車就騎車,還要比賽速度,接連将輪子踩得飛起。
程蔓只能慶幸她今天穿的是長褲,能分開腿坐在後座,但就是這樣,她仍牢牢抱住了陸平洲的腰,生怕被甩下去。
程亮那邊動靜就大了,本來就是輛用了很多年的三輪車,騎成龜速都能除了車鈴不響,其他的哐哐響,尤其是車鬥,程蔓每次坐在上面都擔心它會散架。
當然,它至今堅挺着,只是聲音大了點。
比賽結果毫不出人意料,陸平洲贏了。
贏下比賽後,兩個男人還打了會嘴仗,陸平洲認為他能贏是因為身強力壯,程亮則覺得他會輸是因為車鬥比程蔓重,而且他騎的三輪車年陳太久,沒那麽好騎。
陸平洲一聽便說:“得了吧,別說騎着輛空三輪,我就算是騎着三輪車載蔓蔓都能贏你。”
這話說得忒氣人,程亮血性當時就起來了,說道:“光說不練假把式,有本事咱們照你說的在比一局。”
陸平洲聽後還真打算跟程亮再比一次,但嘴巴剛張開,後座上的程蔓就忍不住了:“你們倆夠了,真那麽多力氣,幹活的時候再使,現在沖那麽快,到時候騎不動自行車,看你們怎麽辦。”
兩個男人異口同聲:“不可能!”
程蔓橫眉豎眼:“我管你們可不可能,再比我一個人坐車去!”
兩個男人聞言都沉默下來,過了片刻程亮說道:“今天就算了,下次再比。”
陸平洲道:“随時恭候。”
坐在後座的程蔓無語:“幼稚鬼!”
今天是周日,路上人多,騎車風也大,陸平洲沒聽清程蔓的話,微微側過頭問:“什麽?”
程蔓假笑:“我說,你加油!”
騎車到輪渡碼頭,三人買票等上車。
今天周日,過江的人很多,隊伍排得老長,十來分鐘才輪到他們。渡輪到後,上船又是一通擠,陸平洲單手扶着自行車龍頭,單手攬着程蔓肩膀,防止她被人擠得摔倒。
程亮則相對悠哉,他騎着三輪車,沒人會過來擠他,兩腳踩着腳踏,右手扶着龍頭,左手擡起,暗自比較着自己跟妹夫的胳膊有什麽不同。
不同肯定是有的,陸平洲的身材是典型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人多時他會不自覺繃緊手臂,可以看到明顯的肌肉攏起。
程亮嘛早幾年下鄉時還有點肌肉,現在疏于鍛煉,也就故意曲起手臂時能看到肱二頭肌。得虧他年紀輕,沒到中年發福的階段,身形偏瘦,所以手臂看着比陸平洲稍微細一點。
哦,他還更白一點。
比較間,三人上了渡輪。
渡輪很大,上船時閘口看着全是人頭,上船後人一分散,空間絲毫不顯擁擠。
程亮下了三輪車,找了個靠近欄杆的位置坐下,扭頭看着兩岸的風景,時不時跟程蔓說哪是哪,有什麽故事。
雖然長這麽大沒去過幾次江對岸,但程亮畢竟是本地人,市裏有哪些地方,每個地方有什麽故事,他信手拈來。
這方面程蔓倒是不如他,故事聽得津津有味。
江面不寬,渡輪十來分鐘就到了,出碼頭是關口。
跟樸實無華的工業區比起來,臨江區像是另一個世界,尤其是臨江路這一片,路邊洋樓林立,像是跨入上個世紀,又像是跟幾十年後的世界接軌了。
建築雖然好看,但三人沒在臨江路附近多逗留,而是騎車前往住宅區。
跟工業區不同,這邊的住宅區并非由一個又一個大院構成,臨街的基本都是洋房,好看且擁擠。
同時這邊做生意的更多,他們到時不算晚,沒撤的早點攤子擺了半條街。攤子上食客也多,尤其是賣面條湯粉的攤子,基本都坐滿了人。
後面的人沒位置坐,買好早飯後端上就走,可能住得比較遠,怕回去面條糊成一團,邊走邊攪拌開芝麻醬,大口吃起來。
見這邊人多,程蔓就不打算瞎逛了,讓程亮将三輪車停在路邊,豎起昨天準備好的牌子,上書:回收舊鬧鐘、挂鐘、收音機!價錢可議!!!
牌子是程蔓昨天準備的木板,字是用毛筆沾紅墨水寫的,又大又吸睛。
這不,牌子豎起來沒一會,就有老太太過來問他們上面寫的什麽。
嗯,老太太不識字,完全是被牌子吸引過來的。
等搞清楚後,老太太說:“你們這不成啊,哪個會把家裏能用的鬧鐘收音機賣給你們,這不傻呢嘛?”
程蔓便結束說:“奶奶,我們不要能用的鬧鐘收音機,壞得送到修理鋪別人都不願意修的那種就行。”
“修理鋪都不願意修的東西,你們收了幹啥?”老太太話音剛落,便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
明白什麽她沒說,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三人。
“……”程蔓笑容僵硬道,“我們收這些有用處,奶奶您認識的人家裏如果有壞的收音機、鬧鐘都可以賣給我們啊。”
老太太不明白他們收這些有什麽用,他們總不能比修理鋪的師傅都厲害,別人修不好的東西,他們能修吧?
但老太太也不是非得搞明白其中原因,反正她只要知道有冤大頭就行,說道:“行啊,我回去問問街坊鄰居,讓他們家裏有舊東西的都送過來,不過你這個價格可議是什麽意思?不會價格壓得很低吧?”
程蔓笑着說道:“這您放心,別的我不敢說,但我能保證,給你們的價格會比舊貨市場給的高。”
“真的?”
“我騙您做什麽?你們給東西,我們給錢,價格你們不滿意,東西拿回去就好了,跑一趟的事難道還能吃虧?”
老太太想想覺得程蔓的話有道理,說道:“你等着,我回去問問,讓他們家裏有舊東西的都過來。”
“行,我們等着您。”
老太太前腳剛走,就有個中年男人走過來,問他們壞的收音機要不要,看到程蔓點頭,又旁敲側擊問起價格。
程蔓從品牌、外觀、新舊程度等方便簡單說了下定價标準,然後道:“具體什麽定價,要看收音機壞到什麽程度,我能保證的是,我們給的價格比舊貨市場高。”
中年男人聽後想了想,也說道:“你們等着,我回去找一下收音機,待會拿過來。”
前二十分鐘,他們基本沒收到什麽東西,都是來吃早餐的人看到了牌子順便問一句。錢倒是花出去了,每人一碗冰的綠豆湯,大清早騎着車跑這麽遠,真有點渴。
只是喝綠豆湯時,程亮心裏有點打鼓:“怎麽都問兩句就走了,蔓蔓,你說他們還會回來嗎?”
程蔓說道:“家裏有舊東西的應該會回來。”
“希望吧。”程亮嘆氣,繼續喝一口綠豆湯,扭頭道,“這綠豆湯味道真不錯。”
“再給你買一碗?”
“那倒不用,喝多了沒地方上廁所。”
說來也巧,程亮剛念叨完就有人過來了,是最早來問的那個中年男人,他手上提着的是紅燈牌的一款收音機,七四年買回來的,中間壞過兩次,第二次壞的時候修理鋪說修不好,讓他別費那個勁。
年初他家又買了一臺收音機,這臺本想賣掉,但舊貨市場給的價格太低,他媳婦舍不得,就把收音機又拿回來放着了。
本來他都快忘了這臺收音機,今天看到程蔓他們寫的牌子才想起,回去一找,果然找到了。
中年男人問:“這臺你們能給到什麽價?”
程蔓跟程亮商量定價時,将收音機分為兩大類,品牌比較大且外觀保存較好的,按照元件情況價格定在四到八塊之間,外觀比較舊或者破損的,在二到六塊之間。小品牌外觀保存較好的定價三到七塊,破舊的在五塊以下。
紅燈是近幾年比較流行的品牌,中年男人哪來的這一款又因為音色豐富且外形美觀,上市後迅速風靡市場,所以程蔓開出的基礎價格是四塊。
中年男人不是很滿意,說道:“這也沒比舊貨市場高多少。”
程蔓半點不慌,笑着說道:“沒有吧,您這臺收音機拿到舊貨市場賣,不管裏面元件好壞,應該也就三塊。”
中年男人來之前特意問過媳婦,知道舊貨市場開的确實是這個價,但仍嘴硬道:“三塊跟四塊,差別也不大。”
“我這邊給的最低價格是四塊,要是您裏面重要元件沒有損壞,至少能給到六塊,跟舊貨市場比起來,價格能翻倍,您不想賣給我,後面再想賣出這樣的價格可不容易。”
中年男人知道程蔓說的是實在話,神色軟和下來:“再高點吧。”
“具體定價多少,我說了不算,得我哥檢查後才能确定,”程蔓問,“檢查的話要把收音機拆開,您這邊有沒有問題?”
“沒問題。”
程蔓看向程亮,他已經喝完了綠豆湯,将碗還給旁邊攤主,走過來從三輪車車鬥放着的木盒裏拿出工具,接過收音機就拆了起來。
拆開修了那麽多臺收音機,這活程亮幹得輕車熟路,動作可以說行雲流水。
中年男人看了會,眼神閃了閃問:“你哥是不是修理鋪上班的?”
“怎麽了?”
“看他這架勢,挺熟練啊。”中年男人問,“你們老實說,我這收音機,能不能修?”
“你想多了,我哥不在修理鋪上班。”至于後一個問題,程蔓頓了頓說,“所以你的收音機修理鋪的人能不能修,我也不太清楚。”
“那你哥是不是會修?”
程蔓婉轉說道:“也不一定,就算不會修,他也能把收音機裏能用的元件拆出來。”
中年男人覺得自己猜到了他們收舊收音機的目的,壓低聲音問:“這些元件拆出來,能賣多少錢?你告訴我,我肯定不跟別人說。”
程蔓笑了:“大哥,真不是我不願意告訴你,實在是每臺收音機的問題都不一樣,我不好說啊,但我能這麽跟你說,這些舊收音機收回去,倒手我們肯定能賺一點,具體多少我就不太好透露了,希望您能諒解。”
“明白,明白。”中年男人點頭,見程亮檢查好了收音機,問,“同志,我這臺收音機能賣多少錢?”
程亮在心裏算了下說:“六塊五吧。”
中年男人說道:“才六塊五啊,能不能再高點?”
“已經是最高的,再多我們容易虧本。”這話程亮是對程蔓說的。
剛才聊了這麽多,中年男人覺得程蔓性格挺軟和的,估計好說動,便看着她說:“妹子,我這臺收音機當初六十多買的,還用了票,才用了四年,到今年第五年,裏面配件好着呢,價格給高點吧,湊個整,七塊也行啊。”
程蔓聽後果然面露猶豫,側過頭問程亮:“要不就給七塊?”
程亮唱紅臉說:“七塊真不行……”
“妹子,六塊五真低了,七塊吧。”
最終,這臺收音機七塊錢成交。
中年男人走後,陸續又來了兩個人,一個賣舊鬧鐘,按五毛錢交易的,另一個賣的是小品牌收音機,保存得雖然還行,但出廠年份有點早,按四塊五交易。
等人走後,程亮問:“咱們到這多久了?”
“四十快五十分鐘。”
程亮盤算着說:“也就是說,咱們半個小時收了兩臺舊收音機,現在九點,咱們下午六點回去,還有九個小時,除掉吃飯半小時,今天順利的話咱們說不定能收到三十六臺收音機。”
程蔓笑着問:“三十六臺你就滿足了?”
“三十六臺你還不滿足?”他們賣了十三臺收音機,都掙了一百七十多,今天要是能收到三十六臺收音機,至少能掙五百吧?
“不滿足,我的目标是一百。”
“一百?”程亮差點被口水嗆到,“咱們合夥的錢,總共也不夠收一百臺收音機吧?”
程蔓表情淡定:“沒事,我帶了存折過來,不夠可以找信用社取錢。”
程亮咽了下口水,豎起大拇指道:“你牛!”
程蔓臉上突然綻開笑容:“你還真信了啊?”
程亮愣住:“你剛才是騙我的?”
“當然啊,就我們這個三輪車,堆滿也裝不下一百臺收音機好嗎?”雖然他們還帶了蛇皮袋和繩子過來,但用上這些裝一百臺收音機也夠嗆。
程亮看向陸平洲,就見他也正憋着笑,沉默片刻問:“你也聽出來了?”
陸平洲嗯了聲,擡頭看向路盡頭說:“人來了。”
程亮轉頭望過去,不太确定地說:“也不一定是來找我們的吧。”
“領頭的是最開始的老太太,而且好幾個人手上提着收音機。”
程亮眯起眼睛:“你确定?”
陸平洲神色平淡:“你等着看好了。”
等了大概十秒鐘,那些人手裏提着的東西漸漸清楚,程亮不由轉頭看陸平洲:“你什麽眼神?”
陸平洲呵呵回了句:“比你好的眼神。”
眼看兩個人又要鬥嘴,程蔓插話道:“開工了。”
老太太的號召力非同一般,雖然去得久,但一次性帶回來的人是真的多,粗略估計,至少三十人往上走。
只是帶來的東西五花八門,除了舊收音機、舊鬧鐘、舊手表,還有生了鏽的剪刀和不知道從哪弄來的鐵塊。
于是接下來的時間裏,程蔓不但得跟這些奶奶嬸子們說定價規則,還要時不時跟人解釋:“我們不收菜刀鐵塊,這些我們要了沒用,為什麽沒用?我們要了沒地方賣啊。”
雖然場面混亂,好在有陸平洲幫忙,兩人迅速控制住場面,程亮就難了,直到十二點半,他的手就沒停過。
中午吃飯時,程亮無奈道:“我還沒修收音機到吐,就要先拆收音機到吐了。”
程蔓冷酷無情道:“吐也得忍着。”
“在忍。”程亮嘆了口氣,又問,“上午咱們收了多少臺收音機?”
“三十八臺。”
程亮吸了口氣:“這麽多!照這個趨勢,今天咱們說不定能收到一百臺收音機。”
“想多了,沒錢。”
“我的意思是有錢的話。”
“有錢三輪車也裝不了。”程蔓冷靜說道,“收到七十臺,咱們撤。”
“如果下午找我們的人很多怎麽辦?”
“多了也不要,回去後先把這批收音機修好,出手我們再來。”程蔓問,“七十臺收音機,你要修多久?”
程亮咽了下口水說:“至少一個星期。”
“那就下周再來。”
“嗯。”
下午三點,程蔓他們打道回府。
路上經過修理鋪,兄妹倆商量着去買了些經常要用到的配件。回到家快五點,三人沒急着幹活,先洗臉洗手去國營飯店吃飯。
雖然中午他們吃得挺晚,但忙碌一天,肚子都很餓。
飯錢從公中出,雖然五百塊錢肯定不夠花,但程蔓沒省着,點了兩葷三素,米飯也管夠。
吃飽喝足,程亮打算撸起袖子開幹,但程蔓說不用着急,讓他回去睡一覺,未來幾天有他忙的,并特意叮囑:“回去收拾幾件衣服帶過來。”
程蔓說未來幾天會忙,程亮沒什麽特別反應,但聽完她的特別叮囑,他忍不住肝顫了下。
感覺未來幾天裏,他可能真的要修收音機到吐。
事實也的确如此,周一早上到程蔓家,直到周三中午,他都沒在出過門。需要的配件都是程蔓去買的,早中晚飯也是程蔓做。
中間王秋梅抱着程旭來了一次,一是為了跟程蔓說保姆的事,二也是向來看兒子閨女都在忙活些什麽。
這一看,王秋梅就愣了,差點沒認出盤腿坐在收音機中間忙活的,胡子拉碴的青年是她兒子。
關上門出來後,王秋梅問:“你們這生意有這麽忙嗎?你二哥那胡子,好幾天沒刮了吧?”
“最近是有點忙。”
其實他們沒忙到這程度,雖然程蔓很希望程亮兩三天就修好收音機,但勞逸結合的道理她還是懂的,真把她哥累壞了反而容易耽誤事。
這幾天程亮都是早上八、九點幹到晚上八、九點,工作時長在十二小時左右,除掉睡覺八小時,三餐加洗澡兩小時,他還有兩個小時自由支配的時間。
所以程亮不刮胡子,真不能全推到忙,沒時間上面。
但要說這是因為他懶也不對,修收音機是個細致活,過程中得全神貫注,很耗費心神。所以每次忙完後,他都覺得身體被掏空,只想躺着什麽都不想幹。
要不是程蔓看不過眼,程亮能連澡都不洗。
但這些沒必要跟王秋梅說,畢竟她幫不上什麽忙,知道了只會平添擔心。
當然,她現在就挺擔心的,說道:“那你們吃飯還行吧?不是有一頓沒一頓吧?”
程蔓說道:“這幾天都是我做飯,每天至少有一葷兩素。”
“那還行,”王秋梅琢磨了下又問,“你手上肉票夠嗎?”
“每月定量肯定不夠,但我有個鄰居娘家在鄉下,現在國家不是放開養殖了嗎?她那邊養雞鴨和魚的很多,我跟她說好了,一星期送一只雞一只鴨來。”
王秋梅吓了一跳:“一星期兩只雞鴨,那一個月得多少錢啊?”
程蔓說道:“錢雖然多,但跟我們能賺的比,不算什麽。”
王秋梅知道兒子閨女在做生意,也往裏投了不少錢,但掙了多少她還真不清楚,此時聽了便問:“你們這生意,很掙錢?”
“這麽說吧,之前我跟二哥收和修收音機花了一百多,上星期我們把那批收音機出手,掙了一百七十多。”
“掙了這麽多?”王秋梅吸了口氣,又有些疑惑,“可我也沒聽說崔麻子發財了啊?”
程蔓反問:“我不跟您說,您知道我們掙錢了嗎?”
王秋梅搖頭:“不知道。”
“那就是了,看不出來,不代表他沒有發財。就算他生意搞砸了,也不影響我們賺錢,您說是不是?”
“你說的有道理。”王秋梅思索着說,“那你們這一個月,至少能掙兩三百?”
“應該不止。”
王秋梅好奇問:“哪能掙多少?”
程蔓笑道:“我們生意才開始,不好說,等月底吧,算清楚賬我再告訴您。”
“看你那樣,還賣關子。”王秋梅嗔道,“行,你們好好掙錢。”
之後王秋梅又簡單說了下介紹的保姆情況,基本符合程蔓的要求,不過她這幾天有點忙,沒時間面試,就把見面時間定到了下周一。
周三中午,程蔓讓程亮刮胡子,帶上修好的收音機去擺攤。
兩天半的時間裏,程亮修了十八臺收音機,但兩人沒全帶上,只拿了九臺,三檔價格,每樣三臺。
周育東這幾天可以說是望眼欲穿,生怕兩人改變主意不來了,這會見到人差點笑成菊花臉,說話聲音也十分熱情。
程蔓态度也還是之前那樣,笑着寒暄幾句便痛快給了錢,然後跟程亮一起将收音機一臺臺拿出來。
因為上周預告了時間,程亮調好頻道沒一會,就有好幾個人結伴找過來,說是鄰居從他們這裏買了收音機,用着不錯,他們也想買,并問價格優惠是不是還跟之前一樣。
程蔓說是,九臺收音機就少了五臺。
出掉這五臺收音機後,陸續又有幾個人出手,不到半小時,九臺收音機就清空了。
有一個人之前就沒搶到收音機,今天正好來這邊,就想來碰碰運氣,結果人見到了,收音機卻賣完了,他忍不住說:“老板,你們每次能不能多準備幾臺收音機?這樣幾臺幾臺地賣,根本搶不到啊。”
程蔓聽後說道:“我們也想多攢點,可上周我不是答應大家最早今天來擺攤嗎?我就想着話都說出來了,收音機再少,我也要跑這一趟,至少告訴大家我還在是不是?”
圍觀的人聞言,都說他們守信,剛才抱怨的那個人也沒話說了,只問:“那你們明天還來嗎?”
程蔓點頭說道:“來,從今天起一直到周六,我們都會來擺攤,時間不變,不過地點會換到這條街的另一邊……”
聽到他們要換地方,周育東立刻從店鋪裏沖出來問:“你們什麽意思?生意剛做起來就像踹掉我換地方是吧?”
突然沖出來的周育東吓了大家一跳,程蔓倒是很淡定,隔着三輪車看着他說:“周同志,我們之間只是合作關系,您覺得我們每天借用插座半小時用的電不止五毛錢,我們覺得太貴,換地方擺攤,有問題嗎?”
好幾次都沒搶到收音機的人瞪大眼睛問:“一毛六分五厘一度電,你借他們的插座半個小時就要五毛錢?”
程蔓解釋道:“之前是五毛,上次來的時候周同志說不好交代,漲到了單次一塊。”
圍觀的人紛紛“豁”了聲,也有人直接喊出聲:“這也太黑了!”
周育東臉色漆黑:“我之前說過,一次一塊,你想借用插座多久都行。”
程蔓點頭說道:“嗯,周同志您确實說過這話,但我們每次只賣幾臺收音機,不需要借太久收音機,所以我們想了想,決定跟您解除合作,請您見諒。”
“想解除合作,你們之前怎麽不說?”
“當時我們不是還要合作嗎?我今天說,下次不合作,應該沒問題吧?”程蔓微笑着說,“上次您說漲價,好像也是臨時起意。”
“沒錯,就許你漲價,還不許別人不跟你合作嗎?”
“我就不信插個收音機,半小時能用到一塊錢的電,多的錢都被你私吞了吧?”
聽着圍觀群衆七嘴八舌的議論,周育東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終指着程蔓說道:“你、你給我等着。”
周育東這種人,心眼比針眼大不了多少,只要不跟他合作,關系遲早鬧僵,除非程蔓他們換地方擺攤。
可擺攤的地方沒那麽好選,她家附近人流量大的商業中心只有這裏,而且這事又不是她的錯,她為什麽要慫?
她這個人雖然不想惹事,卻也不怕事,便淡定說道:“好,我等着。”
二更合一,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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